余男是個低產且低調的演員,出道9年,雖然獲得了7個“影后”,但她的作品用一只手的手指就能數過來。她不拍電視劇,不接廣告,也不參加時尚派對和走秀。
走在大街上,能認出余男的人并不多,但余男很喜歡這種狀態,她將工作與生活劃分出了明顯的界限。每拍完一部戲,她就給自己放個大假,而每個假期,她都過得淋漓盡致。
想發大財的人不快樂
愛崗敬業對我而言,一直不是衡量事業的一個標準。當然,敬業我覺得是應該的,就好像一個出租車司機,收了人家的車費,就一定得把人家送到目的地,不能半途把乘客攆下去。但是,愛崗——我覺得那是不可能的。任何職業都會帶來疲勞感和厭倦感,做得久了就味同嚼蠟。而且,人際關系、競爭關系以及種種烏七八糟的關系擰在一起,哪里能愛得起來?
所以,我把自己定位成一個在碼頭扛大包的人,扛一個大包領一個籌子,扛完了,拿著一把籌子去換工錢,然后買米回家下鍋。
不愛演員這個崗位,還有一個原因——我做演員,是一起徹底的意外事件。
1995年我正預備高考,我的英語挺不錯的,我的理想是讀外語學院,將來做個翻譯什么的。當時,北京電影學院來大連招生,負責招生的是喜劇演員謝園。班里的同學都想去看看謝圓,我也去湊熱鬧,結果就這么被他看上了。
在大學里,我對自己的未來很悲觀。我覺得我極有可能成不了一個合格的演員,如果將來我養活不了自己,那該怎么辦?我覺得,我得給自己找一個退身的后路。所以,除了在北影讀書,我還買了大堆的英語教材教輔和磁帶:耳機里放的是美式口語的對話,嘴里念叨的是商務英語的會話。我過了英語四、六級考試,最后還考了專業八級。我心里稍微有點底了,就算將來找不到演戲的活兒,我也可以去譯制片廠做翻譯工作。百樣米養百樣人,我并不是從北影畢了業就一定要去拍戲的。
大三那年,學校安排義務獻血,接到這差事的全是男生。我覺得我也能去獻血,為什么不安排我?我跟老師據理力爭的時候,邊上一個胖乎乎的男人笑瞇瞇地打量我。過了一會兒,他問我愿不愿意拍電影。我當時的第一感覺就是這人是個騙子,但跟我吵架的老師一個勁兒地攛掇我:“快點兒答應,這是機會。”我這才知道,胖男人就是著名導演王全安。
就這樣,我接拍了《月蝕》。拿了片酬,就得完成工作。導演罵、制片人怨,我都認了,硬著頭皮完成了拍攝。或許我真的運氣很好,這部戲讓我成了法國杜威爾電影節的“影后”。
也不知我走了什么好運,在去法國參加電影節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法國導演,他說他有一部叫《狂怒》的電影女主角需要一個東方女性主演,邀請我參加。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一口拒絕,我那時的小算盤是這樣的:既然我拿了國際影后,想必回國應該也能接到邀請,屆時挑一部輕松的片子慢悠悠地演,一年接一部,收入應該是衣食無憂的。我從來沒有那種趁著年輕多多賺錢,然后提前退休的想法。我吃不了那種玩命掙錢的苦,我屬于那種賺一點花一點、沒了再去賺的性格。
《狂怒》之所以打動我的是,因為女主角需要用法語演出,如果我愿意的話,制片方會把我送到語言學院攻讀半年的法語。學外語對我而言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一想起將來我能操著一口巴黎腔的法語大街小巷亂逛,我就心動了。就這么著,我簽了合同。
隨后半年,每天學習時間8個小時,沒有休息日。我感覺我在圓我進外語學院深造的夢,我非常珍惜那段時間,并以學習為樂。半年后,我給自己做了個試驗,我一個人在巴黎逛了一整天,中間經歷了坐出租車、坐巴士、坐地鐵、在餐廳吃飯、在商場購物、在咖啡廳喝咖啡、在酒吧喝啤酒……我一直使用法語,跟別人的溝通沒有任何問題。我覺得,一個嶄新的世界就這么在我面前展開了,一個法語的世界。這種通過自己的學習融入一個不同種族社會的感覺,非常棒。
