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孫伏園在概括魯迅當年告訴他喜歡《孔乙己》的意見時說:“《孔乙己》作者的主要用意,是在描寫一般社會對于苦人的涼薄?!边@應當視為我們去解讀《孔乙己》的一把重要鑰匙。孔乙己的確算是一個苦人,不論是就其生活的物質層面,還是從其精神世界的心靈深處來講。而“一般社會對于孔乙己的涼薄”則表現為孔乙己周圍的人們對孔乙己所實施的行為以及所持有的態度——“欺侮毆打,奚落揶揄,挖苦取笑,直至毒打致殘以及何時從這人世間上死去竟然無一人知曉”。由此看來,這些“生活在苦人孔乙己周圍的人們”大概就是魯迅先生所指稱的“一般社會”——那一群最為典型的“涼薄者”吧。這些“涼薄者”究竟為什么會如此“涼薄”孔乙己呢?筆者經過百思而總算得其微解,現試圖從“涼薄者”的身上作點心理上的剖析,或許能給當今及未來的人們以“引起療救的注意”,并借此提醒眾多的后來者們切勿再做那些“涼薄者”的子孫了。
在孔乙己生活的時代,讀書畢竟只是少數人才擁有的專利。讀書之人當然也就“物以稀為貴”了。能夠做一名讀書人,斷文識字,飽讀詩書,求取功名,出人頭地,以期獲得榮華富貴而光宗耀祖等等,這當然是特別讓人羨慕而榮耀的事情,因為并非每個人都會擁有這樣的幸運人生;所以在做一名讀書人的同時也會或多或少地遭致某些人的嫉妒,因為“笑人窮,怕人富”就是這種社會心理最典型的反映。好在問題就在于讀書人到底是去做一個令人羨慕的讀書人,還是來做一個遭人嫉妒的讀書人,那就得去看讀書人該如何處理好他同周圍的人們之間的人際關系了。而讀書人的態度與性格則毫無疑問將在很大程度上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因此苦人孔乙己身上所表現出來那種文人的窮酸氣很大程度上就決定了他周圍的人們對他所持的必然就是一種涼薄的態度作為。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文人的窮酸氣(當然還有其他不為人所稱道的性格表現)表現得越突出,也就會越發遭到周圍的人們對他的加倍涼薄。究其實質,其實就是來自于這些“涼薄者”對于苦人孔乙己由最初所持有的“嫉妒”轉到后來的“反感、厭惡”以至“幸災樂禍”等諸多心理因素綜合作祟的結果。而要徹底消除“涼薄者”的這種心理以避免遭受如此眾多的“涼薄”就主要取決于當事人該應如何去“待人處事”調理好與他們之間的人際關系了。
孔乙己作為一個讀書人盡管其身上存在有一般文人許多的窮酸氣,但是與其周圍絕大多數的人們相比,孔乙己卻處在社會的最底層,事實上也歸屬于社會的弱勢群體,而且是弱勢群體中最為弱勢的一個。按理說,他本應得到身邊周圍的人們加倍的關照才是,可實際上孔乙己得到的關照卻是“冰點”,甚至是比冰點都還要冰點。既然如此,也就說明了只能是孔乙己周圍的人們他們心里布滿了冰點。若不是這樣,孔乙己淪落到幾乎成為乞丐處在那樣窮困潦倒的境況中教人同情都來不及怎么會得不到他周圍的人們些微關照呢?也就是說孔乙己受到了“一般社會”如此的涼??!說白了,這冰點就是存在于這些涼薄者——孔乙己周圍的人們——心中的那種自私、麻木、冷漠和無情。而所有這些又并非是這些涼薄者生而固有的東西,因為“性本善”的學說可以佐證這一點。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孔乙己周圍的人們喪失了他們人性中最初的美麗——“善”——這種東西而變得如此令人可怕呢?除了上面所論及到的“孔乙己曾不善于為人處事”之外,如果實在是找不到其他的答案,那就說明只能是“孔乙己周圍的人們”——這些涼薄者長期所處的社會生存環境即所遭受的社會制度的長期統治而導致的。既然長久的某種社會環境能夠給人以如此影響,那么改變這種社會環境變更這種社會現實就成為首要的任務了。要知道,一旦這些東西填滿了“涼薄者”的心理空間,成為一種遺傳性的物質象征,想再要徹底地根除掉,那就并非是一日之功了,那將是需要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的。盡管我們已經遠離了孔乙己生活的那個時代,但時至今日,這也許就是我們仍然還能從某些人的身上看到“自私、冷漠”等行為表現的原因所在吧。
涼薄者對于苦人孔乙己最突出也最令人深思的“涼薄”就是在《孔乙己》中多次出現的那一個“笑”字。這種涼薄看起來跟丁舉人殘毒地打折苦人孔乙己的腿似乎沒有什么兩樣。因為這種“笑”不僅是對孔乙己精神心靈世界的莫大傷害,甚至也可以說是遠遠超過了對孔乙己肉體的折磨與摧殘;而且這種“笑”也是涼薄者自身精神空虛無聊之極的一種心理表現,更是這些涼薄者自身愚昧無知的素質體現。這種“笑”是孔乙己周圍的人們從苦人孔乙己的身上尋找的一點感官刺激,獲得的一點唯一樂趣。殊不知這種“笑”竟是建立在踐踏孔乙己的自尊和人格的痛苦之上,那么這種“笑聲”就顯得格外殘忍了。除了咸亨酒店的掌柜和丁舉人之外,你看,苦人孔乙己周圍的人們還能敢對哪一個有過那種放縱開心的哄堂大笑?往上看,對于那些富貴的長衫階層,他們只能懷有膽怯敬畏的心理;往下瞧,他們才“柿子拈軟的捏”無所顧忌地敢對孔乙己隨心所欲地任意取笑,從而得到一點心理的滿足,填補一下精神的空虛,以此來打發無聊的時光。這實在是“小魚吃蝦,蝦吃呢巴”的可憐又可笑可悲又可惡。
不管社會形態如何變化,人們總是會相互依存的,有涼薄者就必然會有被涼薄者。而作為后者的孔乙己,他最后落得一個悲慘的結局,除了他自身的“性格決定命運”使之然外,生活在“孔乙己周圍的人們”——《孔乙己》中的那些涼薄者——恐怕也難逃干系了,不能說一點人責都沒有。假如那些“涼薄者”依然在世,而且“良心發現”,是很難說沒有一點反思的必要的。而他們的反思也許正是提供給《孔乙己》的無數廣大的讀者一劑療救國民劣根性的藥方。這也許就是魯迅先生“描寫一般社會對于苦人的涼薄”而留給我們的思考——“涼薄苦人為哪般?”所期望的那份答案吧。
(作者單位:湖北省漢川市實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