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鳴恩是誰?
這是記者在北京瑪雅酒店前臺查詢電話時所遭遇的一個問題。在數以億計的傳統ABC式的中國人名中,韋鳴恩這個名字委實太過普通,但當它出現于英國女王冊封的貴族名單中,并與英國首相大衛·卡梅倫發生關聯時,“韋鳴恩”這三個字就足以引發人們的多種猜想了。
事實上,在英國政界,韋鳴恩(LordWei)的名字確曾名噪一時。2010年,英籍華裔的韋鳴恩被英國首相大衛·卡梅倫委任為政府顧問,以聯合政府智囊一員的身份參與推行英國政府的“大社會”計劃。2010年6月16日,韋鳴恩被英國皇室冊封為終身貴族,并以保守黨員身份晉身上議院,由此成為繼鄧蓮如女男爵和曾秋坤勛爵之后,英國歷史上的第三位華人貴族。
如今,韋鳴恩的名字前被冠以一連串頭銜:英國華裔商業顧問、社會企業工作、保守黨政治家,人們稱他為“倫敦哈克尼自治鎮肖爾迪奇的韋鳴恩男爵”(Nathanael Ming-Yan Wei,Baron Wei Of Shoreditch in theLondon Borough of Hackney),但他自己則更喜歡被叫做Nat Wei。
這個出身倫敦貧民窟的客家人后裔,雖然早已擺脫了貧困的命運,并成功躋身上流社會,卻依然過著“小人物”的生活。而無論是面對來自政界的詬病,還是遭遇事業計劃的擱淺,韋鳴恩的表現始終很平靜。但是,當談及建立自己心目中未來的事業藍圖時,他的語氣中卻帶著出人意料的熱情,他說自己不害怕等待,“改變應該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但顯然,現在有效果了。”韋鳴恩告訴《創新時代》。
小理想,大社會
韋鳴恩是客家人后代,上世紀70年代初,他的父母由香港移民到英國。韋鳴恩的童年是在東倫敦的貧民區度過的,當地的學習環境非常糟糕。韋鳴恩小學畢業后,在英基督教教士團工作的父親將全家遷往了生活環境較好的英國中部城市米爾頓·凱因斯(MiltonKeynes),韋鳴恩也得以進入當地的公立學校。更幸運的是,由于父親的工作關系,韋鳴恩周圍有不少熱心幫助他學習的英國白人。而從少年時期開始,他就喜歡做一些別人沒做過的事,“我喜歡思考自己能做點什么。”
1999年,韋鳴恩在牛津大學獲得文學學士學位后加入麥肯錫管理咨詢公司,成為了一名所謂的上層精英人士。在此期間,韋鳴恩對公益創投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并逐漸將之發展為自己的首要咨詢業務。實際上,對于靠咨詢盈利的公司而言,公益創投屬于很難迅速賺錢的項目之一,因為它需要眾多社會資源的參與,對其成效也無法進行準確的預期。
但在韋鳴恩看來,之所以對公益創投感興趣并不是由于金錢,而更多的是出于一種內心的使命感。韋鳴恩的父親是位基督教團布道師,無論人生信仰還是職業選擇,父親都給了他很多積極的影響,因此,從少年時期開始,韋鳴恩就很有主見,總喜歡思考自己能做點什么。
剛進入麥肯錫時,韋鳴恩曾沉浸于一種白領生活帶來的愉悅之中,也充分領略過賺錢的樂趣,但在接觸了公益創投之后,他希望能換一個角度去思考成功之道,“說到經商,比爾·蓋茨和沃倫·巴菲特無疑已經很成功了,那么,還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我發現,公益創投可以幫助社會企業成長和發展,是個很有意義的事業,而在參與社會項目進而改變社會方面,還鮮有很成功的案例。這應該就是我能做的事情。”
2002年,韋鳴恩辭去了麥肯錫的工作,與在麥卡錫時認識的同事魏道慈一起,共同創立了“以教為先”公益組織(Teach First),主要工作是吸收、培訓品學兼優的大學畢業生,鼓勵他們投身社會,特別是到偏遠地區從事教育工作,改變當地一些人不愿接受教育或教育質量低下的狀況,由此拉開了他從事社會公共事務的序幕。
三年后,“以教為先”成為了“國家項目”,而十年后的今天,“以教為先”已被公認為英國頂尖的教育培訓組織,英國前100名的上市公司幾乎都贊助過它,其業務范圍擴展到包括中國在內的20多個國家和地區,幫助許多孩子接受到了正規、良好的教育,一些當年受到過幫助的孩子在長大后甚至加入了該計劃。
迄今為止,韋鳴恩參與了涵括教育、醫療、科技在內的大約15個慈善組織或社會計劃,比如無保留援助兒童基金會、“未來領袖”慈善教育組織、沙夫茨伯里伙伴團及挑戰網絡等,并提出了一個“大社會”項目。所謂“大社會”項目,就是鼓勵16歲以上的公民參與社會管理,從一個社區到另外一個社區,政府不再干預,讓社區有更大的自主權。
在韋鳴恩的努力下,由他發起的社會項目與計劃陸續得到了英國主流社會的認可,他的“大社會”理念更是受到了保守黨領袖卡梅倫的青睞,而與此同時,他的命運軌跡也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2010年英國大選結束后,保守黨成為執政黨,卡梅倫隨之成為新首相。同年5月,33歲的韋鳴恩被委任為政府顧問,具體負責已成為政府正式決策的“大社會”項目,6月初,又被推薦給女王加封男爵,進入英國上議院,成為最年輕的終身議員。
“沒錢”的貴族
“站著餓死的人”,有媒體曾這樣描述西方的貴族們。
