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麗, 楚 蘭, 徐 堅
遺傳性痙攣性截癱(hereditary spastic paraplegia,HSP)又稱Strumpell-Lorrain病,典型表現是以雙下肢進行性肌張力增高、肌無力和剪刀步態為特征的綜合征。由于本病具有高度遺傳異質性[1],臨床表現及遺傳方式差異性較大。遺傳方式分為常染色體顯性、常染色體隱性、X連鎖隱形遺傳;臨床表現分為單純型和復雜型。復雜型HSP的臨床特點表現更是多樣性,除了痙攣性截癱外,常合并脊髓外損害,如肌肉萎縮、精神發育遲滯、共濟失調、多發性神經病、視神經萎縮、視網膜色素變性、耳聾、椎體外系等癥狀。故臨床診斷、分型困難,基因診斷為“金標準”。
本文對我們發現的貴州地區少數民族(布衣、苗、彝)遺傳性痙攣性截癱3家系的患者及部分成員的臨床特點進行分析。
3個家系分別來自貴州省大方縣、織金縣、六盤水市,經家系調查發現3家系的遺傳方式均符合常染色體顯性遺傳(見圖1、圖2、圖3)。其中參與家系調查的HSP患者共14例:家系1(布衣族)共傳遞了3代,4例患者,2例已死亡;家系2(苗族)共傳遞了5代,包括14例患者,其中3例已死亡,現證者中3例(Ⅲ14、Ⅲ15、Ⅲ20)未參與本次家系調查;家系3(彝族)傳遞了5代,患者12例,8例已死亡。由神經內科2名專科醫師對家系內所有成員進行體格檢查,各成員的臨床表現及病史如下。
1.1 家系1 布依族,連續3代發病,共4位患者。目前存活的患者只有2例,均為男性。因時間久遠,已故的2位患者臨床資料欠缺。Ⅲ1為先癥者,41歲,男性,病程1年,起病表現為雙下肢無力,逐漸出現行走不穩,言語含混,語速減慢。神經系統查體:雙眼水平眼震,雙側膝反射活躍,昂伯征(+),雙手輪替試驗(+),步基增寬,一字步不能完成,雙下肢肌力下降、肌張力(?),腱反射活躍,雙側病理征(+)。曾在當地醫院行頭部、胸腰段脊髓MRI等檢查,未見明顯異常。Ⅲ5,36歲,男性,病程10年,起病表現為行走不穩,左右搖晃,不能控制身體平衡,似喝醉酒樣,多次住院治療,未明確診斷。2008年在當地醫院行頭部MRI檢查提示:輕度腦萎縮。已完全臥床2年,生活不能自理,雙手不能持物,言語含混,輕度吞咽困難。神經系統查體:四肢肌張力明顯增高,肌力3級左右,雙側臏陣攣,雙側Babinski征(+),未見明顯肌萎縮。家系內其他成員除個別出現雙側膝反射對稱性活躍外,未見其他陽性發現。已故的兩位患者為現癥者的父親及祖父,根據家族成員回憶描述,他們兩位生前均在青壯年起病,開始表現為行走不穩,雙下肢無力,后逐漸言語不清,肢體發僵,最后臥床不起,具體死因不明。該家系患者成員均有“行走不穩”的臨床表現,有的甚至是首發癥狀,現癥患者神經系統查體均有共濟運動障礙,提示該家系不是典型單純性HSP。根據明顯的家族史,結合患者錐體束征,診斷為復雜型HSP。不難看出,該家系前3代每代均出現患者,第4代共8位成員,目前尚未出現病例,是遺傳學上的自然選擇還是癥狀尚未顯露?有待進一步跟蹤隨訪。
1.2 家系2 第一代患者為苗族,連續5代發病,男女均罹患。遺憾的是,由于家系內一部分成員長期在外地定居,通訊聯系不上,本次家系調查不能參加,他們的情況只能由其他家庭成員描述。V9(先證者)為12歲,男性,2歲起即無明顯誘因出現雙下肢僵硬、邁步費力,易跌倒,跑步時更加明顯,病情逐漸加重,神經系統查體:雙下肢腱反射活躍,肌張力呈折刀樣增高,雙側病理征陽性。雙上肢肌力、肌張力正常,住院期間行胸髓MRI檢查未見明顯異常,肌電圖檢查提示神經源性損害。給予肌松劑(鹽酸乙派立松)治療,雙下肢僵硬、行走無力有所緩解。但隨訪半年仍未恢復正常。該患者與本家系體檢發現的另2位患者(Ⅳ37、Ⅴ10)均在童年發病,與家系其他成員比較發病較早,體現了遺傳早現現象。Ⅱ5為67歲,男性,27歲起病,40余年病史,因經濟條件差,一直未予治療。