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彝族祖先阿普篤慕銅像前(外一首)

阿普篤慕，因為你的高大威武

站在你面前，我顯得很渺小

但我們之間的距離卻拉得很近

我甚至聽見了你的心臟跳動的聲音

那些聲音來自兩千八百多年前

一片蠻荒的歲月，那些聲音

蒼涼而悠遠，像飄揚在天空中的雷鳴

阿普篤慕，我們彝族的祖先

盡管現在我只看得見你的銅像

但一點都不會影響我對你的崇敬

如果你是一棵蒼天大樹，那么

我就是一片在陽光下起舞的葉子

阿普篤慕，你高鼻深目的面容

通過你的血脈，遺傳給了子孫

這使你的后代，一眼看見你

就知道，你就是我們彝族的祖先

關于你那些親切得就像寒夜里的火塘一樣

溫暖的傳說，我都記得很清楚

每個傳說，都像火焰，燃燒著我的想象

每個傳說，都在無聲地擴展著我的視野

阿普篤慕，我知道你娶了三個仙女

那是你經歷滔天洪水的劫難后

上天賜給你的幸福，也是你改變命運的

轉折點，三個仙女，都很愛你

她們為你生育了六個勇猛如虎的兒子

就是這六個兒子，在蠻荒的世紀里

開疆辟土，建立了赫赫有名的六詔

阿普篤慕，你的形象威嚴而莊重

你頭頂上的英雄結，在燦爛的陽光下

閃爍著不朽的功勛，你的目光

使我想起劃破暗夜的閃電

你不說話，你該說的話

都已經說過，而你的后代子孫

也已經把你的話銘刻在心里

阿普篤慕，站在你面前

我也不敢大聲說話，這不僅僅因為

我是你的子孫后代，更重要的是

此時此刻，你已經不是一座銅像

在我眼里，在我心里，你是一個

活生生的彝族祖先，看著你

我全身熱血沸騰，我真想

讓你牽著手，走進曾被你征服的歲月

然后輕輕地告訴你一聲

阿普篤慕，你那浩蕩不息的夢想

就像滿山遍野的馬纓花

日日夜夜盛開在我們的思念中

你的血脈就像洶涌奔騰的江河

時時刻刻流淌在我們的軀體里

關于1963年9月6日

1963年9月6日晚上

夜空比往常漆黑，比往常沉寂

一個深陷在大山里的彝族山寨

在零星的狗吠聲中沉入了夢鄉

然而，時間剛到凌晨，

一場驚心動魄的雷暴雨

瞬間覆蓋了整個世界，閃電

如同驅趕虎豹的鋼鞭，揮舞著

不停地撕開漆黑的夜幕

閃電之后，沉雷滾過山寨上空

緊接著，暴雨傾盆而下

突然從一所破舊的

廂房里傳出來的嬰兒的啼哭聲

之前的兩個小時，從鼠洞似的窗口

刺射進來的閃電的光耀，不時

照亮著一個25歲女人蒼白的臉

以及一聲聲孤立無援的呻吟

在漆黑的夜色中組合成一曲

仿佛從蠻荒的歲月飄來的古樂

是的，從女人變成母親

那是人類最崇高的使命

然而，這個已經成為母親的女人

臉上沒有一絲欣喜與自豪

無聲的淚水流出深深的憂愁

她的奶頭擠不出一滴乳汁

她的身邊沒有一個親人

她顫抖著雙手端起的碗里

盛滿漂著一點油星的米湯

那是鄰居諾嫫奶奶送來的

天亮了，懷里的嬰兒停住了啼哭

這個一臉茫然的女人，把嬰兒

留在破屋里，拿起挖野菜的工具

一步三回頭走出了不知何時

已經被狂暴的夜風吹開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