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全養生學術思想探析

張玉輝，杜 松，蔡秋杰，蘇 靜

(1.中國中醫科學院中醫基礎理論研究所，北京 100700;

2.中國中醫科學院中醫藥發展研究中心，北京 100700)

萬全(1499～1582)，字密齋，晚年別號通仙，湖北羅田大河岸人，明代著名醫學家、養生家。萬全在兒科、婦科、養生、嗣育等方面頗有建樹，他所著《萬密齋醫學全書》對中醫理論與臨床實踐有較高的學術價值，包括《養生四要》、《保命歌括》、《傷寒摘錦》、《廣嗣紀要》、《萬氏女科》、《片玉心書》、《育嬰家秘》、《幼科發揮》、《片玉痘疹》、《痘疹心法》共10種108卷。萬全世醫出身，師承家授，薈萃眾長，精通養生之道，尤為重視日常攝生頤養，親身躬行，年壽至九十。

《養生四要》集中體現萬全養生學術思想，全書共五卷，第一卷為《寡欲》，第二卷為《慎動》，第三卷為《法時》，第四卷為《卻疾》，第五卷為《養生總論》。萬全養生之法可總結為4個方面，正如《養生四要》記載:“曰寡欲、曰慎動、曰法時、曰卻疾。夫寡欲者，謂堅忍其性也;慎動者，謂保定其氣;法時者，謂和于陰陽也;卻疾者，謂慎于醫藥也。養生之要，何以加于此哉!”萬全養生理論質樸意深，獨具特點，對后世中醫養生學發展影響較大。本文試從寡欲、慎動、法時、卻疾等4方面闡述萬全養生思想。

1 寡欲

萬全認為“寡欲”是養生保健的第一要義，方法為“堅忍其性”。其寡欲包括兩方面內容，即飲食有節，房事適度?！娥B生四要·卷之一》曰:“夫食色，性也。故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诟怪B，軀命所關;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人的一生離不開飲食五味、男女交媾，飲食是供給身體和精神營養的主要物質，房事交媾是延綿子嗣的唯一途徑。飲食、房事既是是人之常情，也是最易致病兩種欲望。萬全強調飲食與房事皆應有所節制，但也并非達到“必絕谷”、“必休妻”這般不近人情地步，而是順應人的生理和心理需求［1］。合理飲食和適度房事生活，是養生保健的基本要求。

1.1 欲不可縱

萬全認為，適度的房事生活是人體平衡陰陽、綿延子嗣的生理需求，不可斷然禁欲，亦不可縱欲無度。萬氏指出欲不可縱，縱欲成災，“交接多則傷筋，施泄多則傷精”?！案沃鹘?，陰之陽也，筋傷則陽虛而痿;腎主精，陰中之陰也，精傷則陰虛而易舉;陰陽俱虛，則時舉時痿，精液自出。萬全強調房事生活不可毫無節制，房事過頻則筋傷精虧，陰陽兩虛，是延齡益壽第一大忌。《養生四要》曰:“寡欲者，延齡廣嗣之第一緊要也?！彼锰啤味促e的一首七言絕詩告誡人們:“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說不見人頭落，暗里教君髓骨枯”。萬全還指出房事生活不可過早，“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年少者氣血旺盛易動情，應克制情欲貪念，否則會引起精虧、髓竭、早衰等諸多變證?！娥B生四要》曰:“當此血氣盛，加以少艾之慕，欲動情勝，交接無度，譬如園中之花，早發必先萎也，況稟受怯弱者乎?”據此萬全提倡當效仿古人“三十而娶”的做法。另外，萬全反對迷信道教御女之術，他認為“還精補腦”、“采陰補陽”之法屬異端邪說，皆不可信，絕非長生之道。

1.2 飲食節制

萬密齋認為“寡欲”除了要求節制房事生活，還要做到飲食有節。合理的飲食能夠滋養臟腑、筋骨、肌肉、血脈，“口腹之養，軀命所關”?！肮取⑷?、菜、果，皆天地所生以食人者也。各有五氣五味，人食之，先入本臟，而后養其血脈筋骨也”。飲食雖是氣血化生的主要來源，但飲食不可過飽，“五谷為養……不可過也，過則成病”?！帮嬍匙员叮⑽改藗?，過飽則損傷脾胃功能，成吐證、蓄水、食積、腸癖等諸疾?！娥B生四要》曰:“腸胃者，水谷之所藏也。飲食多少，常有分數，茍過多則腸胃狹小不能容受;不能容受則或溢而上出，不上出則停于中而不行。水不行則為蓄水，食不化則為宿食，蓄水宿食變生諸病”。萬全還強調飲食不可偏嗜，五味須均衡。《養生四要》曰:“然嗜有所偏，必生有所偏之疾”，“五味雖所以養人，多食則反傷人也。飲食不可縱口，三餐之外不多食。嗜肉嗜酒初傷不覺，久則成患”。他以《內經》警示眾人，多食酸則傷肝，多食苦則傷心，多食甘則傷脾，多食辛則傷肺，多食咸則傷腎。

