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搏頰”(亦作“自搏”)是魏晉南北朝道經(jīng)中的一個常見詞語,表“擊打面頰”之義,早期道教文獻(xiàn)中常與“叩頭”相連而用,是道教齋醮儀式中的重要程序,其目的是謝罪、首過。“搏頰”和“叩頭”表示兩個密切相關(guān)、相承的行為,所以在形式上可以凝合為緊密的“叩頭搏頰”、“叩搏”。“叩頭”表認(rèn)罪或者求饒,“搏頰”則是自我懲罰之義,這是兩個相關(guān)的行為,一方面承認(rèn)罪過,一方面作出懲罰。“搏頰”本是人們現(xiàn)實生活中悔恨、痛自責(zé)時的一個行為動作,從民間興起的道教把它吸收過來,并且當(dāng)做一種儀式行為加以推行。從現(xiàn)存語料看,“搏頰”作為道教一種規(guī)范的儀式被施行,不晚于東漢末魏晉初。至東晉義熙初,道教儀式中省去了這種“打拍法”,致使后人因不了解“搏頰”之俗,而對該詞產(chǎn)生諸多誤解。我們以道經(jīng)語料為依托,以佛經(jīng)及傳統(tǒng)文獻(xiàn)典籍用例為參照,以期廓清其意義內(nèi)涵。
關(guān)鍵詞:道經(jīng);搏頰;自搏;叩搏;叩頭
中圖分類號:G256.1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2)04—0082—05
曾良先生《敦煌文獻(xiàn)詞語續(xù)釋》[1]一文對敦煌文獻(xiàn)中10多個詞語作了深入的探討,讀后受益良多。其中釋《太上洞玄靈寶升玄內(nèi)教經(jīng)》中“搏頰”一詞為在地上叩頭之義,曾先生分析說“向人求請、哀求時,最符合民俗常理的是頭臉搏擊于地”。這跟道教文獻(xiàn)中的用例不盡相符,尚可推敲。
資料顯示,“搏頰”是道教謝罪、首過儀式中的重要程序,道教典籍中用例甚夥,常與“叩頭”相連使用,如:
(1)入靖東向懇,三上香訖,八拜,便脫巾帽,九叩頭,三搏頰。(《老君音誦誡經(jīng)》18/214a)①
(2)初上章籍時,于靖前南正北向行立定位,各八拜,九叩頭,九搏頰。(《老君音誦誡經(jīng)》18/214a—214b)
(3)當(dāng)作會時,主人眾客前向香火,八拜叩頭,三十六搏頰,滿三訖,再拜。(《老君音誦誡經(jīng)》18/216a)
(4)飛龍元君頭戴七曜紫元流光,衣七色云羅素袿,二素共乘青虹之云,飛瓊紫蓋,十二飛麟,從太華玉女三十二人,徘徊洞清之上,西南而行,便六拜,六叩頭,六搏頰。(《洞真太上八素真經(jīng)服食日月皇華訣》33/485a)
由上述諸例可以看出“搏頰”與“叩頭”為前后相連的兩個行為動作,其前常帶數(shù)詞,表明施行動作的次數(shù)。在道經(jīng)的有些用例中,“搏頰”與“叩頭”可凝聚成形式上較為緊密的“叩頭搏頰”,如:
(5)還復(fù)位,禮監(jiān)度三師,各三拜。次還讀,前謁十方版及五師版,依前面方所,唯五師向西。畢,長跪大謝,弟子叩頭搏頰無數(shù)。(《太上洞玄靈寶授度儀表》9/854b)
(6)令曰:父有疾厄,兒受天師大治在身,父當(dāng)冠帶巾褐,叩頭搏頰,子方入治奏章。(《赤松子章歷》11/191a)
(7)臣等凡愚,事在宣揚三洞之旨,不忍所見煎厄之急。大小元元向臣等叩頭搏頰,告訴丹赤,求乞救濟(jì)。(《太上洞神洞淵神呪治病口章》32/720b)