給自己放大假也是能力
《狂怒》在柏林電影節上獲得大獎。回國后,朋友們恭喜我,夸我真會把握機會。其實,我接下這部電影完全只是因為我想學法語。可是,這話說出來肯定沒人相信。然后,我就給自己放了大假,我覺得我應該好好休息一陣子,不然我就太累了。
我的經濟壓力不大,因為我不用像別人那樣省吃儉用存錢在北京買房子。我一直住在海軍大院的奶奶家,奶奶家的房子很大,是獨立的兩個大套,我跟奶奶各住一套。所以,我的收入僅僅用于過日子的話,還是很耐用的。
大假期間,我成了北京外語學院法語系的編外生。在法國的學習是速成式的,我可以跟別人交流,但只限于那些最基本的東西,有實用性,沒有藝術性。那些法文原版的作品,我連猜帶蒙能看懂,但僅僅是看懂,領會不到字里行間的文學美感,距離精通還遠得很。
我跟北外的法語外教成了好朋友,他們都愛看藝術電影,也都看過《狂怒》,所以對于我在片中不合格的法語也毫不留情地提出批評。每個人都是在被批評中獲得進步的,我也不例外。他們借給我不少法文版舞臺劇的碟片,還有不計其數的饒舌歌手的唱片。
最權威的法語等級考試叫做TEF,滿分900,是倒扣分的,很多人考完了還是負分,能考個兩三百分就很不容易了。我試過一次,689分。外教們說,這屬于奇跡級別的分數了。
我很想將這種與外教廝混的日子繼續下去,但現實提醒我,我必須得去干活兒,我還得養活自己。我不得不暫停這種讓我戀戀不舍的日子,恢復演員身份,重新上崗。還是跟王全安合作,電影叫《驚蟄》,農村題材。還沒等我說不愿意,導演就把我送到陜北定邊縣一個叫磚井村的地方體驗生活。一夜之間,我成了一個陜北農家女,我必須下地收割、收葵花籽、砍白菜、喂豬喂雞。每天天不亮,我就得起來,和一對農民夫婦一起下地,天大黑了才回來。
我經常累得倒在田間地頭睡著,太苦了。我覺得我面臨著一個抉擇:要么放棄,要么苦中作樂。生活就像被強奸,如果不能反抗,那就接受吧。我決定享受這種農村生活。我自信,我既然能在法國變成一個如魚得水的女人,那我就一定能變成在陜北農村享受田園樂趣的村婦。
在光禿禿的山上,我和農民夫婦圍著一堆羊糞火,烤火取暖。我可以憋足氣,一下一下地吹羊糞火,用一根樹杈子把土豆埋到火堆下,在樹杈子燒完之前把烤好的土豆撥出來,吹掉灰,剝去皮,大口小口地啃土豆。我可以在香榭麗舍喝紅酒吃鵝肝,也能在陜北山頭吃羊糞火烤土豆。
《驚蟄》讓我拿了三個“影后”,我心安理得地回家,又一次給自己放大假,獨享生活。這段空閑持續了兩年多,我談了一場戀愛,就是跟導演王全安。他去過我在海軍大院的家,房子寬大整潔,墻壁、床頭、家具上沒有半點擺設,像個軍營,不像閨房。他瞅了一圈,說我一點兒都不像個女人,完全是個假小子。
他給我買來發夾,告訴我該怎么別在頭發上,又給我買眉筆、眼線筆、睫毛膏、粉底……除了拍片,我在私人時間是不化妝的。但這次,我決定嘗試開始一個真女人的生活。我不大喜歡在一個陌生的行當里摸索,我喜歡走捷徑,所以我報名參加了一個為期一個月的美容培訓班。班上的同學都是全國各地美容院的老板,我跟著她們掌握了眾多不為人知的小竅門和小秘密。比如,自己動手做蛋清面膜,一般人都是用雞蛋清,實際上,功效超過雞蛋清數倍的是鴨蛋清。
知道世上有一種更好的活法
我跟全安的感情發展到最高潮,是在準備拍《圖雅的婚事》時。那時他沒跟我說要拍這么一部戲,只說是旅游,實際上是讓我先體驗一下片中需要的生活。我們去了內蒙古阿拉善草原,住在牧民家里,和牧民一起生活,睡蒙古包,吃奶酪,喝奶茶。
這里的人,表露感情的方式非常直白。在街上,如果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眼睛就會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看,眼里流露出的就是老虎和豹子對視的那種你死我活的激情,沒有半點裝假。這樣的表白方式讓我覺得很震撼,也特別欣賞,因為總有男人用直白的眼光盯著我,讓我的一顆心常常處在激動中。
