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亂邦之“貝”影

編者按

貝盧斯科尼是意大利戰后最有權勢的政治家。在他執政期間，結束了意大利長期政治亂邦的局面，但同時他也使意大利深陷債務危機。為什么是他？歷史的結果！貝氏已經在舊的制度下積攢了大量的財富，他不會改變自己，更不會改變國家。他停止了改革，而不是預示著新時代。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意大利才能出貝氏這樣的政客。年輕而古老的歷史以及獨特的政治哲學使得意大利人偏愛“半人半獸”的政治家。貝氏不負眾望，為有“魯濱遜”情節的意大利人帶來了楚門的世界，乃至他們深陷債務危機而不自知。

一位英國政治家曾經說過：所有的政治生涯都會以失敗告終。

西爾維奧#8226;貝盧斯科尼歷經了幾年的丑聞和調查，作為意大利最有權力的政客、傳媒大亨以及不思悔改的奸夫，這位屹然不動的總理走到了盡頭。2011年11月12日晚上貝盧斯科尼宣布辭職，全國一片歡騰，全球股市也很給力，11月14日周一開市全線看漲。

從1994年在政壇嶄露頭角就一舉奪得意大利總理之位算起，貝盧斯科尼已經影響意大利政壇17年。在這近二十年的政治生涯中，除了留給意大利巨額的債務，他還留下了什么？

結束政治亂邦

貝盧斯科尼給意大利留下了什么政治遺產？似乎沒有，唯一能為人樂道的莫過于他結束了意大利政壇混亂的局面。

在貝盧斯科尼執政前，意大利政府每六個月就會變化一次。而貝盧斯科尼獨自創建了“意大利力量黨”，短時間內執掌意大利政壇，并成為50多年來意大利政壇上唯一一位能坐滿5年任期的總理。

意大利政壇混亂由來已久。20世紀90年代中期，意大利為了能被歐元區接納，進行了一系列改革，但是腐敗問題依舊嚴重。

多年來，一位叫盧卡#8226;馬尼的做清潔生意的意大利商人，通過不停地行賄以確保自己的商業合同。到了1993年，盧卡#8226;馬尼表示他已經受夠了。他說“我只想毫無顧忌地去做生意”，之后他對一個向他索要錢財的官員錄了音，并把這個錄音給了一個叫安東尼#8226;迪彼得羅的公訴人。這促使了一系列的調查，并最終導致數以百計的政治家及政治顧問被鋪。

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個政治家被捕了又會牽涉另外一個，然后，整個意大利政治統治集團倒塌。社會黨領袖Bettino Craxi逃到突尼斯，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基督教民主黨領導人、前總理安德烈奧蒂，因為與黑手黨有聯系而被接受調查，之后再也沒有回到公眾視野中。他們的政黨也隨即消失。

在這個政治真空時期，貝盧斯科尼來了。在這樣的政治廢墟中，他面前的是一條康莊大道。

“他從地底下突然冒出來，然后一伸手便抓住了打開通向意大利最高權力之門的鑰匙。”意大利媒體如此評論貝盧斯科尼的當選。

雖然貝盧斯科尼作為總理的第一任期只持續了一年，但他的仕途從此打開。即使他競選失敗，對手也是以微弱的優勢獲選。而貝盧斯科尼顯然是最佳防守球員，靜等對手犯錯，然后聯合其他黨派繼續當選。

2001年，貝盧斯科尼重返總理寶座，在那里他一直待到2006年，最終以微弱優勢敗給中間偏左的政治家普羅迪。在接下來的兩年中，貝盧斯科尼靜觀普羅迪失去支持。2008年，普羅迪宣布辭職，貝盧斯科尼聯合改組后的中間偏右聯盟—人民的自由黨，第三次登上意大利總理的位置。

雖然現在我們難以相信，但是當時貝盧斯科尼也是革命派。他談論要把意大利從官僚主義、腐敗以及高稅收中解救出來。他把一群穿著羊絨衫的年輕人帶入政壇，他用國家足球隊的名字作為自己政黨的名字，頃刻間，即使是在一直對政治避之不及的意大利北部的中產階級中間，政治也開始變得高雅起來。而在1993年的米蘭，在大街上問一個人你投哪個黨派的票遠比問他能掙多少錢更惡劣。貝盧斯科尼改變了一切。

轟然倒塌的經濟

在貝盧斯科尼上任時，意大利的經濟表現似乎并非很糟，位列歐元區第三。貝盧斯科尼上臺后，通過不斷的下調匯率和上升公共債務以刺激經濟增長，最終國家的債務超過國內生產總值（GDP）的120％。

