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芳樹:虛幻的架空,真實的歷史

［內容摘要］“架空歷史小說”是近年來的一種新興題材，日本作家田中芳樹是其中的代表。本文除對架空歷史小說的形式和特點進行介紹外，還從田中芳樹的歷史知識結構、表現手法和政治思想等多個方面著手，對田中芳樹的創作方式和他的代表作品進行分析和解讀。

［關鍵詞］田中芳樹；架空；歷史；寫作手法

田中芳樹（たなかよしき）生于1952年10月，原名田中美樹，日本當代著名文學家，也是“架空歷史小說”作者中無可爭議的最杰出的代表。

“架空歷史小說”在西方又被稱作“顛覆歷史小說”，是近年來出現的一種視角獨特的歷史小說題材。即描寫“并非真實發生的虛構歷史”，作品的情節在一個完全由作者的想象力創造的時空中展開，故事可以發生在過去，也可以發生在未來，甚至可以發生在當前另一維度的空間里。這種寫法既然脫開了真實的束縛，作者的筆觸便可以天馬行空，自由馳騁，在傳統歷史小說的表現手法之外，往往還加入科幻、魔幻的色彩，帶讀者進入一個亦真亦幻的奇妙世界。為了自圓其說，作者往往需要進行大篇幅的背景鋪墊，進行精心的設定，增強作品的真實感，因此一部優秀的架空歷史小說，往往需要作者付出大量的精力。

田中芳樹的架空歷史小說代表作主要有《銀河英雄傳說》、《創龍傳》和《亞爾斯蘭戰記》三部，特別以《銀河英雄傳說》最為膾炙人口。這部長篇史詩巨著多次出版，銷量驚人，在亞洲讀者特別是青少年讀者中具有很高的知名度。據說在日本，每8人中就有1人擁有一冊，這種不可思議的流傳程度，很自然讓人聯想到“但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的金庸小說在世界華人圈的影響力，難怪有人曾經把田中芳樹和金庸并稱為“東方文壇的雙璧”。

田中芳樹的作品，不但暢銷流行，更難得的是在寫作手法和文學水準上，也達到了相當的高度，與目前蜂擁而上、粗制濫造的類似題材的網絡文學不可同日而語。但由于架空歷史小說尚屬于新生事物，加上他的作品并沒有在中國大陸正式出版，因此主流文學評論界對田中芳樹的關注較少。本文試圖從多個方面，對田中芳樹以及他的架空歷史作品進行分析。

一、田中芳樹的中國歷史情結

要創造虛擬的“歷史”，首先要了解真實的歷史。事實上，除了架空歷史小說之外，田中芳樹還是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嚴肅歷史小說作家，而且著述頗豐，先后有《風翔萬里》、《長江落日賦》、《紅塵》、《海嘯》和《奔流》等作品問世。日本的漢學研究風氣很盛，很多文學家都對中國文化和歷史有著濃厚的興趣，田中芳樹也不例外，他的嚴肅歷史作品均以中國古代特別是元朝之前所謂的“古典中國”為背景。田中本人是個“三國”迷，在他的筆下，很容易看到《三國演義》的影子，既有波譎云詭的智謀角逐，又有壯觀恢宏的戰場搏殺。公平地說，田中芳樹的中國歷史造詣超過了他的大部分中國同行。作為非專業歷史研究者，他作品內容描寫之細致、資料之豐富令人嘆為觀止。一個有意思的例子是，他曾寫過一篇以南北朝歷史為背景的小說《奔流》，主角是陳慶之，一個在中國傳統歷史中并不太受關注的武將。《奔流》問世之后，憑借田中芳樹的影響力，很多人才了解到原來中國還有這樣一位真正百戰百勝的絕代名將，于是在歷史愛好者中掀起了一陣研究陳慶之的熱潮。

田中芳樹的嚴肅歷史作品，深沉厚重，切入點往往選擇在歷史的變亂時期，以風起云涌的大時代為背景，敘述個體人物的理想、奮斗、亂離和無奈。日本文化歷來尊崇努力之后的失敗者，讀田中的歷史作品，往往在蕩氣回腸之后，又忍不住一聲嘆息。這種寫法也始終貫穿在他的架空歷史小說創作過程中，田中芳樹把他憑想象力創造的虛幻歷史，以嚴肅歷史作品的手法進行表現，這種創作態度和水平，已遠遠超出了一般通俗小說所能達到的境界。

二、架空設定背后的真實基礎

田中芳樹并不是架空歷史小說的始作俑者，他之所以備受推崇，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能把虛幻的歷史描述得真實可信。英國魔幻作家托爾金在經典的《魔戒三部曲》中虛擬出一個“中土世界”，為了描述這個不存在的世界，托爾金繪制了詳細的地圖，甚至憑空創造出一門精靈專用的語言，有了如此詳細完備的背景設定，難怪曾經有瘋狂的書迷信以為真，滿世界尋找“中土”的遺跡。對于此類題材來說，一個優秀的背景設定是作品成功的前提，不過這可是一個辛苦活，除了想象力，往往還需要作者苦心孤詣，在創作之前搜集準備巨量的資料。大師們的經典作品和跟風之作的高下，從這里便一目了然。

