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胡適、魯迅、郁達夫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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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 研究所,北京 100191)
對日記的研究與探討,有幾點應特別予以強調:
1.真實是日記的生命。真實對日記來說比對任何其他文學種類都更重要。日記也可能會有某些誤記之處,但絕非有意為之,主要是由于獲得的信息有所差錯、本人的記憶有欠準確造成的。如果在日記中故意造假,那就是自欺欺人。
2.日記主要是寫自己又是寫給自己看的,中間一定會有不愿讓外人知道的隱私。凡公開發表、出版的日記,一定作過某些修飾乃至改削,或者在寫日記的時候就已經斟酌再三,僅將能示之于人的東西公布出來。
3.無論怎樣直面自我,嚴酷解剖自身的人,也都不會在日記中記錄自己最黑暗最見不得人的思想與行為。既不情愿也不敢,正如虔誠的基督信徒也未必會在上帝面前毫無保留、毫無遺漏地懺悔自己的罪惡一樣,多少總會有所取舍,不可能毫無遮掩,全盤托出。寫日記也是如此,能言者則記之,不能言不便言者則隱之。日記中強為自己掩飾、辯護乃至開脫罪責的事例也并不罕見。世上從來沒有事無巨細大小、不管有無價值、不分美丑善惡,一概全錄的日記。有些事情是沒有必要記,有些事情是不愿記,因為它既羞于人言,也慚己耳目。所以不能完全相信日記,更不要“迷信”日記。不能僅僅根據日記而言人的是非好壞。
4.日記對認識、判斷、評價一個人有重要的價值,但日記同文章一樣屬于“言論”的范疇,我們對任何人都要聽其言觀其行,并且主要是看他究竟做了些什么而不是看他說了什么(也就是記了些什么)。所以必須將日記放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下,與社會上發生的其他種種事實聯系在一起進行比較,進行考察,從而判斷日記中哪些是正確的,哪些是謬誤的。
5.日記因人而異,各人有各人的寫法,無一定之規。但大致說來,有的日記偏重記事,有的除記事之外注重抒發個人情懷,即兼具敘事與抒情雙重特點。后一類日記近乎于散文,散文亦可敘事亦可抒情,所以有敘事類散文與抒情類散文之分,也有既敘事又抒情的散文佳作。還有一種哲理性的散文,更多的偏重于議論。區分日記和散文的主要依據是真實:日記不允許虛構,散文則既可真實又可虛構。從來沒有要求過散文所述的內容絕對真實可信,但日記卻必須絕對真實。
6.日記和日記文學在概念上不能完全等同,正如傳記和傳記文學不能完全等同一樣。日記和傳記的范圍相當寬泛,而只有文學意味濃厚、文學性較強、用一些文學手法寫出來的日記或傳記,方可稱之為“日記文學”或“傳記文學”,它們也都包括在“日記”和“傳記”大的概念之中。
7.所謂“文學手法”,簡單地說就是在敘述中加進了描寫的元素,成為了一種“描述性”的文體,無論狀物寫人都有一定的具象性。缺乏具象性也就失去了文學最重要的特征與標志——形象性,也就沒有了文學意味。毫無文學意味的日記或傳記,不能稱之為“日記文學”或“傳記文學”,但它們依然是日記或傳記,是正兒八經地占據大雅之堂位列中心的日記或傳記。這個誰也否認不了?!妒Y介石日記》就屬于這一類,難道你能把《蔣介石日記》說成是“日記文學”嗎?同樣的道理,我們也不能把中央文獻出版社出版的《毛澤東傳》、《周恩來傳》說成是“傳記文學”。一般的日記和傳記重在記事,因而具有更多的史料價值;日記文學和傳記文學因為具有文學意味,可讀性較強,容易引起閱讀的興趣。前者有助于讀者對人和事物的認識與判斷,后者除此之外還能給讀者以情緒上的感染。如果在概念上不能將它們清晰地加以區別、界定,只會造成不應有的混亂。
8.從真實性的原則出發,以日記為體裁寫的文學作品,與日記更不是一個概念。比如茅盾的長篇日記體小說《腐蝕》,就純粹是虛構而非真實的日記。只是由于寫得好,達到了高度的“藝術真實”,尤其是對女主人公的刻畫特別細致入微,有些天真的讀者才誤以為是作家從防空洞里找到的一本日記。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記》也是小說而非日記。與此相關,書信體小說和真實的書信也不能籠統地混為一談。郭沫若的書信體小說《落葉》,據作者自己說是以當年佐藤富子寫給他的書信為底本寫成的,但這些書信并未公諸于世,從小說的結局來判斷,郭沫若一定對那些書信作了修改而并非原封不動地照錄。所以,把小說《落葉》中的書信,當作郭沫若和佐藤富子的來往信件,如對魯迅和許廣平的《兩地書》一樣,編入現代作家書簡一類的書中,顯然就不大合適了。
根據上述關于日記的一般原則,下面對幾位現代作家的日記進行一番簡略的考查。
胡適早年就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數十年如一日。他一生寫了大量的日記,經過后人整理,現收入《胡適全集》第27卷至34卷,共有8卷之多,總計約在350萬字左右。在現代作家之中,胡適的日記寫得最多最勤也最連貫(中間只有少量的缺失)。①
胡適日記的特點有三:(1)豐富性,個人經歷包括思想演變、社會現象包括重大事件、人際關系等等,無不盡記其中;(2)準確性,即可作為一部信史(胡適個人的乃至中國近現代的歷史);(3)以思想札記和敘事為主,某些篇章又有一定的抒情意味。
胡適在《傳記文學》一文中認為:“中國傳記文學第一個重大缺點是材料太少,保存的原料太少,對于被作傳的人的人格、狀貌、公私生活行為,多不知道;原因是個人的記錄日記與公家的文件,大部分毀棄散佚了。這是中國歷史記載最大的損失。”[1]第12卷,416顯然他是把日記當作寫傳的重要材料與依據看待的,不過他最初寫日記并非要為自己立傳作準備,胡適曾經說過“自傳則豈吾敢”。[1]第27卷,103他寫日記主要是為了幫助自己記憶,其次是給最要好的朋友看一看。在寫日記的過程中愈來愈體會到一個道理:“要使你所得印象變成你自己的,最有效的法子是記錄或表現成文章?!保?]第27卷,102因而他愈記愈有興趣,無論怎樣忙,每天總要騰出一點工夫來寫札記,有時候一天甚至可以寫幾千字。