(8)今故燒香,自皈依師尊大圣眾至真之德,得道之后,升入無形,與道合真。畢,叩頭搏頰各九過止。(《洞玄靈寶長夜之府九幽玉匱明真科》34/386b)
(9)又再拜,便于禮處伏地,以簡叩頭搏頰。(《云笈七簽》卷41《朝禮》)
(10)臣某誠惶誠恐,稽首再拜,便于彼處地上伏地,以簡叩頭搏頰,訖,起立。(《云笈七簽》卷45《朝真儀》第9)
“搏頰”亦作“自搏”(楊聯(lián)陞先生說:“誡經(jīng)屢言叩頭搏頰,搏頰即自搏”[2]),與“叩頭”凝合為“叩頭自搏”或“自搏叩頭”,如:
(11)逢天大神戒書文,反覆思計念之,過多,無有解已,叩頭自搏而啼鳴,有身不能自正,而反多怨,禁書致重,而自觸之,致命不壽。(《太平經(jīng)》卷110《善仁人自貴年在壽曹訣》)
(12)其家貧者,能食谷知味,悉相呼叩頭自搏仰謝天,天原其貧苦,祠官假之,令小有,可用祠。(《太平經(jīng)》卷114《不可不祠訣》)
(13)自歸于天,首過自搏叩頭,家無大小,相助求哀。(《太平經(jīng)》卷114《病歸天有費訣》)
(14)當(dāng)各齋法信,并辭便當(dāng),更共苦請,相黠言曰:叩頭自搏,血出斛數(shù),亦要莫止。(《太上洞玄靈寶智慧定志通微經(jīng)》5/895c)
(15)今日大慶,萬愿開陳,謹(jǐn)自首謝,歸命天尊,乞神乞仙與真合同門戶,興泰善緣,來生世世罔極,長享自然。畢,便解巾,叩頭自搏各九十過,止。(《太上大道三元品誡謝罪上法》6/583a)
(16)太上道君曰:若有君臣、父子、兄弟、夫婦、大家、奴婢,各欲悔過者,皆當(dāng)為師設(shè)禮,叩頭自搏,整身自檢,清肅恭敬,專心正念,奉承教命,法師當(dāng)于高座上,為講誦首悔之文。(《太上洞玄靈寶宣戒首悔眾罪保護(hù)經(jīng)卷中》6/906a)
(17)若用科儀,當(dāng)稱齋主姓名、年紀(jì)、戶口多少,令齋主再拜稽首,仰,三自搏,伏地叩頭。(《太上洞玄靈寶宣戒首悔眾罪保護(hù)經(jīng)卷中》6/901a)
(18)第一,再拜稽首,叩頭,仰,三自搏。(《太上洞玄靈寶宣戒首悔眾罪保護(hù)經(jīng)卷中》6/901a)
“搏頰(自搏)”“叩頭”有時可縮略為形式上更為緊密的“叩搏”,如:
(19)謹(jǐn)身正服,齋整嚴(yán)肅,舍離驕慢,無有怠替,禮拜叩搏,每事盡節(jié)。(《洞玄靈寶齋說光燭戒罰燈祝愿儀》9/821b)
(20)人身欲與三尊同者,清齋精思,禮拜存之,日一過如此,初下禮六拜,后重上,不須禮,下則二拜,叩搏愿念如法,羸者心拜也。(《太上老君大存思圖注訣》18/721c)
(21)高上科曰:凡人學(xué)道,守心真一,施行善篤,終未感悟……久染風(fēng)塵,曲辱不計,遭逢兇橫,叩搏乞過,累遭轗軻,不以為恚。(《洞真太上八素真經(jīng)三五行化妙訣》33/472b)
(22)今至心歸命上相青童君,仍禮三拜,拜畢,仍伏,密叩搏各三。(《洞真太上八素真經(jīng)三五行化妙訣》33/476c)
(23)卷授與弟子,男左手,女右手取,繞腰后度三過,插懷中,又拜,九叩搏,都畢。師起上香。(《上清河圖內(nèi)玄經(jīng)》卷上33/824a)
