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矮人的愛情童話

2011年9月，北京大興某小區，一對小小的人兒，正抬著一只巨大的箱子“哼哧哼哧”地爬樓梯。男孩兒穿雪白襯衣、系黑色領結，小分頭抹得锃亮；女孩兒睫毛彎彎、眼睛黑而明亮，穿潔白裙子的她宛若童話里的公主。

男孩兒叫李銘，1.2米，33歲；女孩兒叫陳嬋，1.32米，25歲。引薦筆者前去采訪的房東說：“他們是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他們有自己的公司，他們很幸福……”

我想找一份好工作，碰見一個好姑娘

33歲的李銘，出生于北京大興區一個普通農家。因為腦垂體功能低下癥，身高永遠停在了6歲的時光：1.2米。父親常年臥病在床，成績很好的李銘，在姐姐出嫁后的第二天撕掉了高中入學通知書。1995年，不到17歲的他，應聘到昌平某度假村做前臺接待。干的活兒一樣多，別人一個月拿500元工資，李銘只有278元。自己留78元，其余的200元留給父親治病。他說，不能因為個子不高，就放棄一個男人的責任。父親離世后，李銘開了一家“打字復印社”，他希望母親過上幸福的生活。

在度假村一干就是13年，月工資上升到1000元，職位也做到了接待部主管。但是2008年2月的一天，李銘卻遞交了辭職信。同時，他還轉讓了自己的打字復印社。已近而立之年的李銘跟媽媽說：“我想去北京城里，找一份好工作，碰見一個好姑娘。”

他所說的“好工作”，是去北京袖珍人皮影藝術團。李銘突然對這門獨特的藝術心馳神往的原因是：“沒有人會在意簾子背后的人是誰，他長多高。”2008年8月，經過幾個月的系統學習后，李銘進入袖珍人藝術團，開始了他的皮影人生。每天吃白菜燉土豆，住在一棟遺棄危樓的頂層，睡在泡沫板子上，但是他很快樂。

2008年11月的一天，李銘正和伙伴們往外搬道具，在劇團門口碰見了一個小姑娘。在李銘眼中，那是一個讓人心跳加速的姑娘，她那么漂亮，有一雙無邪又純凈的大眼睛。

放下手中沉重的道具箱，他紅著臉走到小姑娘面前說：“你是來這里學皮影的嗎？我們一起學吧。”女孩瞪大眼睛看著他沒吱聲。李銘接著說了一句令人瞠目結舌的話：“北京這么大，而你又這么小，我來保護你吧！”女孩捂著嘴“撲哧”一聲笑了：“你這人，是不是有妄想癥啊？”

這個讓30歲的李銘生平第一次有了異樣情愫的女孩叫陳嬋，21歲，來自重慶巫溪。因為腦垂體功能低下癥，她的身高永遠停在了1.32米。陳嬋來到北京，是要買一種據說可以增高的藥。但來到北京后，她就愛上了這座城市。 在朋友引薦下來到袖珍人藝術團的陳嬋，就這樣和李銘狹路相逢。但是，當陳嬋參觀了藝術團的宿舍和廚房后，她卻心灰意冷了。一是那里條件太差，二是她不想被那個“妄想癥”男孩保護。

“別輕易回重慶。北京有好幾萬袖珍人呢！他們雖然不富貴，但是都很快樂。”當李銘給陳嬋發去第30條短信后，她終于被他說服。吃慣了辣椒的陳嬋，不喜歡藝術團的白菜燉豆腐。而看著只吃了一小口飯就放下碗的她，李銘突然對老板說：“您別扣我們100塊錢伙食費了，我們自己做飯吃！”

那天，李銘從存折里取了300元，買土雞、草魚、豬肉、煤爐、蒸鍋和炒鍋，油鹽醬醋和辣椒、火鍋底料一應俱全。陳嬋看著眼前的一大堆東西問李銘：“你會做川菜？我還不會做呢。”李銘拿出一本菜譜道：“從今天起，我要學做川菜！”

12月末的北京，晚上氣溫只有零下15攝氏度。藝術團的員工宿舍在頂樓，沒有暖氣，窗戶上沒有玻璃。條件如此艱辛，但他們的飯桌上卻無比豐盛。辣子雞、水煮魚、香辣土豆片，十幾個人席地而坐。李銘擠在陳嬋的旁邊，一邊搓著凍僵的手吃辣子雞和水煮魚，一邊偷偷地看身旁的陳嬋。

