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甘肅省博物館所藏佛教造像較多,時代從十六國至明清時期均有,多由甘肅省各地出土,系統地整理與研究尚未開展,部分精品造像不斷被各種圖錄發表。從目前所發表的資料來看,對于其年代、真偽等方面的判斷存在一些問題。本文選擇十六國銅造像、西魏大統二年造像塔、“太平真君二年”款銅菩薩像及出自麥積山石窟的泥塑造像等幾件年代稍早的作品,結合其他資料對其年代及特點、來源等做必要的補充說明及辨識。
關鍵詞:甘肅;博物館;佛教造像;問題
中圖分類號:K.879.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2)04—0034—11
甘肅省博物館藏有一批北朝至隋唐時期的佛教造像,主要為金銅和石雕造像,也有少量的泥塑作品,以石雕作品居多。這些造像有些被不同的圖錄收藏介紹,也有個別的被研究者所關注,引起重視。但卻沒有系統的整理與研究,外界也只能借助已發表的零星資料對其做局部的研究。本文就幾件造像有關的問題,談點自己的看法。
一 鎏金銅坐佛像
鎏金銅坐佛像(圖1),高7.2cm,圓形磨光肉髻肥大高凸,高度約占頭部的三分之一。頭微俯,寬額,大眼。頸較短,溜肩。穿圓領通肩袈裟,衣紋在胸前呈U字形均勻下垂。雙手于腹部結禪定印。衣裾圓弧狀垂于兩腿之間。結跏趺坐于長方形高座上。座前兩側各一蹲獅,獅頭已磨平,雙腿輪廓尚可見。佛座正面偏左殘蝕一洞。背面頭部、身體與座相接處各有一柱狀隼,原來應有套接的頭光與背光,已丟失。
該造像的時代在甘肅省博物館出版的圖錄里被定為十六國時期[1]。從肥大的肉髻、寬廣的額頭、大眼、U字形衣紋、方座及座前蹲踞向前的雙獅等特征綜合分析,該像的時代確與已發現的其他十六國銅造像有許多相似,定為十六國當無大礙。尤其與日本和泉市久保惣記念美術館藏十六國禪定佛坐像(圖2)[2]、天水市博物館藏十六國佛坐像①等極為相似。胸前下垂的U字形衣紋底端呈弧形,與其他十六國銅造像U字底端較平略有所不同。
甘肅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為佛教較早傳播的地域,佛教藝術也較早興起,十六國時期石窟寺首先在這一地域開鑿,如著名的敦煌莫高窟、天梯山石窟、炳靈寺石窟、麥積山石窟等。單體的佛教造像尤其是銅造像發現較少,涇川玉都出土的帶有身光與頭光的銅造像是甘肅出土的十六國銅造像,已為學界所熟知。甘肅省博物館及天水市博物館所藏的銅造像較少為研究者所知。這兩件造像的來源不詳。其所具備的一些基本特征與已發現的十六國銅造像相一致,增加了十六國佛教造像研究的新材料。
二 大統二年石雕造像塔
大統二年(536)石雕造像塔,為青砂巖,高170cm,秦安出土(圖3)。
這件石雕造像塔組合得比較完整,雕刻較為精美,并有明確的造像紀年,故比較重要,不斷被一些圖錄發表①。關于該造像的出土,麥積山石窟藝術研究所保存其基座造像發愿文的拓片。拓片旁有毛筆題跋,文曰:“此文在浮圖造像石底墩上面刊刻,距邑城南十五里吳家川廟兒寺地方發現(寺址今荒蕪)。由土人耕地掘出。經蔡君浚安所見,隨抬至縣教育館保存。字跡剝削,即拓石真。想彼處埋藏著不少,惜無人發動覓掘。民國三十一年古三月間出土。”(圖4)可知其出土于秦安縣南15里的吳川村叫廟兒寺的地方,出土時間為1942年農歷3月份,由當地農民耕地挖出。后移至當時的縣教育館保存,可能是建國后由甘肅省博物館收藏。題跋未說明當時除了基座外還有沒有其他東西出土。拓片為新中國成立后馮國瑞先生捐贈給麥積山石窟保存。
基座上有西魏大統二年(536)的造像發愿文,所以均認可為大統二年的塔。我們首先來看基座的情況。
基座為方形,基座頂部四角各雕一爬臥的獅子,每兩身獅子之間雕覆蓮,成為方形的覆蓮座。基座四面浮雕供養人和造像發愿文。
基座供養人題名:
第1面:左面有3身供養人,題名:
清……/清信……/清信女……
右面有7條供養人題名,分別為:
邑子權□僵/邑子權保多/邑子權顯恭/邑子王金□/邑子權楊□/邑子權□□/邑子權□□
第2面:8身供養人,左側5身較小,右側3身較大。3身大的題名:
弟子……供養/弟子權……供養/弟子權……供養
第3面:6身供養人,題名分別為:
亡弟……/亡□權……/亡母呂小……/亡父呂□供養佛時/……
第4面為造像發愿文,部分文字磨泐不清,現根據拓片錄文如下:
大統二年歲次□□正
月癸卯朔廿八日□□
清信仕權丑仁兄弟
宿著彌濃恒□□□
遠知三寶可以□□(供?)□(私)
發微愿情惠心□□□(以?)