從上述例子可以看出,“搏頰”(亦作“自搏”)與“叩頭”是經(jīng)常相伴出現(xiàn)的兩個動作,“叩頭”表認(rèn)罪或者求饒,“搏頰”則是自我懲罰之義,這本是兩個相關(guān)的行為,一方面承認(rèn)罪過,一方面作出懲罰。從例(17)“仰,三自搏,伏地,叩頭”可以看出,既是“仰”而“自搏”,“搏頰”就不當(dāng)是“頭臉搏擊于地”。
“搏頰”和“叩頭”表示兩個密切相關(guān)、相承的行為,所以在形式上可以凝合為緊密的“叩頭搏頰”(或“叩頭自搏”)、“叩搏”,即便如此,它們之間也依然是有分別的,如例(8)“叩頭搏頰各九”與例(22)“叩搏各三”中的“各”字即表明此為兩個動作。
魏晉時期,道教對西南地區(qū)影響較大,一些地名就記錄了這些影響的痕跡,庶幾可以作為我們考證詞語意義的佐證。據(jù)《華陽國志》卷4《南中志》載:“有牛叩頭馬搏頰坂,其險如此。”清人趙一清《水經(jīng)注箋刊誤》“馬搏頰坂”條按語云:“頰,《方輿紀(jì)要》作顙,《說文》,頰,面旁也。非能搏者,顙之訓(xùn)為額,《易說卦傳》其于馬也為的顙,是也。”趙氏不曉“搏頰”之俗,泥于字面之義,以不誤為誤。楊守敬、熊會貞《水經(jīng)注疏》卷36“馬搏頰坂”疏引吳穎芳曰:“頰字亦通。《道藏》,道家拜天,名曰搏頰拜。崖嶺峻險,馬必低首拳蹄以上(按:如人擊打面頰之動作),有如搏頰,坂由此以得名也。”吳穎芳的解釋溯源追本,一語中的。唐人蘇颋在《夜發(fā)三泉即事》中寫道:“搏頰羸馬頓,回眸惴人跌。憧憧往復(fù)還,心注思逾切。”“搏頰羸馬頓”即是描寫山路險峻,羸馬“低首拳蹄”(如同“搏頰”)以上的艱難情狀。
“搏頰”(自搏)不僅是道典中的常見詞語,而且佛經(jīng)及傳統(tǒng)文獻(xiàn)典籍中也有許多用例,如:
(24)佛以何緣,處于小聚,滅度去乎。民皆頓地,叩頭者,搏頰者,槌心刮面搣發(fā),裂衣蹹地啼哭。(白法祖《佛般泥洹經(jīng)》卷下,1/171a—b)①
(25)生時作罪今胎此楚毒,欲屈手搏頰求乞哀助,而手被攣格不得至頰。(釋道世《法苑珠林》卷91,53/958c)
(26)耶祇口噤不能復(fù)語,但舉手自搏,從佛求哀。佛便放威神,鬼神皆怖而走。耶祇便得穌息,更起叩頭。(沮渠京聲《佛說耶祇經(jīng)》,14/829b)
(27)汝今云何執(zhí)持口噤不能復(fù)言,但手自搏。(寶唱等《經(jīng)律異相》卷37,53/201b)
(28)長者口噤不能復(fù)言,但得舉手自搏而已,從佛求哀悔惡歸善,佛便以威神救度長者。(釋道世《法苑珠林》卷90,53/952c)
佛經(jīng)中,“搏頰”(亦作“自搏”)也是一種表示謝罪與求乞的行為動作。據(jù)語境分析,例(24)“叩頭者”“搏頰者”前后相連而用,“叩頭”與“搏頰”當(dāng)是兩個不同的行為動作,此與道典中“叩頭”“搏頰”意義相同。例(25)前言“屈手搏頰”,后說“手被攣格不得至頰”,例(26)、(28)中的“舉手自搏”,例(27)中的“手自搏”,可以看出此動作與“手”有著直接關(guān)系,《廣雅·釋詁三》:“搏,擊也。”可知“搏頰”(亦作“自搏”)即是“以手擊打面頰”之義。道典與佛經(jīng)中“搏頰“的不同之處在于,道教典籍中“搏頰”經(jīng)常與“叩頭”相連而用,其前往往有數(shù)詞,說明施行動作的次數(shù),已是有著明確規(guī)范性的儀式行為。但佛經(jīng)中的“搏頰”只是人們懺悔與哀求時的一個臨時性動作。
(29)讀券文適訖,辭窮咋索,仡仡叩頭,兩手自搏,目淚下落,鼻涕長一尺。(王褒《僮約》)
