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法國著名文藝評論家雷蒙·柯尼亞曾這樣給“現實主義”定義:“每一位偉大的藝術家都創造著自己特別的‘現實’——外部的和內部的現實,用獨立的、自己的語言把它表現出來……一種旨在表現現實,另一種旨在通過比喻和抽象化給予暗示”。
當戴平均的女性宮廷人物開始深入人心的時候,他毅然告別了這個題材,從絲綢這一柔和而悸動的介質重新出發,開始了他的“絲綢”系列,把一個極具東方魅力的神秘世界展現在世人面前。
絲綢,是中華民族物質文明的結晶,戴平均利用其出眾的質地和飄逸的美感,表現了女性的至柔至美。將絲綢作為一種油畫語言,本身就意味著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度支持,選擇女性人物作為繪畫語言的載體,將絲綢的瑟索、不安、渴求和戰栗,淡化為女性角色的沉思和寧靜。他用柔美的絲綢,塑造出當代女性的精神世界,探索當代女性的生存狀態,展現當代女性的社會地位,充分表現畫家本身,對當代女性的人文關懷。對于畫家本人來說,用絲綢語言作為自己的標志性語言,是在自己油畫領域的一次探索創新,也是對自身藝術事業的縱深拓展。
以絲綢為自己的符號,用這種唯美的語言,直指人的生存本質,觸探人的精神世界,展現人的心靈內核,戴平均的油畫畫面,沉重與輕靈共存,從筆法、色調及結構,隨處可見思緒的穿梭,人文的關懷。一個成熟的畫家,他的世界觀必然是積極、健全的,他足以使一切矛盾、痛楚在畫面中趨于平和、安靜。而戴平均,就是用他靜穆、恬靜的“絲綢”系列,展現了當代女性的緊張、不安、騷動,展現了絲綢纏繞下,女性的脆弱、無助和惘然。通過他的絲綢語言,給當代女性的精神世界,鍍上了一層華美的光影,使破碎的一切不致真正破碎,用完美的沉重,引起觀者的冥想和關注。
在“絲綢”系列開始的階段,戴平均就將目光由物體的文化意味轉向了物質本身,以及物質在時間和空間領域的存留。對于畫家來說,物質,是心靈體驗的反映,畫家通過畫筆,直觀地傳達那些在一般意義上,只存在于思維活動中的精神體驗。而藝術的本質,就是將物質的語言,深化為人文的關懷,所謂人文精神,就是藝術家、畫家,對時代精神的深入思考,對人類文明的終極關懷。
奧地利畫家席勒說過:“偉大的藝術家為我們表現對象,平凡的藝術家表現他自己,拙劣的藝術家表現他的素材。”而在當下,很多藝術家被困在素材的表現形式上,被困在自我的思維局限上,被物質牽引無法自拔,固步自封不能前進。而戴平均卻突破了素材的界限,突破了自我的語境,越過了物質,解放了畫筆。在他的“絲綢”系列作品中,絲綢沒有簡單地被對象化,更沒有淺薄地成為主體。他巧妙地將“絲綢”幻化為一種自我表述,一種繪畫語言。
作為油畫的一種,寫實油畫,在當今的消費文化下,更應具備一種深切的人文關懷,具備一種獨特的語言表達,而戴平均,無疑是一位有著自己獨特視角的寫實油畫畫家。也許,在他前期的創作中,他未嘗做到充分的語言標識,深刻的人文關懷。但是在他的絲綢語言中,他做到了這兩點。
西方批判主義理論家馬爾庫賽曾在論及藝術表現的肯定特征的根源時,這樣表達:“這就是藝術對愛欲的執著,即藝術在反抗本能和社會的壓迫時,對生命本能的深切肯定。藝術用它的恒常性即它經歷千萬次浩劫之歷史性不朽,證明著它的這種執著。”戴平均用自己的時間,實踐著自己的執著,實踐著對生命的肯定,他用自己的感性,將藝術進行感性的升華,把對生命的禮贊,融入油畫之中。
戴平均的油畫,生氣勃勃,充滿生命力,其藝術深度和思想深度,讓人嘆為觀止。戴平均“絲綢”系列,就是畫家本人,對自身靈魂與精神世界的吁求,就是畫家對作品,在人格化了的語言標識上的突破。戴平均深知,藝術無法回避愛、死亡、憂慮、孤獨等人類命定的深層意識和靈魂騷動,偉大的藝術,需要時刻抵御人性深度的淪喪,需要打破日常感覺因停留在生活表面和外圍,而帶來的平庸和淺薄。因此,戴平均以自己獨特的絲綢語言,來表現藝術的社會價值,女性的社會地位,畫家的社會責任。
若想讓藝術生命常青,若想讓語言標示廣泛傳播,除了讓大眾走上審美之途,藝術家也應該走上感性之途,實現生命存在和生活方式的人化,實現物質表現和社會責任的統一,以求靈魂得到凈化,社會得到推進。戴平均從人類的審美理想入手,將生活中真、善、美轉化成為藝術創作的熱情。誠然,在多元格局的當代油畫界,意識形態已經無法統一為單一的藝術狀態,唯有多元才能顯示出藝術的博大與開闊,但如果在這多元格局中,缺失超現實主義這重要的一脈,那么這種狀態的多元,肯定會喪失人類對真、善、美的終極關懷。戴平均的油畫創作一直遵循從“真”到“善”再到“美”的遞進秩序,通過超現實主義的表現手法,表現出永恒不變的人文關懷。
最值得稱道的是,戴平均將現實生活的真實與自己精神生活的真實相互融合、相互統一,沒有停留在對現實生活的表面的、個別的、偶然的現象的描繪上;將一種非特殊性、非個人私密經驗性的善,一種不存在解讀的歧義性和無可解讀性的社會現實,真實地呈現了出來。他遵循了社會通行的美學規則,沒有盲目追求沒有現實基礎的“美”,遵循了寫實油畫的道路,沒有肆意無度的超現實。這種嚴格的自律和博愛,讓戴平均逐步走向“美的回歸”“精神的回歸”和“文化的回歸”。他的《飄系列》《望》《她們從哪里來》《三角形》等作品,充分反映了他內心的規則和追求,藝術的堅守和執著。
在中國,人們總是刻薄地要求藝術家戰勝自己,超越過去,事實上,藝術家總要有固定的語言標示,有自己的精神境界,與他的發現和創造相比,人們所要求的所謂的超越,都只是介質上的超越,真正的超越,其實是在不變的語言標示里,在不變的人文關懷里,潛移默化的飛騰。
如今的戴平均,更致力于心靈世界的立體展示,他的畫面更加開闊,人物更加流暢,在社會責任的表達上,愈加思辨,愈加深遠。戴平均所關注的女性角色,所描繪的女性人物,不再是單純的女性,而是整個社會群體的反應,整個時代發展的微縮。
越來越多的中國藝術家,開始探討如何重建中國藝術,如何擺脫西方藝術的束縛,事實上,這正是中國油畫的大歸途。一個畫家,對自己所處的大環境可能無能為力,但是只要他們致力于自己的語言標示,只要他們擁有深刻的人文理念,他們就能夠突破現實的禁錮,創造自己的語言體系。在這一點上,我們也有理由期待,戴平均會走得越來越好。同時,祝愿他,在成就自我的同時,推動中國油畫出一份力,走向更明朗更中國的大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