這樣直勾勾看我的男人中,有一個就是全安,我也用同樣的目光看他。遠離了北京的喧囂,我倆回歸成一對摩登原始人,暫停使用語言,靠大眼瞪小眼地溝通感情、聆聽心聲。無數個夜晚,在浩瀚的阿拉善草原的星空下,我倆靠在一起,感受對方熾烈的心跳。
《圖雅的婚事》在柏林電影節獲得了金熊獎,我跟全安的感情也隨著電影節的落幕而慢慢走向尾聲。沒有什么原因,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里,彼此都充分享受了愛情,也都將自己無所保留地獻給了對方,我們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是快樂的。只是,我們都覺得這樣的快樂似乎不容易延續下去,所以我們決定急流勇退,讓雙方都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再見亦是朋友,我覺得灑脫一點,是一種風度,他有這風度,我也有。
我的每段“假期”,都讓我獲益良多:精通了法語、領略了愛情、學會了讓自己更美更有女人味……拍完《圖雅的婚事》后,我又一次給自己放了大假,四海為家我去也!
之所以選擇在這個長假中東奔西走,是因為孫莉。我跟孫莉是北影的同班同學,私交非常不錯。我是孫莉家的常客,她的老公是黃磊。孫莉經常以96級表演系的畢業生為教材來教訓,比如趙薇、顏丹晨、陳坤、黃曉明、郭曉冬……跟他們比起來,我們95級實在是很沉默,扳起手指能數出來的只有左小青、孫莉和我。
對于我的這種一年不開張、開張吃一年的懶散狀態,孫莉是非常著急的。她經常勸我:“95級目前最紅的就是你,雖然是墻內開花墻外香,但好歹是國際影后,希望你能雄起,給95級爭一口氣。”我問她:“你覺得你老公努力嗎?”黃磊的努力,自然是大家都服氣的。我說:“你敢讓他跟我一起去王府井轉一圈嗎?我可以無人打擾地盡興逛一整天,他絕對會被人索要簽名、要求合影,累上一整天。你覺得我要是努力到這份上,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孫莉告訴我,《圖雅的婚事》走紅已是定局,我最終還是將進入主流,我要是還想繼續拋頭露面的話,就得趕緊趁著認識我的人還不多的時候,到處走走看看。所以,2007年,我的足跡遍布大江南北。因為我這張臉尚未變成明星臉,我可以安然選擇經濟艙和經濟型酒店。我在上海外灘散步,在廣州的西關人家喝茶,在南京的夫子廟吃小吃,在杭州西湖邊發呆……沒有人認識我,這種無人打擾的時光非常愉快。
當錢花得差不多的時候,我接拍了《雙食記》。拍完后,我再次給自己放了假,原因很簡單,我30歲生日到了。2008年9月5號那天,我在工體的VICS訂了一個包間,邀請了圈內的朋友,還有北外的外教、美容培訓班的老師和同學。我在包間和舞池之間來來回回地跑,因為總有男士邀請我共舞一曲。全安雖然沒有來,但是發來了一則非常真摯的祝福短信,很好!
目前,我的假期依然在延續,我已經談妥了新片的合作意向,但在正式簽約之前,我還會這樣懶散地休息著。在拍完新片后,我會一如既往地回歸這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生活。
我覺得,我的生活是涇渭分明的,不同的階段干不同的活兒,每樁每件都干得不壞。該忙的時候忙,該閑的時候閑,我覺得這也是一種能力。
編輯 一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