(30)曜對曰:“囚撰此書,實欲表上,懼有誤謬,數(shù)數(shù)省讀,不覺點污。被問寒戰(zhàn),形氣吶吃。謹(jǐn)追辭叩頭五百下,兩手自搏。”(《三國志·吳志·韋曜傳》)
(31)文帝入紹舍,見紹妻及后,后怖,以頭伏姑膝上,紹妻兩手自搏。《三國志·魏志·文昭甄皇后傳》裴松之注引《魏略》)
(32)趙熹字伯陽,南陽宛人也。少有節(jié)操,從兄為人所殺,無子,熹年十五,常思報之。乃挾兵結(jié)客,后遂往復(fù)仇。而仇家皆疾病,無相距者。熹以因疾報殺,非仁者心,且釋之而去。顧謂仇曰:“爾曹若健,遠(yuǎn)相避也。”仇皆臥自搏。(《后漢書·趙熹傳》)
(33)酋田元猛者,不勝其憤,盡縛來使,斬刳于柱,次至成,成搏頰求哀,元猛素事佛,乃不殺,押而遣之。(魏泰《東軒筆錄》卷7)
(34)如半山《觀棋》詩云:“旁觀各技癢,竊議兒女囁。諱輪寧斷頭,悔悟乃搏頰。”亦曲寫人情之妙也。(吳聿《觀林詩話》)
(35)至如薩里干,資性貪愚,同惡相濟(jì),昨在同州,已為李世輔擒縛,搏頰求哀,僅脫微命。(《續(xù)資治通鑒·宋高宗紹興十年》)
以上是傳統(tǒng)文獻(xiàn)典籍中“搏頰”(亦作“自搏”)的一些用例。由于傳統(tǒng)典籍中“搏頰”用例不甚多,所以人們對此詞較為陌生。同時在表示悔過與哀求的情景時文獻(xiàn)典籍中多用“叩頭”一詞,并且該動作一直存留于我們的禮俗之中,所以當(dāng)“搏頰”出現(xiàn)在類似語境,極易讓人產(chǎn)生誤解。如例(29)“自搏”,唐人李賢注:“自搏,猶叩頭也。”王云路先生也說:“此注未確,而一些辭書也據(jù)此而徑釋‘自搏’為‘叩頭’,甚誤。”[3]而清人王鳴盛在《十七史商榷·后漢書七》“自搏”條中作出了較為允妥的解釋:“自搏,以手自搏擊,悔過而痛自責(zé)之意。”由李賢注可知,至唐代,人們對“自搏”已不甚了了,這種情況的出現(xiàn),跟道教儀式中去除“搏頰”有很大關(guān)系,下文將對此進(jìn)行討論。例(33)也極易讓人產(chǎn)生誤解,前言“盡縛來使”,后說“成搏頰求哀”,作為使者之一的成被縛之時,手如何搏擊于面?例(35)與(33)情形相同,薩里干既然“已為李世輔擒縛”,那他又如何自搏其面?好像此二例理解為“叩頭”更為恰當(dāng),其實不然。因為人在被縛之時,“叩頭”也非易事。我們認(rèn)為此二處“搏頰”所表明的是“求哀”時的情狀,猶古人奏章和書信落款用語中的“頓首”“頓首死罪”、“頓首上言”、“叩頭死罪”等,都是表示情狀的言辭,而非實指。若泥于字面意思,則難于索解。史書中此類用法頗多,如《史記·項羽本紀(jì)》:“沛公已去,間至軍中,張良入謝,曰:‘沛公不勝桮杓,不能辭。謹(jǐn)使臣良奉白璧一雙,再拜獻(xiàn)大王足下;玉斗一雙,再拜奉大將軍足下。’”其中的“再拜”也是一種謙敬之詞,而非實指“拜兩拜”。