“因為我相信札記有這種功用,所以我常用札記做自己思想的草稿。有時我和朋友談論一個問題,或通信,或面談,我往往把談論的大概寫在札記里,或把通信的大要摘抄在札記里。有時候,我自己想一個問題,我也把思想的材料、步驟、結論,都寫出來,記在札記里。”[1]第27卷,103
而且,胡適的這些札記,除極少數刪削外(總共約有 10條),“完全保存了原來的真面目”。[1]第27卷,104也正因為如此,所以胡適的早期日記實際上“是為自己的了解的”札記,他將“自己的文學主張,思想演變,都寫成札記,用作一種‘自言自語的思想草稿’”。[1]第27卷,101《胡適留學日記》起自1910年8月,止于1917年7日,凡4冊共17卷。胡適不無得意地自我評價說,“這十七卷寫的是一個中國青年學生五七年的私人生活,內心生活,思想演變的赤裸裸的歷史”,回頭看去是一部“絕好的自傳”。[1]第27卷,103對比他過去說的“自傳則豈吾敢”,真像是有些“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此后幾十年,胡適摸爬滾打,從一介書生成為了在現代文化史上一位重量級的人物,在文學、哲學、歷史、教育、政治、外交諸方面、諸領域,都留下了深深的足跡。隨著聲名的愈益顯赫,地位的愈益提高,影響的愈益擴大,涉足的范圍愈益增多,人際交往的愈益廣泛,胡適日記的內容也愈來愈豐富,愈來愈厐雜,已經不僅僅是紀錄他個人的生活經歷和思想演變,而且是在紀錄現代中國的整個歷史。上世紀初至六十年代中國發生的許多重大事件,無論民國政局、軍閥爭斗、日本侵華與抗日、國共合作與內戰……在胡適的日記中都有記載,他對這些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教育的興衰,學術的爭論,思想與文化的方方面面,胡適無不參與并在自己的日記里一一記錄。我們從胡適的日記中,可以看到中國現代文化史、思想史、政治史演變的軌跡。就這個意義說,胡適的日記堪稱為一部內容廣泛的信史。
胡適日記的重點是思想札記,所以他在記錄或引述某一事實時,往往有許多思想與觀點的闡釋。除此之外,胡適在日記中附錄了他的一些重要文章節錄,以及別人贊同或反對他的文章,他與別人的不少來往信函,和許多自作的詩篇。日記本上還常常貼有剪報,內容涉及重大事件的相關報道與官方文件,更多的則為逸聞怪事,從中可以看到當時的一些社會亂象。有少數日記配有圖片,尤為彌足珍貴。由于以上種種,所以胡適的日記內容顯得特別豐富,甚至可以說是龐雜。然而這樣一來,《胡適日記》就大大地膨脹了,如果刪去附錄,總字數怕是要縮水三分之一。對于胡適的思想、觀點應作具體分析,區別對待。胡適的反共立場及其有關言論,理所當然是應當反對的;他的哲學理念、學術觀點、教育主張等等,則既有真知灼見,也有謬誤之處,既不能一概肯定,也不能一概否定。這方面的例子很多,限于篇幅不能也沒有必要一一列舉,下面僅以胡適的三則日記加上一封書信為例,看看他對幾位現代作家是怎樣評價的:
眾所周知,魯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是現代文學史上六位語言藝術大師。按照以往從意識形態和政治立場來劃分,魯、郭、茅屬于左翼,巴、老、曹屬于進步作家,胡適則是右翼資產階級的代表。然而當初他們都“統一”在“新文學”的旗幟之下,所謂“左翼”、“右翼”是五四新文化運動之后逐漸演變、分化出來的,胡適在新文化運動中的首倡地位不應否定。
當年胡適對魯迅、郭沫若、茅盾還有曹禺的一些看法,并未涉及意識形態和政治立場,主要是從作品本身著眼的。
魯迅:“愛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方是持平。魯迅自有他的長處,如他的早年文學作品,如他的小說史研究,皆是上等工作。”[1]第24卷,309
郭沫若:“沫若在日本九州學醫,但他頗有文學的興趣。他的新詩頗有才氣,但思想不大清楚,工力也不好。”[1]第29卷,410
茅盾:“夜讀沈雁冰先生的小說《虹》,此書作者自說要為近十年中的壯劇留一紀錄。前半殊不惡;后半寫梅女士到上海后的演變,似稍突兀,不能叫人滿意。此書未寫完,不宜驟出版。作者的見地似仍不甚高。
讀《虹》后,更讀他的舊作《幻滅》。此篇淺薄幼稚,令人大失望。”
“讀沈雁冰的小說,《動搖》與《追求》?!秳訐u》結構稍好,《追求》甚劣?!保?]第31卷,678
曹禺:“……今夜讀了,覺得《日出》很好,《雷雨》實不成個東西。《雷雨》的自序的態度很不好。
《雷雨》顯系受了Ibsen、O’Neil(易卜生、歐尼爾)諸人的影響,其中人物皆是外國人物,沒有一個是真的中國人,其事也不是中國事。
《日出》是一大進步,其中人物稍近情理,也稍有力量。然不近情理處也還不少。如‘小東西’,金八早要淫她了,而她賣到下處,卻總因為‘太小’,接不著客,豈非矛盾?《日出》寫胡四、顧八奶奶都太不近情理?!保?]第32卷,609-610
胡適的這些評說,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多年來被人為地“遺忘”了。現在從他的日記和書信中翻檢出來,或許對讀者和研究者們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從胡適的日記中,可以看到幾個有趣的、值得關注的變化。
一是他早年接觸的人物多為親友及同學同事,又以文化教育界人士為主,諸如留美學友趙元任、任鴻雋、朱經農,“新月派”主要成員徐志摩、陳西瀅、林語堂、梁實秋等等。以胡適為首的英美派文化圈,如星月一般閃耀,在社會上尤其知識界形成了一股很大的勢力;活躍于學術領域里的“胡適派系”,影響巨大而深遠。一般公認胡適是中國“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主要代表人物。