如果個子不高，臉皮就要夠厚

2009年大年三十，回到巫溪老家的陳嬋正要和家人吃晚飯時，拖著一個巨大行李箱的李銘，笑盈盈地站在了她面前。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個5歲的無辜小孩，但是作為一個31歲的男人，他無疑是自由、靈巧而有力的。當他拖著他的行李箱，向陳嬋跑過去時，就像一滴泉水，“叮咚”滴入陳嬋寧靜的湖心……

沒等她回過神來，李銘就跟陳嬋的父母攤牌了：“叔叔阿姨，我叫李銘，身高1.2米，來自北京。我喜歡陳嬋，我保證讓她一輩子幸福！”一番深情告白后，李銘把自己感動得淚水漣漣。陳嬋一扭頭進了屋，丟下一句話：“個子不高，臉皮還挺厚。”

工資只有500元一個月，但李銘會在“情人節”和陳嬋過生日時，不惜全部花掉，給她買衣服，請她去吃“必勝客”。但是，不被人重視，也不被尊重的生活也讓陳嬋很憋屈。2009年6月的一天，她跟李銘說：“我覺得我們這些袖珍人，多么像螞蟻啊！小心翼翼排隊往前爬……”看著她努力睜大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的樣子，李銘突然冒出一個大膽念頭：我要打造一個只有袖珍人的童話世界。在那里，沒有歧視，沒有壓榨也沒有眼淚。

他想到做到。2009年7月，李銘向藝術團提出了辭職。但他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陳嬋。臨走時李銘跟陳嬋說：“你再等我一年，等我有了事業時再來接你！”陳嬋哭得稀里嘩啦：“你說過要保護我的，原來只是謊言。你走了，就別再來找我了！”他何嘗不想帶她一起走呢？但是，他還沒有能力保護她啊！

一直很賞識李銘的皮影大師劉立新，知道他的愿望后說：“你個子很矮，但是志向很高。就沖這點，你組建藝術團，我免費幫到底。”就這樣，李銘和另外一個袖珍人，在大興區租了一間民房。劉立新老師帶著全套皮影工具，每天去他們的出租屋，免費教他們，從設計畫稿，到雕刻皮影工藝制品，再到皮影表演，劉立新毫無保留地將快要失傳的民間藝術，全部傳給了李銘。

生活雖枯燥卻充盈，盡管存折里只有兩萬元存款，但李銘知道：為了讓心愛的女孩做一只快樂又安全的小螞蟻，他要堅持下去。

李銘離開藝術團后，陳嬋過得一點都不開心，有其他男孩追求她，開始她總冷漠拒絕，但后來她也試著走近他們。 2009年10月的一天，陳嬋準備應一個男孩的邀請，一起去“歡樂谷”玩。“我都想好了，如果這個男孩跟我表白，我就答應。反正我們這種人，個子不高，壽命也比一般人短，何不及時行樂呢？”臨行前，她這樣跟一個朋友說。

晚上回家打開房門，陳嬋發現地上有一個信封，上面寫著“陳嬋收”。里面有兩張名片，名片右上角有兩只手繪的小螞蟻。“北京小螞蟻袖珍人現代皮影藝術團總經理 李銘”，另外一張“陳嬋 藝術總監”。她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

像個孩子，突然找到了丟失已久的玩具，陳嬋忍不住跳了起來。電話響了，她接聽，里面有人在唱她最喜歡的歌：“記得那一天，等待在心中點起火焰，我仿佛看到了命運的終轉。記得那一天，你像是丟不掉的煙，彌漫著我再也驅趕不散。那一天那一天，我丟掉了你，像個孩子失去了心愛的玩具……”她“嘩嘩”地掉流淚：“唱成這樣還好意思唱！”

陳嬋轉身進屋收拾行李，等她拖著巨大的行李箱走到樓下時，李銘已經站在面前。他很紳士地伸出右手，待她剛把手遞過去，他變戲法似的從衣服里掏出一朵紅玫瑰：“從今天起，讓我們做兩只快樂的小螞蟻好嗎？”

2.52米：兩只“小螞蟻”的愛情高度

在北京市大興區政府和殘聯的幫扶下，李銘在迎接陳嬋的前兩天，組建了興華影業“小螞蟻藝術團”。當天，為了迎接“老板娘”的到來，李銘不惜斥“巨資”，從月租200元的平房，搬到了月租2000元、位于黃村地鐵站和火車站交界處的一個小閣樓里。閣樓很小，但外面有一個大大的可以排練的露臺，露臺旁邊，是水泥壘起來的曲折樓梯。早已經有4個袖珍朋友候在樓梯口，他們熱烈鼓掌：“歡迎老板娘！”幾個人抬著陳嬋的大行李箱，就像螞蟻小心翼翼地托舉著它們可口的食物，陳嬋開心地叫起來：“北京，你是我的啦！”

