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進的城商行:36家跨省布局亟須“圈錢”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不知不覺間，人們或許能發現，身邊突然“冒出”很多以前從未見過的銀行，大連銀行、重慶銀行、錦州銀行、天津銀行……

這些銀行都是城商行。

《投資者報》記者梳理發現，2010年，城商行全年新增分行116家，占自2006年全國第一家城商行異地分行設立以來總數的30%，在147家城商行中，有36家未上市城商行已經沖向全國，開始在省外設立分支機構，北京、上海、深圳是首選，重慶、大連、天津、廣州等城市也很受青睞。

然而，正當城商行你追我趕地開設異地分支機構時，突然遭到“當頭一棒”，4月份突然傳出銀監會暫緩審批城商行開設異地分行申請的消息。

“齊魯銀行、漢口銀行等城商行相繼出事，敲響風險警鐘，估計城商行設異地分行審批得停上一段時間。”一位接近監管層的人士稱。銀監會主席助理閆慶民此前表示，部分城商行現在體大質虛，當前正面臨國內外金融環境新考驗，如何平穩過渡達到監管高要求，是當前城商行需要集體應對的難題。

與此同時，城商行計劃上市的熱潮也在逐漸冷卻，近期城商行股權掛牌轉讓頻繁，不少投行也開始將城商行上市項目“冷藏”起來。“我們不好說，要看監管層什么時候放行了。”多家曾經高調宣揚上市計劃的城商行現在口風收緊。

36家設省外分行

說起城商行的根源，人們并不陌生，其前身就是20世紀80年代設立的城市信用社。

由于相當數量城市信用社管理不規范、經營水平低下、不良資產比例高、抗御風險能力差，形成相當大的金融風險，中央要求對城市信用社摸底盤查，進行改制，組建城商行。

然而，剛改制成功沒幾年的城商行開始“大躍進”式發展，試圖擺脫區域限制，沖出地市、沖出省份。

當下城商行擴張勢頭頗有些像當年的城市信用社。

央行資料顯示，在1991年底，全國城市信用社為3500多家，總資產為497億元，職工77000多人。

但1992年清理整頓工作結束后，城市信用社數量急劇擴大，在絕大多數縣（市）都設有城市信用社。1993年底，城市信用社數量近4800家，較1991年末增加了1200多家，總資產達1878億元，職工12.3萬人。

這種冒進行為引起監管注意，自1993年下半年開始，央行大力清理整頓金融秩序，責令各省分行自1993年7月1日起一律停止審批新的城市信用社。并于1995年起，開始對城市信用社進行改制。

“現在的城商行好了傷疤忘了疼，不立足自身定位，四處開設分行沖規模，雖不及當年城市信用社瘋狂，卻還是比較激進。”一位在銀行業從業20余年的工行人士擔憂地說。

目前，在147家城商行中，有36家未上市城商行已經沖向全國，在省外設立分支機構，其中，大連銀行、上海銀行、杭州銀行、哈爾濱銀行、包商銀行和盛京銀行在省外開設分支機構最多，開設分行數分別為8家、7家、5家、5家、4家和4家。

實現省內異地跨區經營的城商行更是占比達到90%以上，其中要屬江浙地區跨區發展勢頭最為迅猛，東北地區次之，中西部地區勢頭最弱，基本還在本地發展。

擴張的后果之一就是資產規模急劇膨脹。數據顯示，截至2010年末，147家城商行總資產達7.85萬億元，增長38.25%；銀行業金融機構總資產規模增長僅為19.86%，大型商業銀行僅為14.94%，股份制商業銀行為26.11%。由此引起的風險不容小覷，齊魯銀行票據詐騙案就是一個例證。

擴張風險也引起監管層的注意。今年4月，傳出銀監會暫緩審批城商行開設異地分行申請的消息，銀監會對城商行的調研報告已上交國務院，如果獲得批復，城商行今后開設分支機構的門檻將提高。

規模擴張急需融資

與跨區經營相伴的還有上市計劃，幾乎所有城商行在改制完成初期就已定下上市的幾年計劃。

在北京銀行、南京銀行和寧波銀行三家城商行開了城商行上市的先河后，其他城商行目睹了這三家銀行的發展速度，尤其是北京銀行已經一騎絕塵，將其他城商行遠遠甩在后面，其資產規模、經營業績已躋身中小銀行之列。

有此示范效應，其余城商行上市的心情顯得非常迫切，每隔段時間，城商行上市的“號角”就會吹響，然而“雷聲大雨點小”，自2009年IPO重啟以來，不斷有新股上市，卻沒有一家城商行的影子。

在跨省設立分支機構的37家銀行中，僅河北銀行向《投資者報》記者表示目前還沒有上市計劃，而其他城商行不是在等最后審批，就是已啟動IPO計劃，或者是還未正式啟動，但已有上市意向。