論背景設定的精心細致，田中芳樹比起托爾金來也不遑多讓，不過兩人風格不同，田中芳樹架空的歷史仍然是以真實世界為依托。熟悉歷史的讀者，往往能從他的作品中發現蛛絲馬跡，從而順藤摸瓜，尋找到作者影射的真實，這也是閱讀其作品的樂趣之一。

《銀河英雄傳說》正傳的故事開始于“宇宙歷”796年（書中的宇宙歷元年即公元2801年），在敘述正傳之前，田中寫了一個長達兩萬字的序章進行背景的鋪墊，以編年史的形式，敘述了自公元2129年開始的這1500余年中，人類歷史的發展變遷，以及兩大對立勢力——銀河帝國和自由行星聯盟的成立和衰敗。田中芳樹式的“仿編年史”包羅萬象，各個歷史時期的政治、經濟、文化和軍事等重要事件無不交待得一清二楚，讀者在感嘆作者思想之豐富的同時，很自然就被帶到那個波瀾壯闊的時代。

三、田中芳樹式寫作手法

田中芳樹駕馭長篇巨作的能力很強。《銀河英雄傳說》全書共10卷，200多萬字，跨越1500年的歷史，前后出現的有故事情節的人物超過200位。這樣大的篇幅下，作者把全書的結構控制的很好，大部分章節都可以獨立成篇，又可以和其他章節組成一個有機的整體。全書的創作時間長達10年，卻能始終保持在同一水準上，十分難得。

田中芳樹的架空歷史小說有鮮明的田中式筆法，他強調歷史的規律不可打破。在他的書中，多次出現“世事盛衰無常，再強大的國家也終有滅亡的一天”這句話。因此他的作品中少有通俗小說常見的那些奇巧的情節、圓滿的結局，他最喜歡的就是以一個后世歷史學家的口吻，冷冷地描述當前正在發生的驚天動地的大事。

“那一年某人XX歲，距某歷史事件的發生還有XX年”

“宇宙歷XXX年，被后世歷史學家命名的XX之戰開始了……”

默念這樣的句子，讀者在驚心動魄之余，耳畔隱隱傳來歷史車輪滾動的隆隆聲。

田中芳樹有一個嚇人的外號——“殺盡眾人的田中”，是指他的作品中，主要人物多數以死亡收場，這是田中作品的的另一大特點。他的作品中始終彌漫一種悲劇氣氛，《銀河英雄傳說》連載10年，崇拜者眾多，田中卻絲毫不顧讀者的要求，把中心人物萊因哈特和楊威利全部“殺死”。究其原因，恐怕還是田中芳樹以及日本民族固有的追求完美的美學思想，日本人喜歡花期極短的櫻花，在最絢爛的時候凋謝。大概作者認為，讓書中的英雄人物象流星一樣，在閃爍出最奪目的光芒后消失在夜空中，才是最完美的結局，同時才能給讀者帶來最強烈的震撼。

“宇宙歷800年的6月1日，凌晨2時55分，楊威利的生命在三十三歲的時候終止了……”

不帶任何感情的一句話，無數人為之掩卷落淚。

四、田中芳樹的政治觀點和人文關懷

田中芳樹的架空歷史小說之所以成為經典，是因為在娛樂性、趣味性之外，還有深刻的思想性。

田中芳樹慣于進行國家層面的敘事，描寫政治、軍事以及宗教等社會現象，而故事發生的時代背景也往往處于社會變革的歷史時期。比如，《亞爾斯蘭戰記》實際上所描繪的就是從奴隸制社會向封建社會轉變的時期，而《銀河英雄傳說》的故事雖然發生在未來，其社會制度的實質是從封建社會向資本主義社會過渡的階段。田中芳樹通常并不進行直接的評論，而是借助書中人物之口，發表自己的政治觀點。像“讓獨裁者有機可乘的其實是那些不愿花精力思考問題的沉默的旁觀者”、“我最討厭的是把自己藏在安全的地方，然后贊美戰爭，強調愛國心，把別人推到戰場上去，而自己在后方過著安樂生活的人”這樣閃爍著智慧的警句在他的書中俯拾皆是。

田中芳樹的作品并非完美無瑕，可供指摘之處也不少。田中畢竟是日本人，他筆下的世界多少都帶有一些日本的特征，他筆下的歐洲君主與將軍，看起來更象日本戰國時期的領主和武士。塑造人物本來是田中芳樹的特長，但是在不同作品中，人物的雷同化、臉譜化也很嚴重，比如戰場的英雄總是情場上的白癡，每個團體都有那么幾個油嘴滑舌的人等，這種人物設置可一不可再，重復多了，讀者難免生厭。此外，田中芳樹把女性角色塑造得蒼白無力，更是人所共知的缺點。

瑕不掩瑜，田中芳樹和他的架空歷史文學作品，創造了一種令人耳目一新的小說題材，在二十世紀末期的亞洲文壇獨樹一幟，并引領風氣之先，帶動了架空、穿越和玄幻等新型文學作品的空前繁榮，在當代文學史上占據了不可替代的地位。

(責任編輯 史玉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