胡適后來涉足政治,因而與政界人物的交往逐漸加多了起來,在日記中所占的分量愈來愈重,諸如孫中山、蔣介石、汪精衛以及身跨政界學界的吳稚暉(曾任考試院長)、王世杰(曾任外交部長)、朱家驊(曾任教育部長)、陶希圣(曾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長)等等。尤其是他同蔣介石長達三十年的交往,胡適在日記中有詳盡的記載。1932年11月底兩人在武漢第一次見面,胡適希望蔣介石能從《淮南子·主術訓》里的主要思想——“重為善,若重為暴”——中領悟做一國元首的法子??箲鹌陂g蔣介石派胡適出任駐美大使,抗戰勝利后又任命胡適擔任國立北京大學校長。1948年3月召開“偽國大”時,蔣介石動員胡適競選“總統”,而胡適則本著一貫“獨立”的立場匡輔蔣介石政權。北平和平解放前夕,胡適乘蔣介石派來的飛機南下。1958年胡適由蔣介石任命出任臺灣“中央研究院”院長。交往愈密,關系愈深,僅從隨手摘錄的胡適的兩則日記就可以知道個大概了:
“晚8點,蔣主席邀吃飯,先約我小談。我申說我的意見,請他不要逼我加入政府。他說,你看見我的信沒有?是托何市長轉交的。我說沒有。他最后說:如果國家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決不會勉強你。我聽了,很高興。出來對孟真說:‘放學了!’”(1947 年3 月 13 日)[1]第33卷,625
“下午四點,蔣先生約談,他堅說國府委員不是官,每月集會二次,我不必常到會,可以兼北大事。我對他說,現時國內獨立超然的人太少了,蔣先生前幾年把翁文灝、張嘉璈、蔣廷黻、張伯苓諸君都邀請入黨,又選他們(廷黻除外)為中委,這是一大失策。今日不可再誤了。他承認那是錯誤。但他一定要我考慮國府委員的事。我辭出時,他送我到門問胡太太在北平嗎?我說:內人臨送我上飛機時說:‘千萬不可做官,做官我們不好相見了!’蔣先生笑說:‘這不是官!’”(1947年3月 18 日)[1]第33卷,627
就文人與政界關系之深厚,交往之密切來說,大概只有郭沫若能和胡適相比肩。有所不同的是:胡適除早年在北大與《新青年》時期同陳獨秀、李大釗關系較近,和毛澤東偶有接觸外,他所交往、所依靠的多為國民黨方面的軍政領袖與政客。郭沫若在北伐及抗戰時期,同包括蔣介石在內的許多國民黨軍政要員也多有接觸,但他在政治上屬于革命營壘的一員,本人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同毛澤東、周恩來等有著親密的關系。
二是胡適日記的多寡詳略,與國內政局和他個人的心情有關。比如國民黨蔣介石敗退臺灣,胡適不得不遠涉重洋到美國做寓公,從1949年7月6日至12月31日近半年時間,胡適的日記就記得十分簡略。
7月 8 日:“1:00 P.H.Chang——Rainbow Room(彩虹廳)?!?/p>
7月16日:“3:30汪亞塵。6:00梁先生(森太?)《美洲日報?!贰?/p>
7月17日:“Tea with Madame Ching(與蔣夫人一起喝茶)?!?/p>
7月30日:“程酼淮夫婦來?!?/p>
9月24日:“天放?!薄?/p>
如此等等,與胡適以往每天寫日記總有幾百上千乃至幾千字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原因就在于這段時間他心緒特別惡劣,灰溜溜的在外人面前抬不起頭來,根本沒有心思詳細寫日記,盡管可寫應記的事情很多。在7月11日的日記中胡適自己就說過:“今又忽得心臟‘警報’。這是很可怪的。也許是由于精神上的不舒服。”[1]第33卷,754“心病”源于精神上的“不舒服”。
三是對人物的評判,按照胡適的標準前后有矛盾,如對楊杏佛、陳垣。
楊杏佛和胡適在中國公學曾有一段師生關系,雙雙先后留學美國,所以又是留美學友。楊杏佛立志為民造福,獻身科學,深得胡適的贊賞。1932年12月30日中國民權保障同盟在上海成立,楊杏佛擔任總干事兼執行委員;胡適任民權保障同盟北平分會主席。由于胡適不久在報章發表違背同盟宗旨、攻擊同盟的言論,而被中國民權保障同盟開除。自此胡適對楊杏佛看法甚劣,多年的朋友成了“說謊”且“不擇手段”的“妄人”。楊杏佛被國民黨軍統特務暗殺后,胡適竟將他的死因歸咎于其“麻子心理”,說楊杏佛“多疑而好炫,睚眥必報,以摧殘別人為快意,以出風頭為作事,必至于無一個朋友而終不自覺悟。我早料他必至于遭禍……”[1]第32卷,207-208
陳垣曾任輔仁大學校長,專治中國哲學史,胡適經常與他切磋學術,稱贊陳垣校補《元典章》“是中國??睂W的第一偉大工作,也可以說是中國??睂W的第一次走上科學的路”。[1]第4卷,155有一段時間兩人家住北京米糧庫1號與4號,相鄰而居,過從頗密。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前夕,胡適乘蔣介石派來的專機飛赴南京,陳垣則留在了北平。1949年4月29日陳垣寫了一封致胡適的公開信發表在《人民日報》上,信中盛贊解放后“人民在自由自在地生活著”,希望胡適也能正視現實,幡然悔悟。胡適在日記中多次針對陳垣的這封公開信,一會兒說是“共產黨的文人假造的”,一會兒又說“決非偽作”。當他認為公開信是共產黨文人“偽造”時,仍以“陳垣先生”稱呼過去的老朋友;當他認為公開信系陳垣所寫時,就罵陳垣“下流幼稚”、“丑態畢露”,同一個人前后判若兩人。[1]第33卷,749-752
四是從日記看胡適也有信誓旦旦但卻未踐行誓言,“狎妓”即是一例。
早年他在上海中國公學讀書期間,遇著一班浪漫的朋友,沾染了打牌、吃花酒的惡習,有一次在“堂子”里喝得酩酊大醉之后與巡捕發生沖突,被巡捕房關了半夜并罰款5元。1914年6月30日他專門寫了“提倡禁嫖”的一則日記,猛烈批判“賣良為娼為人道大惡,為社會大罪”,并懺悔過去“在上海時,亦嘗叫局吃酒,彼時亦不知恥也。今誓不復為,并誓提倡禁嫖之論,以自懺悔,以自贖罪,記此以記吾悔”。[1]第27卷,346然而從胡適的日記中,我們看到他從美國留學回來以后,仍有幾次“逛窯子”的記錄:
