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攤上淘得一只直徑僅5厘米高4厘米的小圓盒,一面粉彩繪一淡雅女子(圖1),一面墨書潦草四字(圖2),一個都不認識。放在案上把玩半年之久,忽一日靈光一閃,悟出此四字乃“美人如玉”也,心中大喜。這四個字省筆狂草,率性天真,真是別有風味。不用說,此玲瓏小盒乃仕女化妝用胭脂盒也。
古代女子閨房中常備一種圓形粉盒,內(nèi)裝香粉、胭脂或搽頭油之類,贛東民間呼為“油飾盒”。早年藏友轉(zhuǎn)讓過兩套給我,每套連蓋四層,每層以凹凸口銜接,一套直徑8厘米,一套7.5厘米,每層不會混同。略大的蓋上繪一文靜的綠衣女子,旁置一匣古書,略小的繪一黃衫女子與一垂髫小童(圖3),各層外墻均飾以花草紋飾,粉彩技法,畫面淡雅清秀,可惜無一個題字,故未把玲瓏小盒與此聯(lián)系起來看待,長期未解其用處。后來無意間在一藏友家欣賞到一副粉彩什錦果盒(圖4),它由九個小盤組成,每盤都繪有一位仕女,中間方形小盤更是精繪了兩位女子斜倚山石共賞花枝,各盤都題有“美人如玉”四字,中間方形盤還有落款“壬戌之秋月寫,春茂書”(圖5)。查閱資料得知,胡春茂是民國年間繪瓷名家,以仕女瓷畫見長,他只注重人物描繪,背景處理極其潦草、程序化,花樹、欄柵僅簡單點染而已,所繪山石也毫無石之質(zhì)感。但整器以金彩描邊,拼合之后,富麗堂皇,細看又清新可人,此盤可算是民國留下的一件佳器。
仕女是瓷畫一個重要題材,尤其是五彩、粉彩、淺絳彩瓷繪產(chǎn)生后,仕女圖可謂是精品迭出,美不勝收。筆者收藏一件殘嘴茶壺(圖6),底款為雙方框紅印款“大清同治年制”,壺身滿工繪制淺絳彩婦嬰圖和山水圖。一株花樹下有一書案,一位豐頰絳衣女子抱一紅衫小兒坐在書案前嬉戲,畫面線條精整流暢,人物手臉均以留白表示,但在臉頰上略敷淡紅,尤顯風神逸秀,畫面春意盎然。更難得的是右上角有題款曰:“美艷豐姿誰能識,案頭春意動兒情。庚子之春書次,汪佩璋作。”(圖7)查同治年間無庚子年,故此壺應是光緒庚子(1900年)之作。汪佩璋資料較少,常署“新安汪佩璋”,其作品不多見,擅長婦嬰圖,喜題詩,書法亦佳,是個很有才氣的人。但此件書案及案上果盤、古書、茶壺等物不合透視原理,可見此時畫家對西洋透視畫法尚不很懂。
還有一件“寶昌泰”款蓋缽(又稱一品鍋)(圖8),紋飾也是粉彩仕女。蓋上繪一朱衣女子在一花樹下賞花(圖9)。器身一面為仕女讀書圖,旁有一小童侍坐,另一面為仕女閑適觀光圖。整器彩蝶紛飛,春光爛漫,造型小巧大氣,典雅宜人。其蓋的內(nèi)面與不施釉的器底部,都鈐蓋有一枚橢圓形的“寶昌泰”款章(圖10),此款少見之處是漢字外還有一圈外文,中間以兩個“米”字符號隔開,上層為AOOUHANPAI,下層為MADE IN CHINA(中國制造)。筆者認為這是清末明初景德鎮(zhèn)一家外銷瓷行的商標,其產(chǎn)品尚未見有人著文介紹過。
民國年間家庭日用肥皂盒也多為瓷制,亦常飾以仕女圖。筆者收藏一肥皂盒(圖11),其蓋子構(gòu)圖特異,繪者在狹小的空間里,以工筆寫真手法繪一女子仰臥南窗之下,紫衣綠裙紅褲,神態(tài)雍容閑適。人物寬眉鳳目,隆鼻豐頤,窗外波涌紅日,題字為“仿白□山人法”(圖12)。作者國畫功底甚為了得,筆筆精到,設(shè)色清雅,神形俱佳,見者無不喜愛。民國瓷家肯在這樣普通的不值錢的肥皂盒上精心作畫,真是令人贊嘆。
看到這些瓷畫古典女子,總想起溫庭筠的詞《夢江南》:“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古代女子特有的那份幽怨悱惻,惆悵自憐,往往縈繞心頭,難以釋懷,這大概就是藝術(shù)美之所在吧。
到了民國中后期,時代發(fā)生了巨變,那種古典的有點弱不禁風的“美人”在現(xiàn)實中逐漸消逝,新潮的健康的女子活躍起來,“瓷畫仕女”之畫風也發(fā)生根本的變化。只有少數(shù)三流畫匠依然墨守陳規(guī),還在畫那些體態(tài)瘦弱、櫻桃小口的古裝仕女,只是多見柔弱病態(tài),形象纖弱,毫無美感可言了。可見任何藝術(shù)都當與時俱進。(責編:雨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