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的政策環境對民營資本不友好,社會對民營資本家原罪的質疑,都使得民營企業家的生存狀態沒有想象中好。這也是民營企業家移民的一個理由。
在中國社會轉型的當下,如此高比例的新富階層與中產精英選擇移民,引發了有關中國人才與財富雙重流失海外的擔憂,亦令人反思這背后的深刻社會動因。
根據招商發布的《2011中國私人財富報告》指出,促使新富人群考慮移民的最重要的三個因素分別是:方便子女教育,保障財富安全,為未來養老做準備。
“富人移民的真正原因很難從這些移民者口中得知。很多人到海外后,再利用海外身份回到中國賺錢。在這種情況之下,你不能指望他們把移民最核心的想法講出來。”中國社科院財貿所副所長何德旭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坦陳。
一個典型的樣本
“新北京人”何明,今年6月踏上了加拿大的土地,他選擇了多倫多,因為他已經有好幾個朋友先后在這里定居,何明給這座城市打了滿分。“空氣、環境、醫療、子女教育、政府服務等都無可挑剔,的確,這里非常適合人居住。
他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做外貿生意,曾在俄羅斯、南斯拉夫長駐,以往的經驗,外國人在異地總有一些緊張感,很難交到朋友,可他在多倫多待了不到半年,手機里就多了40多個人的電話,都是他新結識的朋友,有黑人,有白人,有越南人,那里很容易交到朋友,每個人都與人為善。
孩子在那邊也很幸福,下午3點放學就去公園玩,在國內,他每天晚上寫作業寫到八九點是很正常的現象。何明現在料理自己的生意,一半時間在國內,一半時間在澳大利亞,可他的孩子已經不愿意回來了,他習慣了那邊的生活。
何明表示,自己在國內生活非常好,不會為錢發愁,但會時常有不安定的感覺,國內通貨膨脹、股市跌幅全球居首、房地產限購……“眼睜睜的看著手中大把的錢貶值,真不是個滋味,今后怎么生存?現在我逐漸把財產轉移到加拿大,就是避免資產縮水,為了安定。我只是想能生活得更好、更放松。”
“我特別希望孩子能回到我小時候那樣子上下學自己去,走幾條馬路就到學校,遇見陌生人也不害怕,不用家長去接,路上沒那么多汽車,汽車知道避讓行人,不用給老師送禮拍馬屁,就這么簡單。”
“我不知道物質豐富后帶來的這種膨脹感會讓他們做出什么樣的舉動,我害怕會碰上這樣的人,我害怕這樣的人,可在一個正常的地方,一個人沒必要害怕另一個人。”何明顯得很無奈。
對此,何德旭分析說,尋找更優質生活資源、擔憂財富安全、對未來不確定性的擔心等等都是促使中國富人與中產精英選擇移民的最根本原因。
生活資源較匱乏
首先,有利于子女教育,中國應試教育扼殺了孩子的想象力和創造力;而國外比較注重讓孩子多想象,學自己感興趣的東西。而且對企業家與中產精英而言,移民后留學比單純留學更有優勢:子女可以享受等同本國學生的福利待遇,除此以外,大學畢業后完全不用為轉化身份擔憂。
其次,誘人的養老等福利待遇。以澳大利亞為例,據悉澳大利亞是世界上實行社會福利制度最早的國家之一,早在1910年社會保障體系已經開始建立, 同時也是世界上社會福利最好的國家之一,移民成功后馬上可以享受免費醫療保健及家長津貼等福利。
目前,一個相當完善的社會福利網已覆蓋全國各地,澳大利亞社會福利種類多而齊全,是一個典型的福利社會, 澳大利亞社會保障津貼種類全面,有孩子助養費、特別救濟金、寡婦津貼、配偶津貼、電話津貼、房租津貼、交通津貼等。
至于澳大利亞的養老金,65歲可以開始享用,能否領取養老金或領取的多少將根據個人收入、資產而定,領取養老金的人可以得到優惠的醫療藥品和其他衛生保健待遇。