1922年10在濟南參加第八屆全國教育會聯合會,胡適曾到濟源里兩三家妓院轉了轉,只見簡陋的房子里點著昏暗的油燈,這種地方當然出不了李香君,敷演不出《桃花扇》那樣的故事出來,遂敗興而歸。
1925年9、10月間,武昌大學和武昌商科大學邀請胡適去武漢講學。有一天夜里,郁達夫把胡適和周鯁生拉去看漢口的窯子生活,在一家的席上,有一個妓女是席上的人薦給楊金甫的;席散后,楊金甫去她房里一坐,她便哭了,訴說此間生活不是人過的,要他救她出去。胡適覺得此中大有悲劇,那夜回寓后他對郁達夫、楊金甫說:“娼妓中人閱歷較深刻,從痛苦憂患中出來,往往more capable of real romance(更擅長于真正的浪漫風情),過于那些生長于安樂之中的女子?!保?]第30卷,207-208
胡適有一位英國朋友L·加納特,1926年2月來上海時見到胡適,兩人相談甚歡。胡適為了讓L·加納特深入了解中國底層社會,有一天晚上帶他去了楊蘭春、桂姮兩處妓家。L·加納特后來從北京給胡適寫去一信,敦勸胡適不要把有用的精力浪費在無用的嬉戲里:“在抵御西方文明的腐蝕性影響方面,中國還沒有采取積極的措施,還無所行動,而你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少數幾位中國人之一。我們已經制造一個‘文明’的地獄,里面充塞著各種奇技淫巧和肉欲享受。我還沒有見到,有什么力量可以防止中國重蹈西方之覆轍?!保?]第30卷,242-243這封信讓胡適很受感動,他給L·加納特回了一封長信,表示自己決心要嚴肅地做個人,認真地做番事業。他還給妻子江冬秀寫有一信,敘說自己“近來的心理”:“第一想把身體弄好。第二把一切壞習慣改掉?!保?]第30卷,230
為了把胡適打扮成一個“圣人”,有的學者說胡適“逛窯子”僅限于吃花酒、打牌、打茶圍,類似現在酒吧歌廳召小姐陪酒陪玩但不陪宿。但也有學者認為:這樣刻意淡化胡適“自己承認并決心改正的錯誤”,是在“為胡適辯解掩飾”。[2]
胡適是新文學的倡導者,他本人率先用白話寫作新詩,五四時期還寫過小說和話劇。所以,他的日記雖以思想札記和敘事為主,但某些篇章也有一定的抒情意味。僅舉幾例:
1.1923年夏胡適在杭州西湖煙霞洞養病期間,徐志摩曾去看望過胡適,他們和幾個朋友一起到海寧觀潮,玩得不亦樂乎。胡適日記中記載云:
“潮初來時,但見海外水平線上微涌起一片白光,旋即退下去了。后來有幾處白點同時涌上,時沒時現,如是者幾分鐘。忽然幾處白光聯成一線了。但來勢仍很弱而緩,似乎很吃力的。大家的眼光全注在光山一帶,看潮很吃力地沖上來:忽然東邊潮水大涌上來了,忽然南面也涌上來了。潮頭每個皆北高而斜向南,遠望去很像無數鐵艦首尾銜接著,一齊橫沖上來。一忽兒,潮聲澎湃震耳,如千軍萬馬奔騰之聲,不到幾秒鐘,已涌到塘前,轉瞬間已過了我們面前,洶涌西去了?!保?]第30卷,55
這一段文字寫得有層次,有氣勢,令人讀之有親臨其境觀潮的感覺。
2.胡適和表妹曹誠英有一段婚外的戀情,雙雙在煙霞洞度過了三個月時間的神仙般的快樂日子。胡適日記沒有將這一段戀情遺漏掉。尤其是離別前對月傷懷的情景,非過來人不會寫得如此真切深沉:
“睡醒時,殘月在天,正照著我頭上,時已三點了。這是在煙霞洞看月的末一次了。下弦的殘月,光色本凄慘;何況我這三個月中在月光之下過了我一生最快活的日子!今當離別,月又來照我。自此一別,不知何日再能繼續這三個月的煙霞山月的‘神仙生活’了!枕上看月徐徐移過屋角去,不禁黯然神傷?!保?]第30卷,59
3.“七七”事變后,胡適和周炳琳等幾位知名學者參加了蔣介石召集的廬山談話會,胡適日記中有“枚蓀來談國事”、“相向感慨”的記載。他們還在南京一同親身經歷了一回日軍飛機的轟炸,據胡適描述當時的情景是這樣的:
“回到教育部大樓,飛機警報又來了。起初尚不厲害,我們看見我們的偵察機兩隊盤空了許久許久,最后他們向南飛去了。我們以為完了,忽然北面霹靂大起,震動墻屋。老大樓震動更大。四面高射炮高射機槍大起,槍彈亂飛。我同枚蓀、之椿、逵羽、孟真避到新大樓。有幾次似是大炸彈投下,新大樓也震動。不久我們見東北有火光頗大,又不久,我們聽見子彈爆炸聲,連續不絕者近三十分鐘。”[1]第32卷,663
4.胡適奉蔣介石委派赴歐美開展民間外交,周炳琳等幾位朋友在南京送他上船赴武漢。離別的情景和胡適本人的心緒,在其日記中也有記載:
“晚上八點半,正料理上船,空襲警報又起了,有翁詠霓、陳布雷、孟真、枚蓀、之椿、慰慈諸人和我們父子兩人同坐在黑暗中靜候到‘解除’的笛聲,——我獨自走到外邊,坐在星光下,聽空中我們的飛機往來,心里真有點舍不得離開這個有許多朋友的首都?!保?]第32卷,668
讀了以上兩小段日記,人們不由得會想到:轟炸中、星光下的胡適是一個重視友情的人,是一個眷戀故土的人,更是一位懷有深厚愛國情懷的愛國者。這就是文字的力量,這就是文學的魅力:此時無聲勝有聲,比大叫大嚷“我多么愛友愛鄉愛國”更能給人以情緒上的感染,更能讓人感動。
胡適的日記對胡適本人來說,既是備忘錄,又是材料庫。他的一些重要文章,都是以日記為依據撰寫出來的。對我們來說,胡適的日記同樣是豐富的材料庫,對認識胡適、評價胡適、撰寫有關胡適的文章或傳記,都十分有幫助。胡適幾百萬字的日記就像是一座礦藏豐富的寶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從里面可以派生出許多題目來供我們做文章,如前面提到的“英美派文化圈”、“胡適與蔣介石”等等。有興趣者完全可以依據胡適日記,寫出有關胡適的學術專著、傳記甚或小說來。
魯迅沒有專門就日記寫過文章,但他在《怎么寫——夜記之一》和《孔另境編〈當代文人尺牘鈔〉序》中,就日記和書信發表過一些精辟的見解。在魯迅看來,“從作家的日記或尺牘上,往往能得到比看他的作品更其明晰的意見,也就是他自己的簡潔的注釋”。[3]第6卷,331故而“日記或書信,是向來有些讀者的”,[3]第6卷,330它們對于讀者的功效,“遠之,在鉤稽文壇的故實,近之,在探索作者的生平。而后者似乎要居多數”。[3]第6卷,330也就是說,日記和書信作為真實的第一手的材料,對讀者了解文壇和作家都大有用處,尤其是對后者而言更是如此?!斑@并非等于窺探門縫,意在發人的陰私,實在是因為要知道這人的全般,就是從不注意處,看出這人——社會的一分子的真實?!保?]第6卷,330這是魯迅的一個重要觀點,與郁達夫認為日記受讀者歡迎源于對“私事的探知”有所不同。