該患者主要表現為雙下肢無力,行走不穩,近2年出現飲水嗆咳,吞咽困難,伴雙下肢麻木。神經系統查體:智能下降,四肢腱反射活躍,雙側踝陣攣,雙側Babinski征(+),剪刀步態,雙下肢痛覺減退,振動覺、運動覺未見異常。Ⅲ1,男性,61歲,病史3年,因雙下肢無力,行走不穩起病,查體:雙下肢肌力4級,雙側腱反射活躍,雙側踝陣攣,但雙側病理征(±),雙側膝關節以下痛覺及關節位置覺減退。Ⅲ7為56歲,女性,48歲起病,以雙足底燒灼感為首發癥狀,雙足尖抬高困難,行走拖步,易摔倒,伴眩暈。神經系統查體:四肢肌張力呈鉛管樣增高,下肢重于上肢,雙側Babinski征(+),共濟運動障礙,該患者伴明顯錐體外系癥狀,表現為復雜型HSP。Ⅲ16,35歲發病,21年病程,首發癥狀為雙上肢麻木,逐漸出現四肢僵硬。查體:肌張力明顯增高,下肢重于上肢,雙側Babinski征(+)。Ⅳ12、Ⅳ37、Ⅴ10無自覺癥狀,體檢時發現雙下肢腱反射亢進,踝陣攣,雙側Babinski征(+)。Ⅲ2為61歲,男性,3年病程,主訴四肢無力,行走拖步。神經系統查體:雙上肢肌張力呈齒輪樣增高,雙下肢肌張力呈鉛管樣增高,四肢肌力5級,四肢腱反射正常,雙側Babinski征(-),行走時連帶動作消失。診斷為“帕金森病”,給予“美多芭”治療后癥狀緩解。Ⅲ10為53歲,男性,因右側肢體無力、不自主抖動起病,后緩慢出現吞咽困難、飲水嗆咳。神經系統查體:靜止性震顫,面具臉,四肢肌張力呈齒輪樣增高,四肢腱反射正常,雙側Babinski征(-),亦診斷為“帕金森病”,給予“美多芭”治療后癥狀緩解。Ⅲ2、Ⅲ10為家系內同一代患者,以錐體外系為首發癥狀,未發現明顯錐體束征,且對多巴胺制劑治療有效,目前診斷為“帕金森病”是適當的。但該2例患者是HSP復雜型的早期表現還是單純帕金森病,以及后期病情的發轉轉歸,有賴于我們對病情的進一步跟蹤隨訪。總之,該家系內參與家系調查的10例生存患者臨床表現差異性大,6例單純型,2例復雜型,2例表現為PD癥狀。
1.3 家系3 本家系較大,彝族,共傳遞了5代,男女均有罹患。結果為12例患者,8例已死亡,自愿參與該家系調查的共27人(家系圖譜見圖1)。先證者Ⅳ1,36歲,男性,3年前因行走不穩起病,伴下肢無力,近一年出現上肢無力,伴言語含混不清、飲水嗆咳、雙小腿酸脹。神經系統查體:雙眼水平眼震,一字步不能完成,雙側膝反射活躍,雙側病理征陽性。感覺系統未見明顯異常。該患者已生育3個男孩,最小的才6個月,目前3個男孩均未出現臨床癥狀。Ⅳ3為46歲,男性,無自覺癥狀,查體發現四肢輕微靜止性震顫,右上肢肌張力齒輪樣增高,考慮為早期“帕金森病”。然而,與家系1中Ⅲ2、Ⅲ10帕金森表現一樣,HSP家系中PD的高發現象,我們推斷可能與HSP基因在黑質-紋狀體區過度表達有關,值得我們進一步探究。Ⅳ27與V23、V24為父子關系,臨床癥狀均較重。Ⅳ27為30歲,男性,病程8年,喪偶,表現為行走不穩,查體可見Ⅱ度水平眼震,膝反射(),可引出踝陣攣,雙手指鼻不準,昂伯(-),雙側Babinski征(+)。V24為7歲,男童,查體可見Ⅱ度水平眼震,膝反射(?),未引出臏陣攣,雙側病理征陽性。V25為4歲,男童,拿勺吃飯時雙手不自主大幅擺動,幾乎不能將食物送入口,查體可見Ⅱ度水平眼震,雙下肢肌張力折刀樣增高,膝反射(),可引出踝陣攣,雙側病理征陽性,雙側指鼻不準,昂伯征(+)。該家系只有4例生存患者,其臨床表現均為復雜型,以共濟失調為主,且呈明顯的遺傳早現現象。

圖1 布衣族HSP家系圖譜

圖2 苗族HSP家系圖譜

圖3 彝族HSP家系圖譜
通過對上述3家系的臨床特點歸納分析可發現,3個家系均為常染色體顯性遺傳;現證者男性明顯多于女性(11∶3);復雜型比例較高,占71.4%(10/14),且最常見的合并癥為共濟失調(7/10);遺傳早現現象明顯(2/3);HSP家系中PD的發生率較高(2/3)。