豪華的鉆石桂冠,價值千萬英鎊的婚紗和配飾,世界頂級名流輪番登場——這是在英國威廉王子大婚典禮上出現的一幕,足可見貴族階層對英國社會的影響力之巨。即使是在這個“平民貴族”的時代里,“貴族即榮譽”仍是很多傳統英國人的忠實信條。
在英國,爵位共分六個等級,男爵算是理論上真正的貴族。但與血統高貴而純正、恪守繁瑣的禮儀、擁有大片農莊和奢華莊園的世襲貴族形象截然不同的是,新興貴族們大多有著正式的工作。如今,出現在英國上議院的“終身貴族”們越來越多地活躍于政界、科學界、文藝界、建筑業、娛樂圈,以致于貴族本應具有的神秘感在人們心中越來越淡漠。
然而,當一張年輕的東方面孔出現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舉行的終身貴族冊封儀式上時,英國民眾仍不免大跌了一次眼鏡。即便是在中國同胞看來,這位身高1米7左右,有著標準的黃色皮膚外加一頭東方式短發的華裔青年也絲毫沒有什么引人注目之處。坐在酒店咖啡廳里吃著早點的他,更像是一個來北京度假的外地游客,或者頂多也就是個白領商人。只有當聽到他并不流利的中文后,你可能才會對之前的判斷有所懷疑。
事實上,在2010年6月之前,韋鳴恩一直是個名不見經傳的華裔青年,而他之所以在一夜之間被世界所廣為認知,與他新晉升的爵位身份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就連他的相關履歷也是在其“加官進爵”之后才被媒體們費盡心機搜羅出來的。
如果對“華裔”、“牛津大學”、“英國男爵”三個詞組進行一次發散性想像,多半會得出一個令人贊嘆的結論,但誰能相信,被冠以這種揣度的韋鳴恩在最困難的時期,其唯一的收入只是出席上議院會議所得的86.5英鎊交通補貼。
“這不像是一個貴族,而更像是一個東方人的做法。”有中國媒體這樣評論韋鳴恩拿交通補貼糊口的事情。但在韋鳴恩看來,憑借自己的貴族身份來賺錢養家其實并不難,只是他不想那么做罷了,“我是一個社會活動者。”他不太喜歡談論關于自己在做社會公益事業期間生活拮據的細節,而更喜歡向人介紹自己所從事的社會創投行業。
在英國,保守黨歷來被政界所詬病,經常被指其政策不符合社會發展趨勢。身為保守黨政客的韋鳴恩,更是在推行“大社會”項目期間廣遭英國媒體的質疑,而質疑的主要原因在于,由于“大社會”項目是不授薪的,韋鳴恩不得不將在內閣辦公室的工作時間從每周三天縮短至兩天,以騰出更多的時間去工作,補貼家用。
在飽受生活壓力和媒體指責的同時,韋鳴恩卻仍然“執迷不悟”地繼續著他的政府事務,直到“大社會”項目進行三年后,原本就遭受質疑并被一些媒體稱作“理想理論”的計劃被迫擱淺。2011年5月,韋鳴恩辭去政府顧問身份,重新回歸社會創投領域。
“‘大社會’項目現在依然在運行,我離開只是因為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或許,“大社會”讓韋鳴恩品嘗到了挫折的滋味,但他仍然認為,事情總會有轉機,“我要做的,只是換一個角度去思考罷了”。
“不切實際”的商人
韋鳴恩希望影響更多的人像他一樣參與到社會化的服務中來,所以,在面對各家媒體采訪時,韋鳴恩總是盡可能地強調:“我希望讓更多人覺得,做公益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但是,如何才能讓公益變得有意思?
離開“大社會”后,韋鳴恩曾先后兩次成功地幫助美國某基金會擺脫了債務危機,其方法就是依靠來自于英國某汽車生產商的投資。而未來,他打算用這種新的途徑實現自己的理想——以跨國融資的方式吸引資金。如今,韋鳴恩的名片上除了原有頭銜“終身貴族”之外,還多了一個商業身份:英國國會跨黨派東亞商務委員會主席。
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的前一天,韋鳴恩剛剛抵達中國,此行目的是幫助中國商人在英國投資,總部基地的一位董事會成員就是他這次的服務對象,“如果能吸引到更多的人來投資,這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嗎?”看來這次,韋鳴恩已經做好了再次賺錢的打算。
假如有一天,不用再面對資金缺乏的困擾,你會做什么?面對這個提問,韋鳴恩表示,自己更長遠的想法是構建一個全人類的公益體系,要讓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能夠在這個體系里找到自己可以幫助的企業或個人。
或許,相比其他社會企業家和創投人士的做法而言,韋鳴恩的想法顯得有些不切實際,但韋鳴恩卻很執著于自己的理念,他希望依據自己對世界的理解去做公益,金錢對他來說只是一個工具,是一個實現自我理想的催化劑,而這個理想似乎與喬布斯的“活著就要去改變世界”的名言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從“以教為先”到“大社會”,從政府顧問到公益創投人士,韋鳴恩收獲過榮耀帶來的喜悅,也品嘗過失敗伴隨的苦澀,但這個幾經沉浮的華裔青年自小就深知“一切只能靠自己”,而只要確立了一個理想,他就會始終懷著信心走下去,因為,“對于任何一個事情來說,都不可能做到完美,我們只需要去關注它積極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