“搏頰”(亦作“自搏”)本是人們現(xiàn)實生活中悔恨、痛自責(zé)時的一個行為動作,從民間興起的道教把它吸收了過來,并且當(dāng)做一種儀式行為加以推行。從現(xiàn)存語料看,“搏頰”作為道教一種規(guī)范的儀式被施行,不晚于東漢末魏晉初,早期天師道“涂炭齋法”中就有此動作,完整的“涂炭齋法”已不傳,但我們從佛道二教論辯的作品中可發(fā)見其部分內(nèi)容。《弘明集》卷7《<戎華論>折顧道士<夷夏論>》載:“首冠黃巾者,卑鄙之相也;皮革苫頂者,真非華風(fēng)也。販符賣箓者,天下邪俗也。搏頰扣齒者,倒惑之至也。反縛伏地者,地獄之貌也。”此處所譏諷的就是太平道的裝束和早期天師道涂炭齋儀。又卷8《辨惑論》載:“涂炭齋者,事起張魯,氐夷難化,故制斯法。乃驢泥中,黃鹵泥面,擿頭懸柳,埏埴使熟。此法指在邊陲,不施華夏,至義熙初,有王公其次貪寶憚苦,竊省打拍。吳陸修靜甚知源,僻猶泥揬額懸縻而已,癡僻之極,幸勿言道。”據(jù)此可知,早期涂炭齋法比較重要的一點就是“打拍”,“其功能是為了治病,通過打拍懸頭等自虐的方式向神懺悔自己的罪行,以求寬恕,從而疾病離身。”[4] “打拍即是打拍泥面,故可用埏埴以為器(老子)之埏埴,與搏頰同為自搏。”[2]29唐釋道宣《集古今佛道論衡》:“醮祭多陳酒脯,求恩唯索金銀。禮天曹而請福,拜北斗而祈壽。淫祀之黨充斥未亡,衒惑之徒罝罔綱紀(jì),加又叩頭搏頰銜板纏緋,三點九 之方,丹門玉柱之術(shù)。既無慚于父子,寧有愧于弟兄,并是汝天師之法。”其中的“叩頭搏頰銜板纏緋”即是對天師道涂炭齋法的概括描述。
但隨著偏安于漢中政教合一的張魯政權(quán)投降曹操,漢中民大量北遷。曹魏以后,道教內(nèi)部開始出現(xiàn)了組織渙散,科律廢弛的局面,“很多高級士族又加入道教,道教開始分化,一部分向上發(fā)展,‘攀龍附鳳’,參與宮廷政治,成為為封建統(tǒng)治服務(wù)的馴服工具”[5]。道教由民間宗教變?yōu)樯蠈踊氖孔遄诮蹋孔咫A層深受儒家思想影響,《孝經(jīng)·開宗明義章》有“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的告誡,這無疑對他們整頓改革道教儀式起了重要的刺激因素。據(jù)《弘明集》卷8《辯惑論》記載“至義熙初,有王公期次貪寶憚苦,竊省打拍”,即是省去了“搏頰”的儀式。經(jīng)過陸修靜改造過的三元涂炭齋已看不到對“打拍”的記錄,陸修靜《洞玄靈寶五感文》:“三元涂炭之齋,以苦節(jié)為功……法于露地立壇安攔格,齋人皆結(jié)同氣,賢者悉以黃土泥額,被發(fā)系著欄格,反手自縛,口中銜璧,覆外于地,開兩腳,相去三尺,叩頭懺謝,晝?nèi)龝r向西,夜三時向北。”雖然陸修靜所撰的齋法中除去了搏頰法,但后來的上清齋法和靈寶齋法中依然記載著這種“搏頰”(或作“自搏”)行為。對于這種情況,正如汪桂平先生所說:“早期涂炭齋法中打拍法,因為粗野苦痛而被東晉王公期除去,但是這種打擊面部以謝罪的搏頰法作為一種謝罪手法和象征因素卻在許多齋法中保留下來。”[4]53我們認(rèn)為當(dāng)“搏頰”僅僅作為一種謝罪手法和象征因素存留在齋法中時,實際上它在齋醮儀式中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詞語點綴,人們對其確切意義漸漸已不甚清楚。而它又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表“謝罪、懺悔”的語境之中。這導(dǎo)致人們因不了解“搏頰”之俗,而誤以為“搏頰”即“叩頭”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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