最后,是一種新的生活方式。處于轉型期的中國,在經濟發展的同時,食品安全、產品質量與環境污染等諸多發展軟肋浮出水面。對此,有網友自嘲地表示:“早起,買兩根地溝油油條,喝杯三聚氰胺牛奶,然后開著錦湖車胎的汽車去上班;中午,瘦肉精豬肉炒農藥韭菜,尿素豆芽、注膠牛肉,人造雞蛋和著石蠟翻新陳米飯,泡壺香精茶葉。下班,開瓶甲醇勾兌酒,吃個增白劑加硫磺饅頭。晚上鉆進黑心棉被窩。”這些話雖然有些偏頗,但從某一個角度反映了民眾對于現時生活的擔憂。因此, 當新富階層財力充盈時,尋找更優質生活資源成為富人移民的源動力。
“上面這些都是臺面上講得出來的移民動因,也都是很真實的。但他不會告訴你的,或者說,他會用比較含糊的語言講出來的,是富人對財產安全的考慮。看起來只有四個字,但背后的故事就太多了。”中國人民大學金融與證券研究所副所長趙錫軍如是說。
財富安全沒保障
趙錫軍表示,擔憂財產安全而移民可歸納出下述幾項原因:第一,中國內地的產權保護不是很好,法制不健全, 對財產的保護不是很好,富人的財產常常遭到地方官員或黑社會有形無形的侵占;第二,一些富人在中國內地賺的錢并不是合法所得,他們始終擔心自己會成為反貪反腐、打擊黑社會的目標。這些財產來路不明的富人,既有經商來路不明的,又有腐敗來路不明的,還有既經商又腐敗的,或者是黑社會的,這些人移民的真正原因是不會告訴你的。
著名財經評論人士吳曉波對此持有類似的觀點,這種投資移民潮也與內地民營企業的生存狀態有關。自2004年中國開始出現國進民退,對民營企業造成了很大沖擊。民營企業開始從制造業中溢出,想往產業鏈的上游走,進入金融與能源行業,但這兩個行業都是國家壟斷領域,所以民營企業家們非常失望, 開始出走。
另外,中國的政策環境對民營資本不友好,社會對民營資本家原罪的質疑,都使得民營企業家的生存狀態沒有想象中好。這也是民營企業家移民的一個理由。
蔡標1992年南下深圳做起了軟件生意,沒用幾年就成為一個資產千萬級別的小業主。他說:“我覺得,賺到錢只是我運氣好,這錢來得快,我擔心它去得也快,所以我該捐款就捐款,該給員工的保障都給,讓大家都過得好一點兒。可那種不安全感始終伴隨著我,咱們的稅收制度設計得非常了不起,不查你,你沒問題,一查你,你就有問題……”
去年,在老婆大人與孩子的催促下,對英語一竅不通的他也成功移居澳大利亞墨爾本。
未來的不確定性
蔡標感嘆,幾乎所有國家的人都活得比中國人輕松,中國人太累了。“我覺得其實中國人和外國人比,是一些深層的不一樣吧,我說不出來。”對于移民,他老婆更為熱心,是“打死都出去”那種,她在中國慈善基金會工作, 屬于旱澇保收的政府事業單位,很清閑,而且福利也不錯。
但她覺得心里不踏實,“貧富差距太大了,社會矛盾已經很尖銳了,哪天矛盾激化,我一點兒也不會驚訝。”雖然她覺得動蕩不大可能,但是準備著也沒什么不好。而且現在國內通貨膨脹這么厲害,錢存在銀行一直貶值,買的股票現在還套著,還不如拿來投資移民劃算。
更重要的一點是,看不到未來,因為不確定性實在太大了,沒準哪一天一覺醒來,什么都沒有了。
趙錫軍認為,進入現代社會以后, 一兩個移民不能說明問題,但如果成批的移民,這后面一定有超越于個人之上的非常深刻的原因。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人們在尋求一種更安全的地方,這個安全是多方面的安全。
綜合而言,這些年來中國經濟發展得很不錯,在很多方面取得了很大進步。但是,很多中國人的心理上始終有一種對未來的難以把握。對未來不確定性的擔心,對中國政策、法治環境、宏觀經濟和社會保障的擔憂,是所有中國富人與中產精英移民最根本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