應該說,日記比書信更具“在不注意處看人”的功效。書信總是要給別人看的,只不過看的人或多或少而已,所以寫信的人并非赤條條上場,用魯迅的話說:“還是穿著肉色緊身小衫褲,甚至于用了平常決不應用的奶罩。”[3]第6卷,331日記原本是寫給自己看的,作者寫起來會更自由、更隨便、更少顧忌,因而私密性更強也更真實一些。愈是作者寫的時候“不注意”,讀者就愈是能從其“不注意處”看出真實來。
不過,魯迅認為對日記的真實也不能十分當真?!耙驗橐粋€人的言行,總有一部分愿意別人知道,或者不妨給別人知道,但有一部分卻不然?!保?]第6卷,330這也就是我在前面要點中說的總會有所保留,有所取舍。德國哲學家叔本華用梵文而不用德文記賬,就是為了不讓別人明白。
因此,魯迅并不完全贊同郁達夫在《日記文學》一文中的觀點,即日記的體裁可以使文學的真實性得以確立。魯迅認為體裁本身并不重要,優秀的小說雖然出自虛構卻能達到高度的藝術真實,有些人的日記反而在“真實”的幌子下造假。在魯迅看來,對文學作品真實性的幻滅的悲哀,“不在假,而在以假為真”。[3]第4卷,21前一個“假”應理解為虛構,后一個“假”是真正意義上的假。所以他寧看《紅樓夢》而不看所謂的《林黛玉日記》,后者看一頁能使他不舒服小半天。郁達夫接受了魯迅的意見,進一步發揮說:“文學作品的寫實與讀者的幻滅,不限于作品的體裁,即在讀日記時,若記載虛偽,讀者也同樣可以感到幻滅,此論極是。”[4]第7卷,263
魯迅日記起自1912年5月5日,止于1936年10月18日,即魯迅逝世的前一天。人民文學出版社1976年版《魯迅日記》共有上、下兩卷,約70萬1千余字(包括許壽裳錄存的1922年魯迅日記片斷)。
魯迅的日記以記事為主,而且大都很簡略。絕少議論與描寫,也無個人情感的抒發與內心世界的展示。借用小說中“白描”手法一詞,可以說基本上是“白描”體的“流水賬”,或者用魯迅的話說是他“自己的簡潔的注釋”。如魯迅同二弟周作人失和,從共同居住的八道灣遷出,魯迅僅在1923年的日記中簡單記了“上午啟孟自持信來,后邀欲問之,不至”(7月19日)、“下午攜婦遷居磚塔胡同六十一號”(8月2日),此外并無只言片語道及失和原因及內中隱情。再比如1932年“一·二八”事變,日軍進攻上海,十九路軍奮起抵抗。這是震動上海乃至全中國的大事件,魯迅當時也曾舉家避難。但在日記中僅有三條極簡略的記載:“上午同廣平攜海嬰往福民醫院診。下午附近頗煩擾?!?28日)、“遇戰事,終日在槍炮聲中?!?29日)、“下午全寓中人俱遷避內山書店,只攜衣被數事?!?30日)
每日天氣則是必記的:“晴”、“曇”、“雨”、“霧”、“熱”、“大風”之類反復出現,絕無一日遺漏。與他人的來往信件,僅記對方姓名,不像胡適那樣照錄或部分錄存信函內容。歷年書賬記得清楚而又詳細,是魯迅日記區別于他人日記的一個特點。稿費收入不論多寡一般也會記在日記之中,現在有的學者據此算了一筆總賬,說魯迅收入豐厚,是位“富翁”,屬于“有錢階級”。
魯迅日記也偶有“失記”之日(如1932年2月1日至5日),或僅在記載天氣之后另綴“無事”二字(如1932年2月27日、3月5日)。但“失記”和“無事”顯然不是一回事:“失記”者,乃有事而未記之謂也。1936年6月6日至月末同樣未見有日記,但《魯迅日記》在這一年6月5日的日記之后,附有一段魯迅“六月三十下午大熱時志”,他對此解釋說:“自此(指6月5日——引者注)以后,日漸萎頓,終至艱于起坐,遂不復記。其間一時頗虞奄忽,但竟漸愈,稍能坐立誦讀,至今則可略作數十字矣。但日記是否以明日始,則近頗懶散,未能定也。”[5]下卷,1014由此可知“失記”是因為一場大病,而病愈之后從7月1日起魯迅又恢復了記日記,直至臨終的前一天。
魯迅的日記雖然缺少文學色彩,不能視之為文學作品,但它對研究魯迅的行止提供了重要的線索和依據。由于記述簡略,所以又必須將日記中的點點滴滴與魯迅的其他文章,以及他人的記載結合起來,對某件事情方能有一個比較完整的認識。舉兩個例子:
1.魯迅1933年2月7日記云:“曇,下午雨。柔石于前年是夜遇害,作文以為紀念?!保?]下卷,819連文章的題目都未提及,更不要說內容了。不過,這一天的日記雖僅有短短十余字卻包含了豐富的內容,其中蘊涵著對故人真摯濃烈的感情和對其遇害的極度悲哀與愴痛。但這需要同魯迅的另一篇文章《為了忘卻的紀念》結合起來閱讀,才能有深切的體會。如果換了胡適,恐怕會在日記中抄錄全文,至少也要記其大概。這樣說當然只是就日記的繁簡而言兩人之不同,并不涉及他們思想與觀點的差別。
2.魯迅與林語堂在一次飯局上曾發生過爭吵。魯迅1929年8月28日在日記中寫道:“……小峰來,并送來紙版,由達夫、矛塵作證,計算收回費用五百四十八元五角。同赴南云樓晚餐。席上又有楊騷、語堂及其夫人、衣萍、曙天。席將終,林語堂語含譏刺,直斥之,彼亦爭持,鄙相悉現?!保?]下卷,655-656但并未提及兩人爭吵的原因、經過及同席者的反應。這就需要我們從別人的相關記載中找尋第一手材料,以求得對這件事情的正確認識。
郁達夫為我們提供了第一手材料。他在《回憶魯迅》一文中,比較詳細地介紹了魯迅和北新書局的關系:李小峰原是魯迅在北大的學生,由他創始的北新書局靠出版魯迅著作而得以擴大規模,但因積欠歷年稿費達兩三萬元之多,靠版稅維持生活的魯迅對之提出法律訴訟。李小峰托郁達夫等向魯迅求情,魯迅答應訴訟可以暫時不提,北新書局則將積欠的稿費分十個月付與魯迅,新欠每月付四百元。事情解決也就是“私了”后,李小峰在南云樓宴請魯迅、郁達夫以及其他幾位文學界的朋友,就在這次飯局上魯迅和林語堂發生了爭執:
“沖突的原因,是在一個不在場的第三者,也是魯迅的學生,當時也在經營出版事業的某君。北新方面,滿以為這一次魯迅的提起訴訟,完全系出于這同行第三者的挑撥。而忠厚誠實的林語堂,于席間偶而提起了這一個人的名字。
魯迅那時,大約也有了一點酒意,一半也疑心語堂在責備這第三者的話,是對魯迅的諷刺;所以臉色發青,從坐位里站了起來,大聲的說:
‘我要聲明!我要聲明!’
