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雷者實德

大連實德集團近來因其董事長徐明的“失蹤”而被媒體關注。

“徐明被調查”的消息，最早是3月20日下午傳開的。有傳言稱，銀監會發出緊急通知，要求信托交易對手在大連或集團公司在大連的企業，須報送所有業務清單。隨后有人稱，大連實德集團董事長徐明已被中紀委帶走調查。

3月31日，新華社《國家財經周刊》報道，“經兩個獨立消息源證實，3月15日晚間，大連實德董事長徐明因涉嫌經濟案件被相關部門控制。隨后的消息是，與大連實德有著密切業務關聯的中國建設銀行，已經開始追繳實德的貸款，并對其全面停貸?！?/p>

同日，大連實德集團內部發出一份《關于做好穩定當前經營工作的緊急通知》，承認“3月14日(與)徐明董事長失去聯系后，集團已向大連市委市政府進行書面報告”，并宣布由徐明的兄長、副董事長徐斌牽頭組成董事會領導小組，代行職責。知情人士透露，徐明被帶走一周后，實德集團總裁陳春國也被調查。

企業領導人被帶走，實德研究踩爆了哪顆“雷”？

關于此，當地流傳最廣的版本稱，徐明與一名大連前官員及其家屬過從甚密，有扯不清的經濟關系。另一個版本稱，徐明被有關部門控制的起因是：其在使用當地一塊產權不歸屬大連實德的土地為抵押、向當地銀行貸款數億元去外地投資的過程中，出現違規行為。與徐明同時被控制的還有當地銀行的一些高層。

據悉，2010年，實德集團已在全國十幾個城市鋪投房地產項目。中央嚴厲調控地產的政策出臺后，實德集團的資金鏈驟然緊張，徐明多方籌措資金未果，最終走上違規之路。

但更現實的是，董事長徐明和總裁陳春國的失蹤，對實德帶來的沖擊正在加大釋放。

緊張的資金鏈

盡管實德一直強調集團的運作一直正常，但很多情況表明，實德集團的資金鏈已經高度緊張。

一份名為“集團及下屬公司向其他企業的借款情況匯報”直觀地顯示，實德系從今年2月起開始大量借入民間資金，月利息高達4%-4.5%，期限均為1個月。

這些借款共分為18筆，大部分以實德系企業大連美邦化工供銷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美邦化工）作為借款主體，小部分以實德集團作為借款主體。最早的借款時間為今年2月23日，最近一筆為3月27日。單筆金額都不大，從1000萬到7000萬不等。

“從這些材料看，實德系的資金狀況已經非常緊張，借的都是一個月的短期借款，完全是頭寸需要。而且連1000萬都需要借?！?一位資金圈人士分析說。

另有材料顯示，今年3月，已有遼寧壹品律師事務所代表中瀛集團向美邦化工發函要求歸還借款，若不履行，要求美邦化工承擔違約責任。

這些民間借貸的資金與實德系肌體中需要輸血的產業互為表里。在這個關聯公司達40余家的龐大集團中，共分為化學建材、金融、地產、醫藥、足球、家電等六大板塊。近年來，其中多個行業出現了外部政策環境的變化，加之徐明在資金運作中屢屢“短貸長投”，導致其資金鏈長期處于緊繃之中。

化學建材是實德系的主業，也是徐明賴以起家的產業。但這個產業從2003年開始就出現了行業拐點，近10年來整個行業一直處于產能過剩、成本快速上升的境地，已經逐步在實德系內部成為獲取工業用地、消化進口設備的存量資產。

此前，徐明還有過往建材上游石化進軍的努力，曾分別在2000年與2005年高調宣布進入石化行業。尤其是后一次，對外公布的投資額高達400多億，但因環評等種種問題，不了了之。

其板塊中的地產是占用資金量最大的部分。從2009年地產最高點進入之后，實德系幾乎把所有拿到的地塊都做了信托質押，以融得高昂的土地出讓金。而宏觀調控造成的銷售緩慢，也加劇了資金鏈緊繃的狀態。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醫藥產業也成為了實德系的資金黑洞之一。根據權威部門的數據，實德系在醫藥方面的貸款已經有4億元被列入“未結清的不良貸款”，龍珠醫院因為欠款已無法開張營業，正在急尋下家。

其余如足球、家電等實業占用資金相對較少，并不是實德系資金鏈上具有重要地位的產業。

在這些實業之外，徐明從2001年開始了他的多元化之路，接連入股了太平洋保險、華匯人壽、生命人壽三家保險公司，大連銀行、鐵嶺商行、鑫匯村鎮銀行三家銀行，以及景順基金一家基金公司。

在一連串的質押動作之后，實德系并未沉淀太多資金就獲得了民資企業難得一見的多種金融牌照，并形成了實業和金融并舉的產業格局。這個格局與曾經倒下的德隆有異曲同工之處，但金融業的監管已經比德隆時期嚴格得多。