陳嬋加入的第二天，又有兩個袖珍人朋友慕名來到了“小螞蟻藝術團”。他們跟李銘說：“我們是看在陳嬋的面子上來挺你的！”陳嬋拿出了自己所有積蓄，替李銘交了3個月房租，然后她帶著幾個朋友去置辦鍋碗瓢盆。每天早早起床為大家做早餐，吃完早餐后和李銘培訓其他團員。每個周五，他們坐地鐵去城里，逛公園、在天安門前攜手唱歌。路人的異樣眼光，不會再讓陳嬋怯懦和受傷。而當有人上下打量她和李銘時，她就瞪大眼睛問：“看什么看！沒見這么英俊漂亮的袖珍人情侶嗎？”

2010年元旦，李銘接到了大興區政府的電話，對方請他們為敬老院表演，演出費是3000元。李銘興高采烈，帶著他的“小螞蟻”們，拖著兩個100多斤的道具箱趕過去。《鶴與龜》、《金斧頭》和《采桑女》，當他們手牽著手上臺謝幕時，臺下的老人全部起立給他們鼓掌。但到最后，李銘卻沒有收取一分錢報酬。他說：“我們身殘心不殘，我們要一直走下去，就一定要做公益事業！”大伙們有點兒不高興，陳嬋說：“你們今天的演出收入，老板娘我自掏腰包！”

創辦公司讓李銘欠了一屁股債，朋友幫他申請了一個博客，但他卻連一臺電腦都買不起。博客隔段時間需要更新，李銘每個周末都要去有電腦的姐姐家。陳嬋開始還不說什么，漸漸地就不高興了，“平時我們周圍有一大群‘小螞蟻’，根本沒有單獨相處的時間。好不容易到周末，他卻回他姐姐家上網去了，真是氣死人！”

每當女友抱怨，李銘就會去買一支玫瑰花，或者拽著她坐地鐵、逛公園。單獨相處的時間多了，陳嬋又會抱怨：“那些袖珍朋友都是單身漢，在我們這里演出不多，收入也少，你老是帶我出來玩像話嗎？”李銘無奈地搖搖頭，逢誰過生日，他就會自掏腰包帶他們去KTV唱歌。這是陳嬋最高興的時刻，用她的話說就是：“喝口小酒兒、哼首小曲兒，做個幸福的小螞蟻！”

2010年12月18日，第四屆全國文化創意博覽會在中國國際展覽中心勝利召開時，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長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共北京市委書記劉淇等觀看了他們的皮影戲演出。李長春對他們說：“皮影戲是我們民族的藝術瑰寶，你們一定要把它好好地傳承和發揚光大！”當旁邊有人介紹他們的愛情故事時，李長春臉露微笑，又祝賀他們倆在皮影的世界里比翼雙飛。

2011年8月，手頭有了點積蓄的李銘，把陳嬋的父母、姐姐和姐夫接到了北京。他帶著陳嬋和其他團員們，陪未來岳父母在北京游玩。每天的旅游線路，晚上吃什么飯菜，他都安排得妥妥帖帖。雙方大人見面，陳嬋的媽媽對李銘的父親說：“把女兒嫁給李銘，我們放一百個心！”李銘趁機給陳嬋下跪求婚：“女小螞蟻，請嫁給我這個男小螞蟻吧！”陳嬋嗔怒地看著他說：“再等一年，公司穩定了，我們再談結婚的事兒。”

問李銘和陳嬋，對于公司和兩個人的未來，有著怎樣的擔心和期許？李銘說：“把公司發展壯大，我有這個信心！但能不能讓陳嬋最終下嫁給我，我還真沒底。”陳嬋乜斜了男友一眼道：“我覺得，只要兩個人一條心，沒有爬不過去的火焰山！再說了，大家都覺得我們倆是小孩，干事業談戀愛像是過家家。我卻認為：我們兩個人加起來，有2.52米高呢。這個高度是世界第一高人，全宇宙最大的螞蟻啊！誰有膽把這個‘第一高人’分成兩個小矮人，有本事來試試！”

責編/宿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