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晚召開的中央經濟會議”終于在上周開完了,會后的新聞公報以及眾多官方媒體參與的評論和解讀,除了讓公眾更加不明白明年的經濟形勢外,還讓公眾切實理解了“中央”真的非常為難。
為難之處在于,一對一對的矛盾看上去都很難化解,其激烈程度有增無減。
先看物價和經濟增長。
當物價上漲的壓力難以承受時,中央就會通過收緊貨幣打壓,伴隨的就會是經濟增速下滑。但關鍵的問題不在于二者之間這樣的一個矛盾關系,因為這對關系是廣泛存在的,不論是歷史上、還是在其他經濟體中。問題的關鍵在于,這二者之間的關系如此緊張——物價稍高一點不行,經濟增速稍低一點也不行,這是非常令人疑惑的,以至于人們隱約發現中央“非常為難”地尋求著那個極其“尖端的平衡點”。由于那個“點”的掌握實在是個太高的要求,人們的信心也就難以建立起來。
再來看投資與消費。
一個經濟體的產出和增長(也就是GDP和它的增長)基本上是由投資需求和消費需求帶來的。簡單說,消費性需求就是指終極產品和服務的享用;而投資性需求就是為生產消費需求的終極產品和服務所進行的生產準備,當然,投資中間既包括由生產者直接用于生產所進行的準備,也包括政府所做的大量基礎設施投入,這些投入會間接為生產進行準備。
這一對關系又如何成為矛盾了呢?現實情況是,中國的國人只會把自己收入中的一半不到用于現實需求的滿足,而另外一半存在銀行里。這種局面一方面使消費性需求創造的生產值不夠高;另一方面會讓資本大量存在,效益很低。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非常多,爭議也很大,但對于各個時期的“中央”似乎更多考慮的還是如何在這樣的局面下應對。它的辦法很簡單,既然老百姓不花錢,那么它就替老百姓花——國有企業大量使用了低利息成本的貸款,政府可以發行債務和政府平臺貸款。
政府這樣做帶來的最惡劣的后果是效率低、收益差,甚至很多資本性的投入根本不產生效益。時間長了,人們就會從自己的生活中感受到這些低效益——這就像你是一個老板,雇了人干活,你支付了工資、他生產出的東西換回來的錢卻少了。
“中央”看到了這樣的問題,所以,它非常希望國人提高自己的消費率,這也就是“刺激內需”的由來。
但問題是,這個辦法即使有效也是長期的;相反,如果主動收縮政府投資,GDP很快就會掉下來,而且政府投資可以帶來的就業,以及政府官員在政府投資中所獲收益的迅速減少卻是立竿見影的。不但數字下來有問題,官員利益受損、以致反彈更是問題。
更妙的事情是,由于稅收體制的存在,只要是進入生產流通中的錢一定又會以少則25%、多則45%的比例轉移成為政府收入。
你可以這樣理解,本來是借國民儲蓄的錢用于生產和基礎設施投入,但這些借款中的很大一部分“自然地”成為了政府家里的錢,既然政府擁有印制鈔票的權力,它還給你的究竟是錢還是紙,就只能靠你自己理解了。
政府同時擁有征稅和印制鈔票的權力的特性,就成為了現代國家對政府開支、特別是生產性開支保持高度戒備的主要原因。不管你出于多么良好的愿望,公眾也不愿意承擔政府犯錯的風險。
現代社會的一個最大特點就是人們之間、人們與政府之間不愿意用道德談論事情,更多地愿意用責任、權力、利益幾者之間的平衡談論事情。
中國的“中央”非常為難,它不愿意和人民談論平等和權利、責任的平衡。它一方面承擔著無限責任、一方面享用著無限的權力。
中國的老百姓也很悲哀,他們一方面想推卸盡可能多的責任,一方面又想爭得更大的權力。這其實就是擺在“中央”面前的又一對矛盾。國人希望生老病死的事情盡可能由政府包辦,而自己保有掙錢享受的空間。
事實上,這樣的想法讓渡了很多權力,也讓政府自然擁有了很大權力。是的,政府可以滿足民眾的要求,但它比民眾更會享受生活。
當中央屢屢強調“民生”的話題時,它是說給政府官員們聽的,它希望官員們能體諒中央的為難之處,讓民眾過得好些,與民眾爭得少些。其實,這個問題比起經濟危機要重要和持久得多,只不過,經濟繁榮時矛盾沒那么緊張,經濟衰退蕭條時,更容易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