HSP是一組具有明顯臨床和遺傳異質性的神經變性疾病,以 AD遺傳為主,AD-HSP外顯率為95%[2]。從家系圖可以看出,本研究3家系均符合AD遺傳規律。根據AD的遺傳特征,家系3Ⅱ3應為表現型,但該患者呈正常型,推測其原因:(1)由于AD-HSP外顯率只有95%,該患者呈不完全顯性;(2)患者死亡多年,年代久遠,資料失真。家系2和家系3均呈現遺傳早現現象,以前認為該病多發生在兒童或青少年,但從文獻報道[3]及本組研究結果看,其發病年齡跨度較大,從嬰兒期到老年患者均有發病,嬰兒期診斷率低可能與癥狀不易發現有關。本組資料發病年齡最大58歲,最小2歲,18歲以前發病 5例,占 35.7%,18歲以后發病 9例,占64.3%。男性11例,女性3例,與文獻報道的HSP患者男多于女一致[4],這種性別上的“女性保護”現象可能與生化代謝過程中性別參與的修飾因子等作用有關[5]。1981年Harding教授提出單純型HSP診斷標準[6]:(1)10~50歲起病。(2)緩慢進展的雙下肢痙攣性無力,肌張力增高,腱反射亢進,病理征陽性,剪刀步態等癥狀和體征。(3)大部分病例有陽性家族史。1983年Harding教授又將HSP分為單純型和復雜型[7]。單純型又稱stumpellⅡ型,患者逐漸感雙下肢僵硬,伸肌張力高,下肢腱反射亢進,病理反射陽性,剪刀步態,晚期可出現上肢錐體束征、四肢共濟失調等體征。復雜型除具有單純型的病理征以外,尚合并小腦性共濟失調、震顫、多發性神經病、肌萎縮、癲癇、胼胝體發育不良、聽力障礙、智能減退,可構成不同的綜合征[8,9],約 50% 病例報道有脊髓小腦束受累[10]。本組患者中復雜型10例,占全部患者71.4%(10/14),這遠高于外國文獻報道[2]。
復雜型HSP國外最常見的合并癥是肌萎縮[11],中國最常見的是癡呆[12]。本組最常見的是共濟失調占70%(7/10),其次是眼球震顫50%(5/10),再次是感覺障礙占40%(4/10),僅Ⅱ5合并有癡呆,Ⅲ3合并肌萎縮。值得一提的是,2003年趙國華等對中國39個家系113例HSP患者臨床資料分析發現,該組復雜型HSP患者高達78.8%,且最常見的合并癥亦是共濟失調(46.9%)[13],均與本組數據較吻合,很可能提示中國人復雜型HSP發生率高于外國人,且中國人復雜型HSP合并癥中最常見的是共濟失調而不是癡呆。然而,本組中3家系中有2家系出現發病年齡相對較早的PD患者,這種HSP家系中“PD聚集”現象未見有文獻報道,值得進一步探究。
有研究顯示,顯性遺傳性復合型HSP伴發癡呆患者的發病年齡較其他類型晚,智能減退多發生在疾病的晚期[14],這與Ⅱ5患者40歲發病、病程長達28年一致。HSP患者泌尿系癥狀國外報道的較多,但本組未見。本組共4例患者出現感覺障礙,占復雜型HSP患者的40%,高于文獻報道。弓形足是HSP的常見體征,但本組無患者發生。
遺傳性痙攣性截癱和遺傳性共濟失調很多癥狀重疊,分型困難,從臨床癥狀學上看,多數學者認為前者是后者的一個亞型[15],但從遺傳學上看,二者突變位點和突變形式均不同,是兩個獨立遺傳疾病。總之,本組HSP患者除表現雙下肢痙攣性無力外,還表現有錐體外系癥狀、感覺障礙等。但是,并非所有的HSP患者均表現雙下肢肌張力增高,本組有2例(家系1中的Ⅲ1、家系2中的Ⅴ10)患者肌張力正常,占14.3%(2/14),肌力亦無明顯下降,其原因考慮為:(1)體檢者主觀誤差;(2)該2例患者尚處于疾病早期,一些臨床體征尚未顯露。通過表1可以看出,本組患者中病程最長者28年,最短者1年,病程越長,下肢的剪刀步態越明顯。
綜上所述,貴州地區少數民族HSP臨床特點與文獻報道有較大差異。當然,需擴大樣本研究。我們正在進一步搜集我國少數民族HSP家系及臨床特點,建立數據庫,并對患者基因突變進行分析,以期從分子水平尋找我國少數民族HSP遺傳及臨床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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