在這個產業格局中，位于頂端的一些母體都注冊在離岸群島。實德系經過多次架構調整，已經將大部分地產項目和一部分化建項目裝入離岸公司。其余的仍以徐明個人控制的實德集團作為出資主體。

在實德系總計上百億元融資中，“能夠獲得金融機構股權質押的是相對幸運的，最麻煩的將是那種實德系子公司貸款，實德集團提供擔保的，這種貸款方式，相當于給實德集團放了一個信用貸款?！币晃辉蛯嵉录瘓F有業務往來的銀行人士說。

地產黑洞

早在1995年，創業初期的實德就成立了大連大昌房屋開發有限公司，2001年又成立大連東鵬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但到了2009年，樓市最白熱化時，實德才真正進軍房地產業。

實德涉足房地產的主要動因是大連實德工業園所在地動遷。2009年底，徐明曾向私募投資者稱，實德擁有高達3000畝的土地儲備。

“實德系”的地產業務，一是2009年中成立并在大連、重慶、北京等地有項目公司的“天實安德”，二是當年10月與哈爾濱人和商業合資成立的盛和集團公司，注冊于開曼群島，在北京、哈爾濱、大連、沈陽、重慶分別設有投資公司，聲稱已有土地儲備近800萬平方米，在建項目393萬平方米，項目總投資近300億元。

在2009-2011年間，盛和系和天實安德系拿地非常頻繁，囤地至少200萬平方，光是拿地的花費都估計在上百億以上，這已經遠遠的超出了他們的注冊資本。

按照實德內部對盛和系的規劃，預計他們在地產上經營3-5年后，將地產公司變成千億級企業，并順利實現上市目標。但2010年后，國家對房地產調控持續加劇，從融資到銷售都受到制約，各銀行收縮房地產貸款。之后兩年里，“實德系”基本沒有從銀行取得地產貸款，其地產融資基本以信托方式進行。

2009年12月，哈爾濱群力新區群力第一大道土地拍賣，起價5億元，盛和第一次舉牌就叫到了18億元，震動全場。次年8月，華澳信托為盛和發行了一筆股權投資集合信托計劃，預期收益率6.5%，募集資金21.77億元。投資期限12月-24月不等，最晚的一批將于今年8月到期。

實德在北京的首個地產項目亦莊經海路項目，目前全是荒草。該項目由實德旗下天實和華置業（北京）有限公司2009年12月以2.48億元競標獲得，樓面年均價僅1060元/平方米。計劃開發建設包括商業、辦公、酒店、住宅在內的綜合房地產項目，2010年6月通過中融國際信托發售了6.6億元的一年期信托。天實和華已找到一家外國投資顧問公司，為未開發的亦莊地塊尋找買家，但目前尚無結果。

但這些信托的還款一直困擾著實德。今年2月，華澳信托發布公告，稱信托計劃B類信托單位期限延長半年。

據內部知情人士透露，除了哈爾濱地塊的資金吃緊，實德在重慶的地產項目資金鏈也有很大缺口。比如今年5月份就有一只信托到期，價值大概在6億元左右，但實德目前還在籌措資金。而實德在深圳投資的龍珠醫院運營資金和工程款，資金缺口也在3000萬元左右，目前正在找人接手。

雖然在地產牛市的邏輯里，大部分民企都使用了大杠桿運作資金。但一旦樓市遭遇調控，這個資金游戲的風險陡增。

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律師分析稱，自國家進行宏觀調控以來，房地產的貸款一直收緊，不排除實德系存在以信托融資繳納土地出讓金的“擦邊球行為”。

以徐明和實德的能量，先繳納少量土地出讓金，拿到土地證向銀行貸款，再將后續資金補齊的現象并不鮮見。哈爾濱地王項目在信托產品發布時，哈爾濱盛和并沒有完全付清18億元的土地出讓金，土地證也沒有發放，違反了相關部門對于房地產信托要求“四證齊全”的規定。

金融巨利

“實德系”相當龐雜。實德官網稱，實德從2000年開始投資金融領域，目前金融保險板塊所占比重達到18%。雖然金融保險所占比重不足20%，但徐明的資本積累和企業運營，很大程度上由此得益。

2000年，實德首次進軍金融，出資1.8億元購得生命人壽保險公司13.25%的股份。2002年12月，保監會批準太平洋保險公司向包括寶鋼集團在內的12家股東增發22.9361億股內資股份，實德又赫然在列。是次增發價格為2.50元/股，募集資金總額超過57億元。實德以4.3億股位列第二大股東，徐明本人也于次年成為太保的非執行董事。

入股太保，顯示了徐明非凡的資源動員能力和高超“財技”。據參與引資的太保人士透露，當時徐明先與太保簽署了入股協議，然后拿著協議從大連商業銀行獲得抵押貸款，股權交割完成后，才把股權真正抵押給大連商行。

