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家小區(qū)對面,步行不足三分鐘的距離,正在修建一個占地面積110萬平方米的濕地公園,這塊濕地號稱是北京市內(nèi)絕無僅有。鄰居們聞聽消息都很興奮,紛紛相約老了以后每天去公園散步、遛鳥、打太極拳,談笑間神色從容,那表示:不急不急,說說愿景而已,自己離老還遠著呢。
你現(xiàn)在年輕么?不要緊,過兩年就老了。年紀輕時最容易忽略的就是時光,我自己也曾經(jīng)大言不慚曰吃到老玩到老,沒想到呼一下就人到中年,再呼一下,老之將至。魯迅說:世界上本沒有老人,日子過久了就有了老人……好吧,大先生沒說過,其實是我自己對老去心存畏懼。盡管嘴上從不承認,但其實平日里我最怕展開有關(guān)衰老的聯(lián)想,因為那是一種猶有竟時的意象。老比死更可怕,如果說死只是一次戲劇性的危機,那么老則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與歲月抗爭。所謂發(fā)白如雪皮皺如橘,落實在文字中猶有一絲美感,但念及自身則難免遭遇猝不及防的刺痛,那樣尖銳寒涼,赤裸裸站在想像的盡頭,等著你。
如果老了,你會怎樣,這個問題真令人傷感,因為其中包括了太多的不確定,且話說回來,誰能保證自己真的能堅持到那個時候。所以,看到老人,我常常會心生同情和感動,同情他們和歲月較了這么長時間的勁,感動他們還活著。從某種意義上說,每位老人都是一個英雄,在歷經(jīng)了時光流逝、悲歡離合、社會變革、動亂乃至戰(zhàn)爭之后,他們依然搏動著的脈搏不啻為一種生命的終極勝利。
那天和同齡閨蜜一起看電影,選擇《桃姐》固然保證了文藝的正確,卻不可避免讓心情偏離了本應悠閑休閑偷得浮生半日閑的路線,當然你可以說這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盡管在感情方面很節(jié)制,許鞍華在影片中還是用一種近乎殘酷的白描方式展現(xiàn)了老人內(nèi)心的孤寂,如洪荒一般籠罩著色澤灰暗的日常生活。影片中的桃姐會本能地拒絕來自他人的關(guān)照,即使是與自己情同母子的羅杰,也許這與很多為人父母者的心態(tài)是一樣的,既留戀天倫之樂,又不甘成為兒女的負擔,只得將死亡的恐懼埋藏在內(nèi)心獨自面對……
《桃姐》里面有一位老奶奶,她一直住在老人院很多很多年,不管老人院換了多少主人,卻從來沒有影響過她。因為盡管家人全部移民不管她,還有香港政府為她買單。看片的時候難免鼻酸,轉(zhuǎn)念一想,起碼老奶奶不用擔心沒地方住,也一直有飯吃,有人陪她看病。這種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在“我們這兒”恐難以做到。
老而彌帥的劉德華有段話講得不賴:如果你的來到,是為了離開,生命只會是一場遺憾。承受令人沉重,接受令人安然,放低執(zhí)著,可能是你最大的依靠。打開心情,陽光自然就會照射到你身上。誰都逃不開生老病死,在老齡化越發(fā)嚴重的當下,誰會頤養(yǎng)天年,誰又老無所依?恐懼和絕望可以有(誰沒有呢),但是不可以泛濫,因其不具實際效應,任何時候都請記住亦舒師太那句當頭棒喝:“一個女子沒有經(jīng)濟能力,才會萬劫不復。勤奮工作,努力節(jié)蓄。”注意,此句不僅僅適用于女子。
瑪格麗特·杜拉斯在《情人》里寫到一個倒敘的情節(jié),她說她已經(jīng)老了,有一天,在一處地方,有一個男人向她走來,對她說,我覺得現(xiàn)在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xiàn)在備受摧殘的面容——還用說么,跟一味臆想晚景凄涼相比,我絕對更情愿做一個杜拉斯式的白日夢,在夢里走進那片公園,公園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海鶄落,傳說海鶄落曾有108個水塘,當夜晚降臨,每個水塘都抱著一個月亮……哦,扯遠了,看來就算是做夢,也沒有辦法完全如人意。
所以多想無益,莫不如就趁著現(xiàn)在,月正圓花正開,在來得及的時候做來得及的事,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