盡竭才力造立三劫石
一區愿合家口大小□□
延長子孫□□□□
□習內外通達□□□
□用之無□□亡后死
不處八難生□遇□□□
興隆人民寧□□□
六趣咸蒙斯慶□□
一切
發愿文為當時北朝常見的造像發愿文的格式。由發愿文可知,此為權丑仁兄弟出資為全家大小祈福所造,供養人多姓權,也有呂姓和王姓的。權姓為略陽(今甘肅秦安隴城)的大姓,西魏北周時期有著名的權景宣。呂姓為略陽氐族,十六國時呂光在姑臧(武威)建后涼政權。這件造像上權姓和呂姓有姻親關系,屬家族供養,由具有姻親關系的權、呂和王姓為成員的邑社組織共同供養。造像時間為西魏大統二年,即公元536年,屬西魏早期的作品。
經過我們認真觀察,對其年代提出了質疑,從以下兩個方面可以看出此塔并非同時之物。
第一,該造像塔為三層樓閣式出檐方塔。方形塔座,塔座頂部有方形的可壘接塔身的方形凹槽,每層塔檐頂部也有相同的凹槽。塔檐四角有脊,塔檐四個表面略向下傾斜,塔檐底面四角刻成一道凹槽。雖然現存三層塔身與塔檐被套接壘積起來,但仔細觀察每層塔身的底部與基座及塔檐頂部的凹槽并不相符,均略大于凹槽,不能完全套接在一起。因此,筆者懷疑塔檐與塔身及塔座并不是一套成組的東西,而是被勉強套接在一起的。該造像塔的出土情況不明,所以也就已無法了解出土時的真實情況。
第二,三層塔身龕內的造像組合及細部結構有明顯的區別。塔身第一層四面龕內造像分別為:一坐佛脅侍二弟子二菩薩、一立菩薩脅侍二弟子二菩薩、一結跏趺坐佛脅侍二弟子二菩薩、一交腳菩薩脅侍二弟子二菩薩,均為一鋪五身;第二層四面龕內造像分別為:一結跏趺坐佛脅侍二弟子二菩薩、一交腳菩薩脅侍二菩薩、二佛并坐、一倚坐佛脅侍二菩薩,為一鋪三身或五身;第三層四面龕內造像分別為:一結跏趺坐佛脅侍二菩薩、一結跏趺坐佛脅侍二菩薩、二立菩薩、一樹下思惟菩薩,為一鋪一身或三身的組合。從三層各龕內的造像看,其上下組合的關系不是很清楚。第一層和第二層各有一交腳菩薩,其中第一層的交腳菩薩被置于四阿形殿內,應該象征彌勒菩薩所居的兜率天宮。從各龕內的組合來看,第三層較為簡單,是一鋪三身的形式,而第一層和第二層增加為一鋪三身或五身。每層各龕的龕楣均為圓拱形,其中第三層一龕的龕楣尾向外卷起為卷云狀,而第一層和第二層則不見這種形式。第三層龕楣與巖石面刻成的方框上面的空當比較小,而第一、二層的龕楣與巖石面刻成的方框之間留有一定的空間,空間內有的刻蓮花瓣。以上的區別均可說明,這三層塔身龕內的造像組合數量、龕楣的做法等均存在一些很明顯的區別。
第三,三層塔身的造像風格并不一致,下面兩層與最上層的造像具有明顯的差異。第三層的佛像肉髻較高,成柱狀,面形長圓,身軀略顯瘦長,穿雙領下垂袈裟,袈裟寬博,衣紋線條流暢,衣裾從右腳腕分開成八字形外撇,底端較平(圖5)。而第一、二層的佛像低肉髻,面形較圓,穿雙領下垂或圓領通肩袈裟,袈裟衣裾由上向下成底端圓弧形內收(圖6)。佛像和菩薩像,身軀都略顯粗壯,衣飾緊裹身軀,已不像北魏晚期西魏時期那樣飄逸流暢。第一、二層和第三層造像的明顯區別代表了其不同的時代特點。
第三層佛像,具有明顯的西魏大統時期的時代特征。西魏大統時期比較典型的造像有麥積山石窟第44窟[3]、秦安縣博物館藏大統四年(538)造像塔[4]、大統六年(540)吉長命造像[5]、甘肅省博物館藏大統十二年(546)權旱良造像碑[6]等。其中麥積山第44窟造像(圖7)、權旱良造像碑中的佛像(圖8)與上述第三層佛像更相似。因此,該塔第三層應與大統二年塔座同時,應該是屬于同一件造像塔上的。
