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奢侈表行業已轉入“市場導向”,但這個頂級鐘表品牌拒絕參與喧囂的營銷大戰
在市場導向浸染的奢侈表行業,寶璣(Breguet)無疑是一位逆流者。
進入中國的第七年,這家來自瑞士的頂級鐘表品牌終于在賽特開設了北京第一家(全國第三家)精品店。寶璣產品系列在其中陳列齊全,包括20余件三問表及陀飛輪高級復雜腕表。墻上的顯示屏滾動播放著寶璣腕表制作過程中的精細工藝,例如手工倒角打磨,但對以下特點毫無提及:愛因斯坦、柴可夫斯基、拿破侖、維多利亞女王、巴爾扎克等均佩戴寶磯,文豪筆下不乏形象描繪—在奢侈品牌瘋狂搶灘的中國市場,這些顯然是更易引發追捧的營銷元素。
這一做法似乎并不符合當下的市場規律。
根據羅德(Ruder Finn)2010年發布的“中國奢華品報告”,真正被認為頂級的手表品牌,均未進入消費者購買意愿排名前15,而歐米茄、浪琴則名列第8和第9,這與它們在中國市場的高度活躍有關—歐米茄借助體育尤其是奧運營銷為品牌推波助瀾,浪琴則使用最具人氣和優雅氣質的明星代言。
事實上,頂級鐘表陣營通常選擇低調的營銷方式。百達翡麗嚴格控制銷售渠道,江詩丹頓則拒絕使用代言人。但不同的是,這兩者在中國市場已經浸潤多年,有了相當的知名度,在名表排行上,始終占據前兩位。
相比之下,2004年進入中國市場的寶璣有些姍姍來遲。中國消費者素喜熱鬧,你必須大聲吆喝才能博得注意,可寶璣卻顯得異常低調。
首先,奉行全球一致的市場策略,寶璣沒有針對中國市場做刻意改變,也未見針對中國市場的特別款。其次,曾獲得市場認可的“名人+文學”策略正在被逐漸淡化,轉而強調寶璣在機械表技術的發#8202;明。
誠然,品牌創始人亞伯拉罕·路易·寶璣(Abraham Louis Breguet)幾乎發明了關于機械表的一切—自鳴鐘彈簧、至今仍被廣泛應用的寶璣游絲、表面上的阿拉伯數字和鏤空圓點的指針(“寶璣指針”),以及代表機械表高級復雜工藝的陀飛輪調節器。
但這也意味著,機械表技術的所有重要發明,在一兩個世紀前全部完成,如今只是進行改良或調整。鐘表行業從“技術導向”轉向“市場導向”,已是不爭的趨勢。尤其在中國市場,消費者對技術了解有限,“名人”比“技術”更能拉近彼此距離。
寶磯之所以不這樣隨波逐流,一個原因是想在紛亂的鐘表業彰顯差異化的品牌形象,“寶璣并非奢侈品牌。”在接受《環球企業家》采訪時,寶璣全球銷售副總裁魯道夫·M·舒爾特斯(Rodolphe M. Schulthess)說,“奢侈這個詞在今天已太過普遍,5個人會有5種說法。寶璣不是奢侈,是聲望(Prestige)。”
更重要的原因在于,這個誕生于1775年的鐘表品牌,歷經沉浮后,發現不斷擴大的市場開始對原有的奢侈品價值體系形成沖擊,這時,不妨回到原點。而對于在矜持與迎合、成熟市場與新興市場的奢侈品行業來說,若行之有效,不啻為一種新的可能。
續寫與回歸
寶璣對于技術的強調,并非始于今天。
在1999年被Swatch集團收購之前,寶璣的輝煌歷史幾乎被人遺忘。前掌管者Investcorp將品牌重點放在運動系列Type XX,寶璣原本的復雜機械工藝以及設計美感未得到完全發揮,而作為陀飛輪的始祖,該系列幾乎消失不見。
Swatch集團創始人尼古拉斯·海耶克(Nicolas G. Hayek)是鐘表界的傳奇人物,曾一手拯救陷于石英表危機中的瑞士表業。他對寶璣的品牌再造堪稱神奇:首先重新強調寶璣“陀飛輪發明者”的地位,為此,他在巴黎凡爾賽宮舉行了盛大的陀飛輪200周年紀念活動,這是Swatch集團有史以來耗資最龐大的活動。
同期,寶璣博物館在巴黎建立,收藏寶璣的古董表和珍貴文獻。為此,海耶克不惜重金在拍賣會上競購寶璣手表,每年為之耗費超過1000萬瑞士法郎,從而使寶璣古董表的價值一路飆升。
此舉和思登家族一樣有極高明之處(后者建立的百達翡麗博物館收藏了為數眾多的古董表),“你的博物館里有全世界最好的鐘表,你做出的表會差嗎?”一位業內人士告訴本刊,“當你把一個行業該做的事做了,你就占領了世界鐘表的話語權。”