2007年太保上市前，由于有人對上述股權的資金來源提出質疑，徐明將其中多數股權變賣，轉讓價格多在10元左右，最低的一筆是以4.27元/股的價格，將5333.5萬股轉讓給了注冊于哈爾濱的中融國際信托投資公司。這輪轉讓涉資高達34億元，扣除入股時2.50元/股的成本，獲利超過26億元。

但是徐明在太保蟄伏多年，顯然不愿放過IPO這塊蛋糕。同年4月，太保進行IPO前的增資擴股，大連實德集團又以4.77元/股的價格認購了1.0667億股，其所持股份再升至1.1億股，以1.64%的持股比例位列太保主要股東之一。

入股太平洋保險獲得豐厚回報后，徐明對保險業的關注不減。2010年12月，注冊于沈陽的華匯人壽獲準籌建，“實德系”在金融板塊再下一城。這家壽險公司注冊資本15億元，由沈陽煤業(集團)公司、人和投資控股股份有限公司、北京富德投資有限公司、大連三德投資有限公司、大連瑞德投資有限公司、大連萬朋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六家企業聯合發起。其中北京富德、大連三德和大連瑞德均為“實德系”企業，實德集團副總裁李秋擔任華匯人壽的總經理、董事。華匯人壽去年12月正式掛牌開業，今年3月7日，中國保監會剛剛又核準了實德集團副總裁董曉軍、郝懷灝及投資總監戰佳擔任華匯人壽董事。

此外，2005年8月，大連實德參股銀川市商業銀行，出資8250萬元獲得15.5%的股份。實德還曾先后通過直接和間接持股、資產置換等方式，控制了凌云股份、大元股份和金德發展三家上市公司。

值得一提的是，徐明和他的“實德系”的另外一筆巨額收益，來自對上市公司大元股份的投資和其后引起巨大爭議的實德工業園轉讓。

2009年3月31日，大元股份控股股東實德投資宣布以每股11元的價格將持有的大元股份悉數轉讓，實現收益近12億元，獲益超過400%。而實德在減持前還通過關聯交易取得一塊22萬平方米的土地和6.51萬平方米的廠房，上述地塊所在的大連實德工業園后被地方政府售出，拆遷補償費高達23億元。

沉淪的主業

各家銀行貸款最為集中的，是實德的化學建材業務。過去兩年，該業務規模不斷擴大，但效益不佳甚至虧損。而且，這部分承債主體表面上已不在實德集團名下。

“實德系”化建業務公司主要有三家，規模較大的是1994年成立的大連實德塑膠工業有限公司（下稱實德塑膠），注冊資本11.2億元，實德集團只出資5847萬元占5.2%，實德集團持股80%的實德投資還持股24.7%，相當于實德集團合計持有25%，不合并報表。

第二家是1995年成立的大連實德塑料建材有限公司（下稱實德塑料建材），注冊資本1.5億美元，實收資本1.187億美元，法人代表是高登國際（香港）投資公司（下稱香港高登）的黎明偉。大連實德集團商務物流有限公司占55%，香港高登全資持有的內地公司天實興業投資有限公司占45%。

第三家為大連實德工程塑料有限公司，由大連實德集團商務物流有限公司持股75%，香港高登持股25%。

徐明早把化建業務作為圈地與融資工具。實德目前有九大化建基地，產能七八十萬噸，但多年來實際產量不足30萬噸。2009年以來，實德先后興建四個化建基地，擴張驚人，但其號稱一期產能達8萬噸的天津寶坻基地，去年銷售額約1億元，約1萬噸左右產量，根本無法達到盈虧平衡。

實德塑膠2010年收入21.11億元，凈利787萬元，長期股權投資9億元。70億元的總資產中，其他應收款高達47.77億元。如此大量投資形成的固定資產凈值卻只有2.56億元，扣除67.75億元負債（其中短期借款9.55億元、應付票據16.55億元），所有者權益只有3.1億元，大大低于11億元的注冊資本。

實德塑料建材2010年虧損5117萬元。在總資產38.77億元中，其他應收款高達23.6億元，還有5億元投向與實德業務聯系不大的大連凡特飼料有限公司。

上述兩家公司數十億元的其他應收款，有多少是“實德系”內部關聯交易形成的，是否流向房地產或者購買金融機構股權？這是債權人最為關心的。

據不完全統計，目前至少有38家銀行機構與“實德系”企業有業務往來，除“實德系”大本營東三省外，四川、寧夏、廣東、河南、江西等地金融機構也有涉及。有當地銀行高管援引此前一段時間的貸款卡數據認為，銀行同業對“實德系”的貸款不下70億元，還不包括一些股權關系隱藏較深的企業。另一位銀行高管則對媒體表示，“起碼有80億元”。

據實德內部人士透露，為緩解資金危機，實德目前已經把旗下北京富德、大連三德、大連瑞德、大連萬朋所持華匯人壽的股權質押給相關機構，以換取現金。

責編/葛沐溪 E-mail/chinamanage@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