他的聲明,大約是聲明并非由這第三者的某君挑撥的。語堂當然也要聲辯他所講的話,并非是對魯迅的諷刺;兩人針鋒相對,形勢真弄得非常的險惡。
在這席間,當然只有我起來做和事佬;一面按住魯迅坐下,一面我就拉了語堂和他的夫人,走下了樓。
這事當然是兩方的誤解,后來魯迅原也明白了;他和語堂之間,是有過一次和解的。”[4]第4卷,220-221
郁達夫當時就在現場,是魯迅與林語堂爭吵的目擊者。他和魯迅、林語堂又都是好朋友。所以他的記載最真實可信,又最客觀公正,為魯迅這一天的日記作了詳細的補充與注釋。這就叫“第一手材料”。第一手材料對寫文章做學問大有用處。
魯迅著作等身,但他在日記中并不怎么提及自己作品和文章的寫作與出版情況。僅有個別地方提到:“夜編一九二八及二九年短評訖,名之曰《三閑集》,并作序言。”(1932年4月24日)“夜編一九三十至卅一年雜文訖,名之曰《二心集》,并作序?!?1932 年4 月 26 日)[5]下卷,780此外,就是將《吶喊》、《彷徨》、《故事新編》、《中國小說史略》以及《三閑集》、《二心集》、《南腔北調集》等幾本雜文集贈送給友人的記載,不過次數也極少。魯迅和瞿秋白的友誼是眾所周知的,“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正是他們兩人友誼的真實而又生動的寫照。瞿秋白被國民黨殺害后,魯迅為亡友編、校譯文集《海上述林》,并托內山完造在日本東京出版。在魯迅1932年4月17日、4月22日、5月22日這三天的日記中,分別作了記載,留下了彌足珍貴的記錄。[5]下卷,1008,1012
魯迅是新文化運動的旗手,又是左翼文學的盟主。魯迅日記中記載了他與眾多作家及文學青年的交往,就某種意義上來說,魯迅日記堪稱是一部現代作家過從錄,從中我們可以見到一長串在現代文學史上重要的或不太重要的作家的名字:
1929年5月11日:“午后(郁)達夫來。楊騷來。下午雨。(陳)望道來。晚(馮)雪峰來?!保?]下卷,643
1929年8月22日:“上午葉圣陶贈小說兩本。下午石民來。衣萍、曙天來?!保?]下卷,655
1933年2月3日:“……茅盾及其夫人攜孩子來,并見贈《子夜》一本,橙子一筐,報以積木一合,兒童繪本二本,餅及糖各一包?!保?]下卷,819
1936年10月14日:“上午得明甫信,即復。得增田君信,即復。得端木蕻良信,下午復,并還稿一篇。下午河清來。得小芋信并戈理基本雕像一座。蕭軍來并贈《江上》及《商市場》各一本?!保?]下卷,102810 月14 日距魯迅去世僅 5 天,先生仍抱病接待文學界的朋友,又給好幾位朋友復信。
魯迅參加的一些社會活動在日記中也有所記載。如:“往藝術大學參加左翼作家聯盟成立會”(1930年3月2日)、“下午往人權保障大同盟開會,被舉為執行委員。”(1933年1月17日)
“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知否興風狂嘯者,回眸時看小于菟。”魯迅在日記中多次記載了他作為父親對兒子海嬰的關愛:“今日為海嬰生后一周年,晚治面買肴,邀雪峰、平甫及三弟共飲?!?1930 年9 月27 日)[5]下卷,707“同廣平攜海嬰往篠崎醫院診,付泉十元四角。……補祝海嬰三周歲?!?1932 年 9 月 29 日)[5]下卷,796“須藤先生來為海嬰診。攜海嬰往購買組合,為買一小火車?!?1933 年 10 月19 日)[5]下卷,849
魯迅也偶爾出席別人的婚禮。有朋友生小孩他也會送上一份禮物。
魯迅日記中有個別記載(如“濯足”),研究者中存在不同的解讀:有學者說“濯足”是代指“性生活”,有的學者則置疑說:魯迅去世前一個星期,日記中尚有“夜濯足”的記載,難道大病之中的魯迅還有“性生活”不成?然而,如果“濯足”就是洗腳,南方人愛洗浴,魯迅先生為何多少天才濯一次足?
“濯足”本系小事一樁,無關宏旨。不過,將“濯足”解釋為“性生活”,卻是近些年來愈來愈把魯迅世俗化的一種表現,需要略加辨正。
重寫文學史,胡適升八度,魯迅降三分。過去我們習慣于稱頌魯迅是偉大的文學家、偉大的思想家和偉大的革命家,現在有些學者又力圖要抹去魯迅的革命鋒芒,將魯迅“還原”為一個普通的有血有肉的人,并賦予魯迅一顆最憂郁的靈魂,甚或干脆謂之曰“苦魂”。將“濯足”解釋為“性生活”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產生的,所謂“重寫文學史”實際上是要重寫“人”——重新評價現代文學史上的已往作家。這自然并無不可,從物極必反的觀點來看甚至可以說有其必然性。
普通的有血有肉的人自然會有性生活。但魯迅日記中的“濯足”卻未必是指性生活。
從魯迅的日記中,可以找到有力的證據:1929年5月中旬魯迅從上海到北平省親,有幾天的日記是這樣記述的——
13日:“晨登滬寧車,柔石、真吾、三弟相送?!?/p>
14日:“下午雨。在車中。”
15日:“午后一時抵北平,即返寓。下午托淑卿發電于三弟?!?/p>
16日:“晨寄三弟信,附致廣平函一封?!?/p>
17日:“午后陶望潮來。下午往未名社,遇霽野、靜農、維鈞。訪幼漁,未遇。夜濯足?!?/p>
18日:“……夜得廣平信,十四日發?!保?]下卷,643
從以上幾天日記可以斷定:魯迅是只身前往北平的,許廣平并未隨行,而是留在了上海。可是恰恰在這期間,即17日的日記中出現了“夜濯足”三個字。假若“濯足”指“性生活”,沒有許廣平在身邊,魯迅“濯”的什么“足”?魯迅的原配妻子朱安女士那時的確在北平,但誰都知道魯迅和她只有夫妻之名而無夫妻之實。郁達夫在文章中曾“爆料”說:魯迅早年與母親、朱安在北京磚塔胡同居住的時候,他為了節制性欲,冬天不穿棉褲。排除了與朱安女士“濯足”的可能,只有去妓院了,但魯迅明明說過他從不進“咸肉莊”——上海人稱妓院為咸肉莊。將“濯足”解釋為“性生活”原本是某些學者拿魯迅日記來做文章的,然而,恰恰是魯迅的日記否定了這一說法。看來他們并沒有仔細閱讀過《魯迅日記》,或者雖然讀過但卻有意“遺漏”了對其不利的細節(如1929年5月17日所記),否則不會杜撰出經不起推敲與驗證的話兒來。
郁達夫是很推崇日記的,他在《日記文學》一文中開頭就說:“散文作品里頭,最便當的一種體裁,是日記體,其次是書簡體?!保?]第5卷,261日記和書信在文學的分類中一般歸入“亞傳記”,郁達夫則直截了當地冠之以“日記文學”的稱謂,明確指出:“日記文學,是文學里的一個核心,是正統文學以外的一個寶藏?!保?]第5卷,265他以瑞士亞米愛兒的日記為例,說讀一部好的日記比讀變化莫測的小說還要有趣。