現如今，意大利的債務狀況已和希臘、愛爾蘭相仿，負債總額高達1.9萬億歐元，國債市場借貸利率接近7%，達到“不可持續”的臨界點。

而貝盧斯科尼帶給金融市場的信心最后也蕩然無存。因為信心最后必須依賴于一些基本的經濟事實。貝盧斯科尼在任期間，意大利經濟僅比10年前增長了3%，經濟停滯，多年來承諾改革但從未進行過。貝盧斯科尼也失去了歐洲各國政府的信任。

與此同時，在內部經濟上，貝盧斯科尼無力改變工會、行會各自為政的狀況。意大利工會一直阻止政府通過更寬松的勞動法規。

而在整體的社會法律和監管環境下，貝盧斯科尼顯然并不在意，這阻礙了意大利企業在規模上的飛躍式發展。據世界銀行統計，意大利的企業想要新建一個廠房，他們平均需要258天來獲得政府的許可證，與之相比，美國人只需要28天。意大利的企業家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合同，平均必須等待1210天才能獲得判決結果，與之相比，美國人或法國人只需要平均約300天。

與之相對應的是意大利公開上市公司相對較少。根據意大利證交所的信息，意大利的上市公司數量從2008年年底的336家下降到現在的326家。

席卷歐洲的債務問題成為壓倒意大利經濟虛假繁榮的最后一根稻草。

意大利的金融體系將來會怎樣？一位資深的歐洲央行行長聲稱，歐洲大陸的未來取決于是否以及何時購買意大利債券。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貝盧斯科尼被視為現代非殘暴版的卡利古拉羅馬皇帝（一個擁有無邊權力、財產及無休止性欲的羅馬君王）。而在經歷了2011年后，貝盧斯科尼則更像是尼祿，那位當羅馬滅亡時還在瞎鬧的羅馬暴君。

為什么是他？

歷史政治的真空期造就了貝盧斯科尼，他的獨特魅力以及意大利人的獨特文化造就了他執掌意大利17年之久。但意大利政治的各種權力工會、行會、政黨、教會交織在一起的特點，以及貝盧斯科尼的身份決定了他在政治、經濟上的作為只能進行到這一步。

以一個默默無名的政治新人一舉奪得總理寶座，成為墨索里尼之后最有權勢的人，戰后第一位當任三屆的總理，貝盧斯科尼無疑是成功的。

他的非凡成功來自對舊體制權力的利用以及政治傳播的新形式。他一方面是一個倒退的人物：體現著老式的腐敗、性別歧視以及大男子主義；但另一方面他也是一個完全現代的或者是后現代的政治生物，金錢、名流和純粹的娛樂價值充斥著他政治的方方面面。

貝盧斯科尼用很少的牽制和制衡來運作國家，他能夠將比爾#8226;蓋茨的巨大財富、默多克的媒體壟斷、阿諾德#8226;施瓦辛格的名聲，混合在一起控制奎里納萊宮和國會兩院，然后成為21世紀的公民凱恩。

但貝盧斯科尼已經在舊的制度下積攢了大量的財富，他不會改變自己，更不會改變國家。有些人在獲得政治權力時變得更成熟，有些人則變得更加囂張。貝盧斯科尼則站在了后者的陣營中。

一個自己擁有三家電視臺、一家出版社和40家報紙的人如何去改革公共媒體？一個面臨27場訴訟且其中3場還在進行中的人怎么去改革司法？一個讓自己的3名律師被選進意大利下院議會的人如何改革政治秩序？一個自己偷稅的人怎么能增加國家稅收？一個出入于性愛派對的人怎么能代表意大利的才華橫溢？

往回看，貝盧斯科尼沒能像許諾的那樣開展“自由革命”。他希望減稅，實際卻增加了不少稅收；富裕、有活力的北方與貧窮、接受救濟的南方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司法體系運作依舊遲緩，并受到各種干擾；地區、省市之間依舊分裂，深陷于混亂的權限之爭。行政體系在議會長期的壓力面前，依舊無力；公共電視依舊被政黨鉗制；國家經濟增長繼續停滯。

雖然他以“行動”著稱，能夠造就各種奇跡，但都經不起推敲。2008年他同意處理掉堆積在那不勒斯街頭的垃圾，但垃圾還是源源不斷。2009年，拉奎拉地震后他許諾重建城市，但當地居民依舊長期住在城市郊區的防震簡易房內。

他避免不受歡迎的改革，積累更多的國債，他在他富麗堂皇的住宅舉辦“派對”，他大部分的時間用在陪伴億萬富翁上（普京也赫然在列）。他停止了改革，而不是預示著新時代。

“貝盧斯科尼主義”已經深深地改變了意大利人的思維。他的離開可能會梳理清每個人在這種關系中的責任。也許有一天貝盧斯科尼讓意大利人獲得了應有的形象，或者正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