第一、二層塔身的造像則具有明顯的北周時期的特點。北周時期天水一帶出有一些帶有紀年的造像塔和造像碑,如清水北周天和二年(567)魯恭姬造像碑[6]216—217、秦安保定三年(563)權道奴造像
碑[6]205—206、秦安保定四年(564)王文超造像碑(圖9)①、張家川建德二年(573年)王令猥造像碑(圖10)[7]、秦安建德三年(574)建崇寺造像碑②等。這些造像碑上的佛像、菩薩像的特點與該塔第一、二層的造像基本一致。因此,第一、二層塔身應為北周時期。
總之,這件造像塔雖然被組合在一起,但是確非同一時期的作品。第三層塔身與基座應為西魏時期,而第一、二層塔身則為北周時期。至于塔檐與塔剎的年代,另當別論。
三 太平真君二年銘張宗錫造銅菩薩像
太平真君二年(441)銘張宗錫造銅菩薩像,高16.7cm,青銅。該造像第一次正式披露被定為唐代(圖11)[1]87。
菩薩頭戴寶冠,寶繒下垂,面瘦,鼻高,頸戴項圈,袒胸赤臂,佩兩道瓔珞,下著羊腸形長裙,左手下垂提凈瓶,右臂屈肘斜舉,右手握蓮蕾,身軀略向右扭曲,跣足立于蓮花上,蓮花下為四足方座。披帛于繞腹際和膝蓋各一道,底端各飾一乳釘裝飾物。火焰形頭光,最頂端柱狀凸起。頭光內側粗凸線組成兩道同心圓,內有三個圓窩形裝飾(上、左、右各一)。
頭光背面刻銘文,共6行35字,文曰:
大魏太平真/君二年正月十五/日弟子張錫宗/為合門大小居家/平安敬造佛像/一區供養
無獨有偶,天水市博物館(1件)[8]、寶雞市博物館(5件,多較完整,其中兩件為通體涂銀)①、扶風博物館(1件,四足方座殘失)[9]及西安市文物考古研究所(1件,僅存頭光)[10]也藏有完全相同的造像,頭光背面的銘文也完全一樣,一字不差。可以看出,它們都是同模所制,供養人為張錫宗。關于其來源,扶風所藏為“1992年縣公安局在本縣午井鄉破案繳獲”,西安市所藏為“西安市北郊出土”,甘博和天水博物館所藏均來源不明,寶雞博物館所藏為舊藏。只有西安市所藏據說出土于西安市北郊。
甘肅、陜西兩省多地藏有完全相同的造像,令人懷疑其真偽。首先,頭光背面銘文紀年為北魏太平真君二年(441)。據我們了解,目前所見太平真君時期的造像不多,如河北定州發現太平真君元年石雕佛坐像[11]、日本個人收藏太平真君三年石造半跏思惟菩薩像[12]、東京書道博物館藏太平真君三年定州鮑篡造石塔基座[13]、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藏太平真君四年菀申造鎏金銅佛立像[13]圖23—25、河北蔚縣太平真君五年朱業微石造像[14]等,多出于河北定州一帶。太平真君二年張錫宗造像與上述太平真君時期的造像大相徑庭。張錫宗所造為觀音菩薩像,從其扭曲的姿態及兩道披帛來看,應模仿了隋唐菩薩像的某些特點。其次,張錫宗造像的銘文,第三行的“張”、“錫”二字及第四行的“小”、“居”二字又明顯有意躲開頭光背面的鉚釘,顯然是像鑄成之后加刻上去的,且刻畫較淺。再次,其腳所踩蓮花下的橢圓形裝飾在唐宋及其以前的菩薩造像中從未見過,顯得有些特別。第四,同一人造如此眾多相同的造像,這在已見的銅造像中是很少見的,顯然是同模鑄造了多件。因此,張錫宗造像既非太平真君二年,亦非唐代所造,而是后代偽造的。首都博物館藏展覽有一件宋仿南朝劉宋銅菩薩像,其基本特征與張錫宗造菩薩像一致。故推測,張錫宗造銅菩薩像最早也是宋代(960—1279)仿造的,但其后面的銘文可能是更晚時期加刻上去的。甘博及已發表的西安市和扶風博物館藏品未識別出其為偽造,筆者在此特加說明。