同時,寶璣的“名人+文學”市場策略也大獲成功。除眾多名人客戶,雨果、巴爾扎克、普希金等人的作品中也多次出現對寶璣表的描寫,其中以司湯達的最引人深思:“寶璣制作了一款三十年都不會有誤差的表,而這不幸的機械記錄的是我們至少每周一次的錯誤生活,及其帶給我們的痛苦和磨難。”
在過去十年里,寶璣的全球銷售額增長超過10倍,如今一個月的銷售額相當于過去一年的。
但寶璣發現,在德國、美國等市場,名人策略已經耳熟能詳。一方面,這些地域的消費者獨立而有主見,另一方面,名人資源在奢侈品市場已經顯得泛濫,并時有重復。一場新的品牌戰役正在醞釀中,“我們將把焦點放于寶璣在鐘表技術上的發明。” 舒爾特斯說。
非中國式營銷
技術重新成為整體品牌的訴求重心,與寶璣在Swatch集團戰略地位緊密相關—寶璣和百達翡麗形成競爭,填補了Swatch集團長期缺乏高端品牌的遺憾。為此,Swatch在投入上從不吝嗇,先是斥巨資用于工廠重建、購置設備和擴張,并將同時從Investcorp手中購入的Nouvelle Lemania機芯廠并入寶璣,即如今的寶璣工廠。據舒爾特斯透露,未來3到5年,寶璣將研制出一款新的機芯,僅該項目的投入就達300萬至1000萬瑞士法郎。
“我們希望寶璣能繼續扮演機械表技術的發明者和引領者,正如18世紀一樣。”舒爾特斯說。硅質材料的使用或許會成為一個契機:由于抗震性好,對售后服務要求較低,最重要的是抗磁—在如今的電子環境下,磁場已經成為機械表精準度的一大干擾因素—硅材質在鐘表業尚未普及,但正成為鐘表行業的熱門技術。“大部分品牌仍不太懂如何運用硅。”未來兩年,寶璣的機芯尤其是擒縱機構將主要使用硅質材料。
甚至,寶璣已開始利用磁場,抵消其對鐘表的負面影響—如今的研究都集中在如何抗磁,如能反利用磁場,將是一個革命性創舉。
但對大部分中國消費者而言,相比抗磁或利用磁,他們更關心表殼是玫瑰金還是鑲鉆。寶璣在中國銷售最好的系列是Classique(約占在華總銷售額的10%),大表盤,表身纖薄;復雜表中陀飛輪則最受青睞。
舒爾特斯相信寶璣顧客中絕大部分是高端品牌腕表的“老主顧”:“他們會欣賞藝術,有較強的審美能力;并且,不是為了炫耀而買。”
問題在于,炫耀仍是中國奢侈品消費的主要驅動力。“身份地位在奢侈品消費中占很大比例。”羅德公關智庫負責人路明(Olivier Ruelle)說。去年,這個比例占到47%。“不過,這種趨勢逐年下降。品味和體驗正在成為最重要的驅動因素。”
而寶璣能做的,是努力通過不同渠道尋找自己的目標群體。
目前,寶璣在中國有25家零售店(代理商店),3家精品店(自營),位于北京、上海和寧波。精品店具有品牌溝通的功能,擁有較全的產品系列及更詳盡的品牌信息,代表品牌形象,更像一個小型鐘表博物館。另外,它能收集消費者反饋,這在零售店是較難實現的。“我們一旦在某個地點開設了精品店,當地零售店的銷量會有明顯上漲。”舒爾特斯說。
像名表城、新宇這樣的零售店渠道,銷量主要來自老客戶。由于銷售人員大都有年資,當新的品牌例如寶璣進入,他們會向VIP客戶推薦。客戶多半對表有所了解,再由他們向別的客戶口碑相傳。
如是新客戶,銷售行為很大程度上也取決于銷售人員的水平。因此,培訓出一名優秀店員可能比廣告更有效。
此外,靠近銷售點的商場中廳或旗艦店內舉辦表展或晚宴,也是有效的銷售方式。“這樣的活動都有很強的目的性,帶來的銷售增長必然要大過品牌投入的數目。”業內人士告訴記者,這樣的做法立竿見影。
但這樣的終端營銷效果始終有限。中國大部分新富人群對鐘表知識并不了解,其認知大多來自于品牌的宣揚和媒體引導(而媒體曝光率與品牌的宣傳意愿相關)。“寶璣在中國市場的動作還有很大空間。”業內人士說。
向技術回歸的品牌策略,導致寶磯有些保守傾向。奢侈品業的一個通常做法是,借贈珠寶、手表給名人佩戴,經由媒體曝光獲取關注。“我們從不這樣做。”舒爾特斯說,“如果名人佩戴寶璣,一定是他們喜歡而自己花錢去買的,這才重要。”否則,“發出的只是噪音。”
在市場驅動的鐘表行業,寶磯站到保守主義者的行列,捍衛瑞士鐘表的傳統血脈。對于奢侈品,這無可厚非,只不過,在中國市場,保守主義者需要更多的耐心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