為何城商行對上市如此沖動？

首先是為了能擴大規模。“銀行喜好以資產規模來比較強弱。”前述工行人士稱。擴張通常能帶來資產規模的提升，而這要消耗資本，就需要不斷融資，而如果不上市，老股東不可能無限地為其注資，為了解決資本可持續的問題，上市是必然之選。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城商行資本充足率不算低，卻還要急著上市的原因。

其次，城商行上市對當地來說可以算是一項“政治任務”，各地政府幾乎都將城商行上市納入規劃中。比如吉林省委、省政府就提出要“推動吉林銀行跨區域發展和上市經營，努力進入全國城商行最前列”。再如，九江市人民政府辦公廳也曾印發關于《大力支持九江銀行做大做強、加快上市工作步伐的意見》的通知。

但隨著城商行跨區域發展的暫時叫停，城商行上市的呼聲有所減弱，而由于“狼來了”的故事講了太多，部分城商行的投資者漸漸喪失耐心。

在今年初，寧夏銀行股東之一江蘇陽光甘愿錯失可能上市的收益，將持有的寧夏銀行股份有限公司944萬股，以2077萬元轉讓給江陰市新橋第一毛紡廠，折合每股作價2.2元。徽商銀行第十大股東奇瑞汽車，也將所持全部股份掛牌轉讓，6月20日第一次掛牌流拍，7月又再次掛牌轉讓，顯示了“撤離”徽商銀行的決心。

據了解，證監會正在制定內部指引，對擬上市城商行財務指標提出新的要求，包括資產規模大于800億元，凈利息收入超20億元等。若按此考量，將有八成多城商行無法上市，據《投資者報》統計，就資產規模一項而言，在省外跨區經營的36家銀行中僅有18家在800億元以上。

違背定位引發風險

對于城商行一窩蜂的跨區域發展、謀求上市，中央財經大學中國銀行業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表示有兩方面擔憂，一個是風險，一個是核心競爭力。

郭田勇說，有一些近幾年新發展起來的二、三線城市的城商行，有一種想在短時間內做大做強，進而做到大而不倒的沖動。但他們對自身到底有多大潛力，缺乏認真、冷靜的評估。快速擴張導致戰線過長，風險增大。

關于核心競爭力的擔憂，郭田勇主要指的是城商行要清楚自己的業務特色究竟在什么地方。

絕大多數城商行的定位是“服務當地經濟、服務中小企業、服務城鄉居民”，但這種泛泛的說法，沒有明確指出自身特色。

跨區經營，是否違背“服務當地經濟”的定位？對于記者這個問題，多家城商行的回答言辭閃爍，甚至回避。其中萊商銀行表示：“不矛盾，跨區也可以服務那個區域，也就是服務當地經濟。”但是，如果連本區服務都沒有做充分，如何更好地為其他區域服務？各地民間借貸的紅火，從側面也反映了各地金融服務還不充分，既然不充分，城商行緣何急于沖向全國？

郭田勇并不反對城商行跨區經營，但有前提。“以分類管理和分類監管的原則為出發點，做得比較好的城商行還是可以設置分支機構，并可以讓其上市。但在擴張時一定要把握好度，做到平衡。”

但目前“做得比較好的城商行”還很少。而且城商行在異地擴張時，需對當地客戶非常了解，摸清周邊企業的社會關系及發展情況。否則一味把業務向外復制，到處設置分支機構，很容易出現“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的現象。

“有一家城商行異地分行開業后水土不服，長期實現不了贏利，總行只能以換人來解決，但是依然解決不了問題。”前述接近監管層人士舉例說。

構建多層銀行體系

“大部分城商行應該潛心發展小企業業務，成為社區銀行。”銀監會銀行監管二部主任肖遠企在今年的全國城商行發展論壇第十一次大會中表示，這樣的觀點肖遠企曾在多個場合反復強調。

社區銀行的概念來自美國等西方金融發達國家。在美國，商業銀行大體分為5個層次，按經營規模由大到小依次是：第一，跨國銀行，資產總額通常超過100億美元，業務范圍遍及全球；第二，全國性銀行，業務范圍遍及全國；第三，超級區域性銀行，在某個特定的區域內開展廣闊的金融業務；第四，區域性銀行，通常具有中等規模；第五，社區銀行，規模較小，資產不超過10億美元的銀行。

雖然我國的銀行體系尚不能完全和美國的銀行體系比對，但構建完善的銀行體系是明確目標。

針對城商行當前擴張勢頭，肖遠企明確表示，少數實力強的銀行應進一步做大成為全國乃至全世界有影響的銀行；部分有實力的銀行發展成為區域性銀行；實力一般的銀行發展成為專門為社區服務的小銀行；還有一部分銀行可以發展成為提供某類專業特色產品服務的銀行；最后一類銀行，就該按照市場機制逐漸退出，或積極尋求被收購兼并。“現在擺在147家城商行面前的就這5條路，每家銀行都要找到適合自己發展的路子。”肖遠企表示。

但對于只想做大的城商行董事長和行長們來說，這是個痛苦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