四 泥塑佛立像
泥塑佛立像,高22cm、寬8cm、厚3cm。保存十分完整,出版的圖錄定其為北魏(圖12)[1]45。
柱狀磨光高肉髻,廣額,額際略向下呈弧形,面形長圓,長眉,細眼,眼睛帶有笑意。高鼻,嘴角內凹。脖頸細長,脖子與身體相接處裂開,可見頭部是制作好后安插到身體上的。內穿僧祇支,外穿雙領下垂寬博袈裟,胸前衣領外翻。右手舉于胸前作與愿印,左手于腹部握衣角。衣紋陰刻較深,腹部衣紋為U字形均勻下垂。內穿長裙,裙裾覆于腳面。跣足立于圓形蓮臺上。此像衣緣有殘存的石綠色彩,已退色不鮮艷,可知原來是敷彩的彩塑造像。該像在省博物館的檔案中標為麥積山石窟第162窟,知其與下面要介紹的兩件影塑菩薩像均出自麥積山第162窟,但不知何時被省博物館收藏。相關問題在下面介紹兩件影塑菩薩像時一并說明。
五 泥塑菩薩立像
泥塑菩薩立像,兩件,高分別為36cm、35cm(圖13),保存非常完整,且又十分精美,被多種圖錄收錄[15—16]。
兩身菩薩姿態左右相反,可知是左右對稱布局的。頭戴寶冠,素發無紋,額中間分開。臉型秀長,細眉長眼,嘴角略帶笑意。內穿三角領內衣,外穿交領寬袖衣,披帛于腹部交叉。一身左手于胸前,右手攏于衣袖中斜置于腰部,腹部略鼓起,扭腰重心向后側立;另一身姿勢正好相反。衣裙曳地,不露足,裙裾成喇叭狀,折疊外撇,飄逸流暢。衣紋陰刻流暢。菩薩長頸削肩,清秀俊美,是不可多得的北魏晚期的造像精品。與前面一件影塑立佛像一樣,記錄為麥積山第162窟,為同一個洞窟的影塑。
麥積山第162窟位于麥積山西崖中部,是一個僅容一人進出的很小的洞窟,平面方形,平頂,三壁高壇基,窟高1.06m、寬1.05m、深1.10m,壇基高0.32m、寬0.28m。門高0.86m、寬0.60m、深0.20m。三面壇基上各塑一佛像,組成三佛(圖14)。正壁佛高0.74m,左壁佛高0.70m,右壁佛殘高0.55m。三佛是麥積山石窟北朝至隋代最主要的造像組合,應該是三世佛[17]。正壁及左右壁主佛兩側各粘貼四身小影塑造像,其中上面兩身為立佛,下面兩身為立菩薩(圖15)。根據我們的調查,現正壁僅存佛左側上面的一身立佛和下面的一身菩薩,左壁僅存佛右側下面的一身立菩薩像,右壁僅存佛左側上方的一身立佛,而缺失影塑的部位依然有很明顯的脫落的輪廓。影塑立佛都是正面而立,高20cm,菩薩則是略側身,兩兩對稱,頭均不存,根據殘存的痕跡測量,高度為36cm。甘肅省博物館所藏上述一件立佛像和立菩薩像正是該窟已經不存的影塑。至于何時脫落又何時被省博物館收藏,缺少檔案記錄,已不得而知。但至少這三件實物完全可以復原該洞窟的一些原貌,因之十分難得。
麥積山第162窟根據洞窟形制及造像特點分析,應該屬于北魏晚期,接近于西魏。同樣的影塑造像又見于麥積山第16窟。不同的是第16窟的影塑佛像置于壁面上的小龕內,兩側脅侍二菩薩,或者立佛像或菩薩像在兩小龕之間,位置不固定。不似第162窟那樣嚴格地兩兩對稱布局的。根據麥積山石窟影塑布局的大體規律,放置于龕內的現象略早,而全部直接粘貼于壁面上的則略晚些,基本可以判斷第16窟要比第162窟略早。而此兩窟使用了相同的影塑,說明前后有繼承關系,或是工匠集團的延續,或是將第16窟的影塑模子用于第162窟。