2 慎動

慎動是指人的思想和身體活動當有所約束，不可放縱，以求達到心神寧靜和身體勿勞的和諧狀態。萬全強調心宜靜、體宜動，但動而中節，動靜不失常度，方為養生之道。

2.1 靜心調神

靜心養生的精髓是靜神，這對于延齡長壽至關重要，先秦諸子和宗教流派均非常重視。《養生四要·卷之二》:“慎動者，吾儒謂之主敬，老氏謂之抱一，佛氏謂之觀自在，總是獨慎功夫?！比f全強調心宜清靜而勿擾，神宜安定而勿勞，此為養生要旨，世人當尤為重視。萬全曰:“人身之中，只有此心，便是一身之主，所謂視聽言動者，此心也。故心常清靜而神安，神安則七神皆安。以此養生則壽，歿世不殆。心勞則神不安，神不安則精神皆危，便閉塞而不通，形乃大傷。以此養生則殃?！比f氏認為，人之情志活動相互制約，當有所節制，以免擾亂心神、氣機及臟腑功能:“喜傷心，恐勝喜;恐傷腎，思勝恐;思傷脾，怒勝思;怒傷肝，悲勝怒;悲傷肺，喜勝悲”?！娥B生四要》中詳細介紹了靜心調神的方法和要領，如打坐、調息，并指出打坐調息時須摒棄妄念，攝住意根，以涵養心性。如《養生四要·卷之二》:“人之學養生，曰打坐，曰調息，正是主靜工夫。但到打坐調息時，便思要不使其心妄動，妄動則打坐調息都只是搬弄，如何成得事?！庇纱丝梢姡f全養生觀重視靜心凝神，并建議采用打坐、調息等方法使身心處于泰定之境。

2.2 體勿過勞

萬全的慎動觀還包括愛惜身體，體勞勿極，形勞不倦:“慎動者，匪真愛身，所以愛親。身體發膚，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孝也”。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無故使之受損。勞動和運動當根據自己的情況量力而行，勿做力所不能及之事，亦不能做持久不息的體力勞動，以免強力勞作耗傷正氣?！熬靡晜?，久立傷骨，久行傷筋”，言聽視行等行為活動時間不宜過長，當有所節制，過則損神耗精。萬全曰:“是以儉視養神，儉聽養虛，儉言養氣，儉欲養精?！钡牵f氏的慎動觀并非主張靜止不動，而是要求動靜結合，動而中節。如萬全提倡目宜常瞑、瞑則不昏，發宜常櫛、櫛則不結，齒宜數叩、叩則不齲，這些日常保健方法均是從動而中節養生理念衍生而來的。

3 法時

人與自然是不可分割的整體，天地萬物都是由自然之氣所生，人是萬物之靈，也不可例外地受到自然之氣的影響。法時即是指人要尊重自然規律，順應自然變化，以此養生則壽。萬全尤為推崇《內經》順應四時養生的觀點:“圣人春夏養陽，秋冬養陰，以從其根”。春夏的特點是陽氣升發蓬勃，當順應春夏生長之氣以補陽氣。秋冬的特點是平靜凝斂，其性屬陰，須順應秋冬收藏之氣以補養陰津。春溫、夏熱、秋涼、冬寒構建了自然界萬物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的自然規律，而人的生命過程生長壯老已都貫穿在每一個春夏秋冬的季節中，故人的生活起居都應順應四時變化而隨時調整。

3.1 飲食養生

四時氣候特點不同，飲食亦當順應四時以平衡陰陽。萬全介紹了四時宜忌食物和藥膳性味等供養生者參考:“春食麥與羊，夏食菽和雞，秋食麻與犬，冬食黍與彘，以四時之食，各有所宜也。”春夏時節，宜食用溫和的食物，以助陽氣升發［2］。秋冬時節，宜食用涼潤的食物，以益陰津內斂。四時飲食雖注重食物的性味，但寒熱之性不可太過:“太熱傷胃，太寒傷脾”。夏季氣候炎熱，陰津內伏，陽熱外蒸，勸告世人不可貪涼，以防傷及脾陽，至秋季誘發發生痢疾、瘧疾等疾病。冬季氣候寒冷，陽氣內付，陰津外守，不宜多食辛熱炙煿之物，避免傷及陰液，至春生目痛等疾。萬全曰:“夏月伏陰在內，如瓜、桃、病之類，不可多食，恐秋生瘧痢之疾。冬月伏陽在內，如辛熱炙煿之物，不可多食，恐春目痛，秋生熱厥?！笨梢?，四季飲食養生以平衡陰陽為主旨，寒熱之性適可而止，不宜太過，陰陽和則氣平矣。正如《養生四要》曰:“所以古人四時節其飲食，適其寒溫，熱無灼灼，寒無滄滄也?！?/p>