在郁達夫看來,從事文筆生涯的人之所以寫日記,一為備遺亡,二為錄時事,三為志感想。他轉述《英國日記作家》序言中所載法尼·排內的一段話,說:“只有技癢難熬之隱衷,而并無驕矜虛飾,坦白地寫下來的關于自己關于當時社會的日記,才是日記的正宗。”[4]第7卷,264從這一原則出發,郁達夫諄諄告誡道:“好的日記作家,要養成一種消除自我意識的習慣,只為解除自己心中的重負而寫下,萬不可存一縷除自己外更有一個讀者存在的心?!保?]第7卷,264日記的真實性,它的重要價值,即由此而來。文學真實性的消失會讓讀者產生幻滅之感,“足以救這一種危險,并且可以使真實性確立”的“是日記的體裁”,因為它比第一人稱的小說“在真實性的確立上,更有憑藉,更有把握”。[4]第5卷,261,266后來他接受了魯迅的意見,將以上看法修正為“文學作品的寫實與讀者的幻滅,不限于作品的體裁”。[4]第7卷,263
日記為什么受到讀者喜愛呢?從接受美學和心理學的角度,郁達夫認為主要在于讀者對“旁人的私事的探知”,[4]第5卷,262這一種好奇 Curiosity是讀小說的一個最大動機。閱讀虛構的小說尚且如此,閱讀原本就是記述個人私事的日記,自然好奇心會更強,也更容易從中得到滿足了。這是就一般讀者而言。至于考據學者、文化史學者、傳記作家特別重視日記,則是因為他們從日記這個“寶藏”里能夠得到許許多多的東西,“見到些活的關于個人關于當時社會的記載”。[4]第7卷,266
日記在寫法上很是自由,“沒有一定的結構,沒有謹嚴的文體,也沒有敘述的脈絡”。[4]第7卷,264內容又可以多種多樣,《英國日記作家》一書的作者阿維·崩松倍(Arthur Ponsonby),曾將日記分為七大類:歷史的、宗教的、游歷與佃獵的、社交與文藝的、軍事與職業的、家庭的、婦孺的。我們也可以有我們自己的分類。但不管怎樣分類,內容不同的日記可以滿足不同讀者的不同口味與不同需求,這也是日記受歡迎的重要原因。
以上介紹了郁達夫關于“日記文學”的主要觀點,下面再探討一下他本人寫的日記。
郁達夫有寫日記的習慣,除在日本留學時寫的日記丟失外,編入《郁達夫文集》中的日記就達20種之多,時間從1921年10月至1937年5月。其中1927年9月由上海北新書局出版的《日記九種》,最有代表性,也最受讀者歡迎。
《日記九種》系郁達夫1926年歲末至1927年7月底,分別在廣州和上海、杭州時所記,包括《勞生日記》、《病閑日記》、《村居日記》、《窮冬日記》、《新生日記》、《閑情日記》、《五月日記》、《客杭日記》、《厭炎日記》。單從這九篇日記的題名,就可以知道郁達夫當時的心情,知道他過的是什么日子了:那是勞生與病閑、村居與窮冬、新生與厭炎……正如郁達夫自己在《后敘》中所說:“半年來的生活記錄,全部揭開在大家的眼前了,知我罪我,請讀者自由判斷,我也不必在此地強詞掩飾。不過中年以后,如何的遇到情感上的變遷,左馳右旋,如何的作了大家攻擊的中心,犧牲了一切還不算,末了又如何的受人暗箭,致十數年來的老友,都不得不按劍相向,這些事情,或者這部日記,可以為我申剖一二?!保?]第7卷,174
既然是“生活記錄”,首先決定了它的真實性,再加上郁達夫固有的真率態度,敢于“全部揭開在大家的眼前”,使得《日記九種》成為了郁達夫一段重要人生經歷的最真實的信史,為研究郁達夫提供了最可寶貴的未曾涂改的第一手資料。
如前所說,魯迅的日記僅為記事,而且很簡略,雖然也是研究魯迅生平的重要依據,但一般的讀者不會有閱讀的趣味。與魯迅的日記不同,郁達夫的《日記九種》還有一個特征和長處:它不是一般的、平鋪直敘式的記錄,而是具有很高的文學性和藝術感染力,尤其是郁達夫追求王映霞女士其間種種情感的變遷,怎樣的一波三折,怎樣的左馳右旋,日記中展現得淋漓盡致而又細致入微,從中突出了郁達夫鮮明的個性。《日記九種》在當時被許多讀者視為“戀愛的圣經”,一版再版暢銷不衰,這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郁達夫是用散文筆法來寫日記的,許多日記如果摘錄出來,就是一篇篇絕佳的散文作品,既有議論更有情節有細節有心理活動,而且情景交融,形象生動,人物的音容笑貌躍然紙上。也舉幾例:
“十三日,星期四,雖不下雨,然多風,天上也有彤云滿布在那里,是舊歷的十二月初十了。
昨晚上接到郵局的通知書,告我皮袍子已由北京寄到,我心里真十分的感激荃君。除發信告以衷心感謝外,還想做一篇小說,賣幾個錢寄回家去,為她做過年的開銷。
中午云散天青,和暖得很,我一個人從郵局的包裹處出來,夾了那件舊皮袍子,心里只在想法子,如何的報答我這位可憐的女奴隸。想來想去,終究想不出好法子來。我想頂好還是早日趕回北京去,去和她抱頭痛哭一場?!保?]第9卷,46
“十九日,星期三,十六,快晴。
今晚上月亮很大,我一個人在客樓上,終究睡不著。看看千里的月華,想想人生不得意的瑣事,又想到了王女士臨去的那幾眼回盼,心里只覺得如麻的紊亂,似火的中燒。啊啊,這一回的戀愛,又從此告終了,可憐我這孤冷的半生,可憐我不得志的一世。
茫茫來日,大難正多,我老了,但我還不愿意就此而死。要活,要活,要活著奮斗,我且把我的愛情放大,變作了對世界,對人類的博愛吧!”[4]第9卷,51
“二十四日,星期一,陰晴(十二月廿一日)
午后一點多鐘,上海來的快車始到。我捏了一把冷汗,心里跳躍不住,盡是張大了眼,在看下車的人,有幾個年輕的女人下車來,幾乎被我錯認了迎了上去,但是她仍復是沒有來。
氣憤之余,就想回富陽去看看這一次戰爭的毒禍,究竟糜爛到怎么一個地步。趕到江干,船也沒有,汽車也沒有,而灰沉沉的寒空里,卻下起雪來了。
沒有辦法,又只好坐洋車回城站來坐守??戳说诙嗟目燔嚨牡絹?,她仍復是沒有,在雪里立了兩三個鐘頭,我想哭,但又哭不出。天色陰森的晚了,雪盡是一片一片的飛上我的衣襟來,還有寒風,在向我的臉頰上吹著,我沒有法子,就只好買了一張車票,坐夜車到上海來了。
午前一點鐘,到上海的寓里,洗身更換衣服后,我就把被窩蒙上了頭部,一個人哭了一個痛快?!保?]第9卷,56
類似以上的日記片斷,并不需要特意搜尋,而是隨處可見。這說明郁達夫的日記是真正意義上的“日記文學”。
除《日記九種》外,郁達夫在30年代中期(1932-1937)還寫過《滄州日記》、《水明樓日記》、《避暑地日記》、《故都日記》、《梅雨日記》、《秋霖日記》、《冬余日記》、《閩游日記》、《濃春日記》、《回程日記》,共10種。
郁達夫曾對美國記者史沫特萊說:“我不是一個戰士,我只是一個作家?!?933年5月他從斗爭中心的上海舉家遷居杭州,自家蓋了一所住宅“風雨茅廬”。杭州距上海很近,所以郁達夫經常去上海。又應友人之邀到青島避暑,順便回了一趟北平。1935年冬應福建省政府主席陳儀(公洽)邀請,郁達夫到福州任省府參議,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擔任官職。上述10種日記就記載了郁達夫這幾年的行止,篇幅長短不一,記載有詳有略。值得注意并引起讀者興味的,有以下幾點:
1.于敘事與抒情之中加進了一些議論。如《梅雨日記》開首憂國憂民尤為鄉下農民憂:
“……‘男種秧田女摘茶,鄉村五月苦生涯,先從水旱愁天意,更怕秋來賦更加?!@是前日從上?;睾迹谲囍锌匆娏颂镩g男女農民勞作之后,想出來的詩句;農村覆滅,國脈也斷了,敵國外患,還不算在內;世界上的百姓,恐怕沒有一個人比中國人更吃苦的?!?1935 年 6 月 24 日)[4]第9卷,237
郁達夫花費巨資修建“風雨茅廬”,房子蓋好了,他的憂慮和煩惱也隨之而來了,由此生出了一大通感慨:
“所最關心的,就是因造這屋而負在身上的那一筆大債。雖則利息可以不出,而償還的期限,也可以隨我,但要想還出這四千塊錢的大債,卻非得同巴爾札克或司考得一樣,日夜的來做苦工不可。人是不喜歡平穩度日的動物,我的要造此屋,弄得自己精疲力竭,原因大約也就在此。自尋煩惱,再從煩惱里取一點點慰安,人的一生便如此地過去了?!?1935 年 11 月 19 日)[4]第9卷,254-255
2.創作靈感的揭示與作品的產生。以《遲桂花》為例,《滄州日記》和《水明樓日記》記載了有關這篇小說的創作情況:
10月7日:“在南高峰的深山里一個人徘徊于樵徑石壘間時,忽而一陣香氣吹來,有點使人興奮,似乎要觸發性欲的樣子,桂花香氣,亦何嘗不暗而艷,順口得詩一句,叫做‘九月秋遲桂始花’,秋遲或作山深,但沒有上一句?!?/p>
創作的靈感最初即由此而來。以后接連幾天,日記陸續記云:
10月8日:“午后上葛嶺去,登初陽臺,臺后一塊巨石,我將在小說中賜它一個好名字,叫作‘觀音眺’?!?/p>
10月9日:“……明日起,大約可以動手寫點東西,先想寫一篇短篇,名《遲桂花》?!?/p>
10月10日:“《遲桂花》的內容,寫出來怕將與《幸福的擺》有點氣味相通,我也想在這篇小說里寫出一個病肺者的性格來。”
10月17日:“大約《遲桂花》可寫一萬五六千字,或將成為今年的我作品中的杰作?!?/p>
10月18日:“……《遲桂花》大約要寫到二十(日),才寫得完。幾個人物的性格還沒有點出,明日再寫一天,大約總該有點眉目了,這一回非要寫到我所想的事情都寫完為止?!?/p>
10月20日:“午前又寫了四千字,《遲桂花》寫完了,共有稿紙五十三張,合二萬一千字,傍晚付郵寄出?!保?]第9卷,188-197
和郁達夫以往多作情色的描寫與渲染不同,這篇小說格調開朗清新,感情濃郁真摯,充滿詩情畫意,既寫了遲桂花的芬芳,又寫了和遲桂花一樣高潔的人物,反映了作者風格的轉換,標志著郁達夫的思想和修養更加成熟。作者自己感到很滿意,認為是一篇“杰作”,寫畢當晚即付郵寄出,足見郁達夫多么興奮和充滿自信?!哆t桂花》后來被魯迅選入英譯中國現代短篇小說集《草鞋腳》。
3.透露出了郁王婚變的征兆。郁達夫在《日記九種》中,詳細記述了他對杭州美女王映霞熱烈而又執著的追求,以及兩人結合成為世人艷羨的“富春江上神仙侶”之事。然而由于思想上的距離和性格上的差異,加之郁達夫比王映霞要大十一歲,兩人婚后逐漸在感情上產生了裂痕。郁達夫去福州以后,王映霞在杭州與時任浙江省教育廳長的許紹棣關系曖昧,郁達夫雖不知詳情,但在《閩游日記》(1936年2月2日 -3月31日)中,隱隱透露出了某種程度的擔心與不安:
2月28日:“晚上,獨坐無聊,更作霞信,對她的思慕,如在初戀時期,真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保?]第9卷,278
3月12日:“早晨三點醒來,作霞的信,自六日接來電后,已有六日不曾接她的信了,心頗焦急,不知有無異變?!蓖性嬗胁蝗鐨w去之想?!保?]第9卷,283
郁達夫告假五日,匆匆從福州經上海返回杭州。據《回程日記》,許紹棣5月2日上午11時曾偕航空學校校長周至柔來看望郁達夫,同去杏花村喝酒。晚上又由許紹棣做東在三義樓吃飯,飯后并觀看話劇演出。那時郁達夫尚不知道許紹棣在挖他的墻腳,所以他在日記中仍把許紹棣視為朋友。以后在寫《毀家詩紀》時才在詩注中公開點了許紹棣的名字,說許“鳴鳩已占鳳凰巢”而使自己“奇羞難洗”。但王咉霞對她“失身”許紹棣一事一直予以否認。
4.文化人的愛好與習性。從郁達夫、魯迅和胡適的日記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有趣的現象:那時文化人一是愛買書,二是經常有飯局。
從魯迅的書賬中可以知道他買了許多書;胡適樂此不疲,還專門寫了一篇文章,題目就叫《找書的快樂》。郁達夫每到一地必購買書籍,《閩游日記》2月9日就記載他把帶來的路費買書都買盡了,不得不向別人借錢用。王映霞經常抱怨郁達夫花那么多錢去買書,這也是造成夫婦倆不合的一個原因。
隔三差五有飯局,或由書局設宴招待,或社團聚餐,或文人之間互相招飲。有時甚至一天要赴兩次宴,中午飯在一處吃罷,接著到另一處吃晚飯。郁達夫《閩游日記》載:“(3月8日)中午在侖前山劉愛其家吃飯,……晚上去聚春園赴宴,……”[4]第9卷,282“(3 月 28 日)中午入城去吃中飯,系應友人之招者,……晚上有飯局兩處。”[4]第9卷,289-290這只是隨手拈來的兩個例子,也不知他們從哪兒來的這么好的胃口?
文人赴宴吃請自然不全是為了飽口福,也不僅僅是一般的應酬,除了聯絡感情而外,往往帶有工作餐的性質——議論時局,組織稿件,商量刊物有關事宜等等。社團聚餐尤其是如此,許多問題就在飯桌上定下來了,比如《努力》周刊就是胡適和幾個朋友在飯桌上決定創辦的。
注釋:
①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出版的《胡適全集》,第29卷收有胡適1919年和1920年作的《日程與日記》,所占篇幅近200頁。但僅為表格,分“預算”和“實行”兩欄,一些欄內填以“辦公”、“打球”、“作文講義”等少數紀事文字,大多數欄內系空白。嚴格來說不能算是日記。胡適在1921年4月27日寫有一段重做札記的緣起,置于當天日記之前。內云:“……我這三四年來,也不知被我的懶筆斷送了多少很可有結果的思想,也不知被他損失了多少可以供將來的人做參考資料的事實。那既已損失了的,現在無法回來了。我現在且勉力免去以后的損失?!?/p>
[1]胡適全集[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
[2]易竹賢.胡適傳·序[M].第三版.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6-7.
[3]魯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6.
[4]郁達夫文集[M].廣州:花城出版社,1982.
[5]魯迅日記[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