六 泥塑菩薩立像
這件造像第一次被收錄于俄軍主編《莊嚴妙相——甘肅佛教藝術展》,稱作彌勒菩薩立像。圖版說明中說高70cm、寬30cm、厚8cm[1]44,實際量得尺寸通高51cm、像高40cm(圖16)。
該像為泥塑,圓形浮塑頭光。頭戴高寶冠,寶冠正面裝飾獸面。發紋清晰,用細線刻成弧形從額中分開。面形較圓,五官清晰,面帶微笑。短寶繒分垂于頭部兩側。戴耳珰,發辮垂于肩頭。頸戴雙層尖形項圈。上身袒露,斜披絡腋,絡腋自左肩斜向下通過腹際遮蓋左膝蓋然后斜向上。絡腋邊緣陰線淺刻弧形折帶紋。左臂斜下垂,左手提凈瓶,右臂屈肘,右手于胸部握一蓮蕾。披帛從腦后向前繞雙肘分垂于腿兩側,端部分叉。下身穿羊腸裙,緊貼雙腿,裙裾僅及腳腕上部,不覆腳。雙腿略分開,跣足立于方臺上。衣紋陰刻,腿部衣紋呈U字形。造像表面被煙熏發黑,局部可見白色鳥糞痕跡。塑像頭部上方的泥皮可見明顯彎曲向前折,可見該塑像上部已到所處龕的頂部。
從造像的一些基本特征,如上身袒露、斜披絡腋、分開站立的雙腿重心在右腿上、膝蓋圓突以及裙裾不及腳面等特點分析,尚具有較多的早期受外來影響的特征,其年代當在北魏早期階段,即5世紀后半期。從造像的制作來看,顯然是制作好之后粘貼于壁面上的,具有影塑造像的特點。
筆者根據造像的大小及其基本的特點,判斷該造像亦出自麥積山石窟。通過仔細排查,該像應出自麥積山石窟北魏太和時期的洞窟中。麥積山這一時期保存有影塑造像的洞窟主要有第80、100、128、144、148等窟。而洞窟內有影塑脅侍菩薩的洞窟則只有第100、128、144、148窟,影塑被煙熏表面發黑的只有第100和128窟。
第100窟位于麥積山石窟西崖西上區,第98號摩崖大佛的西側,第128窟則位于第98號摩崖大佛的東側,兩窟在崖面上的高度相同。根據我們的研究,這兩窟均鑿于北魏太和時期[18]。兩窟大小與布局基本相同,均為平面方形平頂窟,正面留出通壇基,壇基上塑一佛,壇基兩側(左右壁后部)對稱地各塑一脅侍菩薩像,兩壁中部對稱地各開一圓拱形大龕,龕內各塑一坐佛像,與正壁的坐佛像組成三世佛。前壁門兩側各塑一菩薩立像。正壁主佛兩側對稱地上下各開三個小龕(圖17、18),左右壁上部近窟頂鑿一列小龕,前壁門上方鑿兩列小龕,兩壁大龕內的兩側壁各鑿上下兩個小龕。窟內的小龕,第100窟現存35個,第128窟現存37個[19]。其中正壁兩側上面的兩個小龕中,左側龕內原塑一半跏思惟菩薩、脅侍二菩薩,右側小龕內原塑一交腳菩薩、脅侍二菩薩,組成麥積山石窟北魏時期所流行的獨特的交腳與半跏思惟菩薩對稱的構圖組合[20]。正壁兩側下方的兩個小龕均內塑二佛并坐,其余小龕內多為一坐佛,也有二佛并坐的。此兩窟均煙熏嚴重,塑像表面基本都結了一層黑色的煙垢。第100窟正壁佛左側的上方小龕(第1龕)僅存半跏思惟菩薩及其右脅侍菩薩(圖19),正壁佛右側的上方小龕(第4龕)僅存交腳菩薩及其右脅侍菩薩。第128窟正壁佛左側上方的小龕(第1龕)僅存半跏思惟菩薩,而正壁佛右側上方的小龕(第4龕)內的塑像全部不存。經實測,交腳和半跏思惟菩薩龕內的脅侍菩薩高度為40cm,與甘肅省博物館所藏的這件菩薩立像高度一致。這兩窟內的脅侍菩薩均被煙熏為黑色,也與之相符。第100窟現存的小龕內的右脅侍菩薩,左手撫胸握蓮蕾,右手下垂貼于壁面。