3.2 日常起居

萬全謹遵《內經》之旨，日常起居亦當順應四時變化。如春季宜“夜臥早起，廣步于庭，被發緩形，以使志生，生而勿殺，予而勿奪，賞而勿罰。此春氣之應，養生之道也?！贝杭攫B生應順應肝氣舒發之性，生活中晚睡早起，適宜室外活動，放松身體，以舒緩肝之氣機。在著裝方面認為:“春雖溫多風，棉衣不可太薄。秋冬涼而寒降至，衣褐宜早漸加也?！贝杭練夂螂m逐漸轉暖，但春季多風，風性輕揚開泄，宜襲肌表，故春季衣服不可過于單薄。秋冬季節氣候漸涼，衣服宜當逐漸增加。在怡情養性方面，萬全建議春夏教以禮樂，秋冬教以詩書，這亦是遵春夏養陽、秋冬養陰之法。究其緣由認為:“蓋春生夏長，乃陽氣發泄之時，教以禮樂者，歌詠以養其性情，舞蹈以養其血脈，亦養陽之道也。秋冬收藏，乃陰氣收斂之時，教以詩書者，優游以求之，亦養陰之道也”。

4 卻疾

所謂卻疾，即去除生病的隱患，防止疾病的發生與傳變。萬全認為，養生保健當以卻疾為先，防患于未然。正如《素問·四氣調神大論》曰:“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其治未病思想包括“未病先防”和“已病防變”兩個方面。

4.1 未病先防

萬全贊同北宋哲學家邵雍的觀點并認為，與其病后才服藥，不如在未病之前注意防范:“夫病已成而后藥之，亂已成而后治之，譬猶渴而穿井，斗而鑄錐，不亦晚乎?”這種“防重于治”的預防思想對于卻疾養生有著重要意義。精、氣、神為人身之三寶，是人體生命活動的根本，保養精氣神是古人養生的基本原則，萬全尤為重視精氣神三寶在養生保健中的統領作用。精氣神需要平日里的積極養護和不斷儲備，可以避免疾病的發生與傳變。萬全倡導以性味平和、寒涼相濟、陰陽適調、清補力緩的丸藥保養精氣神。他建議早服朱丹溪“滋陰大補丸”益腎填精，晝服“參苓白術丸”健脾益氣，夜服“天王補心丹”養心安神，常服此三方對保養精氣神大有裨益，萬氏將此贊為益壽延年之秘要。

4.2 已病防變

萬全認為，把握疾病的治療時機是控制疾病的關鍵。在疾病病位表淺、病情輕緩時積極予以治療，可以防止疾病的傳變并治愈疾病。若治療不當或錯失治療良機，難免有病情惡化或藥不勝病之憂。萬氏深得《內經》治未病之旨，并結合臨證經驗總結曰:“善治者治皮毛，不善治者治骨髓。蓋病在皮毛，其邪淺，正氣未傷，可功可刺。病至骨髓，則邪入益深，正氣將憊，針藥無所施其巧矣?！辈⑨槍κ廊嘶疾≡缙诩芍M就醫而延誤治療時機予以批評:“今人有病，不即求醫，隱忍翼瘥，至于病深，猶且自諱，不以告人，誠所謂安其危，利其番也。一旦病亟，然后求醫，使醫者亦難以施其治”(《養生四要·卷之四》)。他認為世人在治病求醫上常有5種過失，是養生保健應當避免的:“善養生者，當知五失，不知保身一失也，病不早治二失也，治不擇醫三失也，喜峻藥攻四失也，信巫不信醫五失也?！笨梢?，萬全的卻疾養生思想以預防為前提，注重保養精氣神，把握治病最佳時機，防止疾病的發生和傳變。

萬全的養生學術思想承前啟后，緊密結合醫學理論與實踐，形成了獨具特色的理法方藥具備的養生防病體系。他在寡欲節食、動靜有度、順時養生、卻疾防病等方面的真知灼見，豐富了中醫養生方法，促進了中醫養生理論體系的發展，對當今人們的養生保健仍具有重要的指導與借鑒意義。

［1］李成年，李成文.萬全養生思想與方法探討［J］.中醫藥學報，2008，5:69-70.

［2］文穎娟，潘桂娟.萬密齋養生思想初探［J］.中華中醫藥雜志，2009，10:1379-13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