與第100、128窟同時且布局、造像基本相同的第148窟,其正壁兩側上方的半跏思惟龕(第1龕)和交腳菩薩(龕)的塑像幸好都保存較好,可作為第100、128窟的參考。第148窟交腳與半跏思惟龕內的右脅侍菩薩也是左手于胸前握蓮蕾,右手下垂貼于壁面,而其左脅侍菩薩左手下垂提凈瓶,右手于胸前握蓮蕾(圖20),正與甘肅省博物館所藏的這件菩薩姿態相同。因此,通過以上的對比和分析,可以推斷,這件菩薩像應該是第100窟或第128窟正壁左右側上方兩個小龕內的左脅侍菩薩像,至于具體是哪個龕的,已經不好對應,但至少可以作為復原此兩窟兩個小龕缺失的左脅侍菩薩的依據。
因此,關于此造像已發表的資料,有三點需要糾正與說明:第一,此非彌勒菩薩,而是脅侍菩薩;第二,造像尺寸有誤,其通高為51cm、像高40cm;第三,這件造像應屬于麥積山石窟第100或128窟正壁上方兩個小龕內的一身。
七 泥塑坐佛像
該造像第一次被收錄于俄軍主編《莊嚴妙相——甘肅佛教藝術展》,高30cm,被定為北魏(圖21)[1]46。
該造像為圓雕作品,肉髻很低,幾乎與發髻無法區別,無發紋。面形較圓,五官較小,低眼下視,耳垂較高。內穿僧祇支,外穿低垂領袈裟,衣紋稀疏、簡練,寫實性較強。雙手籠于衣袖中,禪定印,結跏趺坐,右腿殘缺。泥塑泥質細膩,塑泥整體淺黃色。其特點與北魏的佛像大相徑庭,因此定為北魏是不妥的。
關于該造像的來源,已發表的圖版中沒有說明。這需要我們在細致調查了解后加以說明。
我們知道,麥積山石窟由于保存了大量的北朝泥塑造像而被稱為北朝雕塑陳列館。麥積山的泥塑作品有其自身的很容易辨識的特點,從造型特點,以至造像的用泥材料都與其他地域泥塑造像有不同的特色。麥積山的泥塑造像除了北朝時期外,隋代也是其塑造的高峰。隋代文帝、煬帝均崇信佛教,在他們的提倡下,佛教在北周之后得到了長足的進展,為唐代大一統的佛教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同樣,隋代佛教藝術的發展,也成為唐代佛教藝術繁榮興盛的過渡時期。隋代時期,麥積山石窟除了開鑿新的洞窟和造像外,重修了前代破壞的大量洞窟及造像①,還制作了一些單體的泥塑造像。這些造像現都保存在麥積山石窟第135、35、52等②洞窟和麥積山研究所文物庫房內③。一般都體量較小,在30—40cm左右,個別大的高50—60cm以上。這些造像被置于不同時代的不同洞窟內,有的被作為窟龕內的主尊供養,大多似乎不是被作為窟內的主尊供養,其作用及用途尚待進一步考證。佛像均低肉髻,肉髻與發髻之間的界限不是非常明顯,面形圓潤,五官較小,表情恬靜溫和,耳垂靠上,不像早期佛像的耳垂垂得很低,均穿低垂領或雙領下垂袈裟,衣紋簡潔,寫實性較強。腰際束帶不露出,可見腰際內衣被束的折痕(圖22)。這些特點均與我們所介紹的這件泥塑佛坐像十分相似。
因此,我們懷疑這件佛坐像亦出自麥積山石窟,其時代當為隋代,并非北魏。
以上就甘肅省博物館所藏幾件佛教造像相關的問題作了簡單的補充說明,以作進一步研究的參考,不當之處,敬請斧正!本文部分圖片由甘肅省博物館高蓊生女士提供,特致謝忱!部分由作者自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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