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衛鋒 鄒炳源
(天津金諾律師事務所,天津300042)
對PE合伙人稅收征管體系的幾點思考
■ 郭衛鋒 鄒炳源
(天津金諾律師事務所,天津300042)
本文旨在通過厘清現行PE合伙人稅收征管政策,進一步探討我國PE合伙人稅收政策的發展方向及立法建議,以期完善PE合伙人稅收征管體系,促進PE行業的繼續發展。
PE 稅收 合伙人 立法

自新《合伙企業法》確立有限合伙制度后,有限合伙制憑借其有效控制風險、避免雙重征稅的優勢逐漸成為股權投資行業主流的企業形式,但囿于立法原因,合伙企業稅收征管尚存在諸多不確定性,中央與地方在政策理解及適用上也存在較大分歧,這也造成了股權投資企業(以下簡稱“PE”)對合伙人稅收問題的困擾。
自去年監管部門加大監管力度以來,有關PE征稅問題的傳聞頻頻見諸報端。最初,業內關注的是企業引入PE時,原始股東賬面浮盈(即計入資本公積的溢價部分)是否要繳納所謂“PE融資浮盈稅”。之后,合伙制PE合伙人是否應針對賬面浮盈繳納“浮盈稅”又成為焦點話題。未來將按40%稅率征收“浮盈稅”的傳聞使得很多業內人士夜不能寐,部分機構甚至表態出于降低稅賦目的要回歸公司制法律架構。
國家稅務總局官員在4月27日行業座談交流會指出,稅總所研究起草的《合伙企業合伙人所得稅管理暫行辦法》是與《關于合伙企業合伙人所得稅問題的通知》(財稅[2008]159號)相配套的實施性辦法,不存在另行開征“浮盈稅”問題。這一表態使得“浮盈稅”不再困擾PE。況且,依據《立法法》,開征新的稅種如屬確立稅收基本制度,需全國人大常委會出臺法律確認。理性思考,短期內推出“浮盈稅”根本不現實。但因缺乏理性判斷而導致傳聞不斷,折射出融資企業、PE對合伙人稅收問題的關注及復雜心態。故有必要在審視現行稅收政策的同時,進而探討有限合伙制PE合伙人稅收征管體系的完善。
1997年施行的《合伙企業法》確立了合伙企業形式,但直至2006年修訂《合伙企業法》才新增了有限合伙企業形式。《國務院關于個人獨資企業和合伙企業征收所得稅問題的通知》(國發[2000]16號),在國家法規層面上首次確立了合伙企業不征收企業所得稅的原則。現行《合伙企業法》第六條規定再次確認前述原則。但遺憾的是,2008年施行的《企業所得稅法》及實施條例明確規定不適用于合伙企業。合伙人所得稅征管問題并未受到重視,立法混亂,導致市場無所適從,這也演繹出“浮盈稅”等各種傳聞。
在國家部委立法層面,與有限合伙制PE合伙人所得稅征管相關的主要政策文件包括《關于個人獨資企業和合伙企業投資者征收個人所得稅的規定》(財稅[2000]91號,以下稱“91號文”)、《國家稅務總局關于<關于個人獨資企業和合伙企業投資者征收個人所得稅的規定>執行口徑的通知》(國稅函[2001]84號,以下稱“84號文”)、《關于調整個體工商戶個人獨資企業和合伙企業個人所得稅稅前扣除標準有關問題的通知》(財稅[2008]65號,以下稱“65號文”)、《關于合伙企業合伙人所得稅問題的通知》(財稅[2008]159號,以下稱“159號文”)、《關于調整個體工商戶業主、個人獨資企業和合伙企業自然人投資者個人所得稅費用扣除標準的通知》(財稅[2011]62號,以下稱“62號文”),前述文件主要內容如下:
1.1 159號文確定了合伙企業“先分后稅”征管原則。該文件規定,合伙企業以每一個合伙人為納稅義務人。合伙人是自然人的,繳納個人所得稅;合伙人是法人和其他組織的,繳納企業所得稅。自然人合伙人應納稅所得額的具體計算指向91號文。
1.2 91號文明確了投資者應納稅所得額的計算方法。該文件規定,合伙企業每一納稅年度的收入總額減除成本、費用以下損失后的余額,作為投資者個人的生產經營所得,比照“個體工商戶的生產經營所得”應稅項目,適用5% 35%的五級超額累進稅率。文件還規定了可稅前扣除成本、費用及損失以及具體的比例或金額限制。此后,65號文及62號文又針對91號文提及的稅前扣除標準進行了細化和調整。
1.3 84號文規定了91號文的例外情形。該文件規定,合伙企業對外投資分回的利息或者股息、紅利,不并入企業的收入,而應單獨作為投資者個人取得的利息、股息、紅利所得,按“利息、股息、紅利所得”應稅項目計算繳納個人所得稅。
地方立法層面,多省市出臺政策明確,對有限合伙制PE采取“先分后稅”的征稅原則,由合伙人分別繳納個人所得稅或企業所得稅。各地方對不參與業務經營的自然人LP均將其投資收益按照“利息、股息、紅利所得”或“財產轉讓所得”項目以20%的比例稅率征收個人所得稅;對自然人GP的稅率則有所不同:天津、吉林省、蘇州工業園的政策規定,自然人GP取得的所得能劃分清楚時,對其中的投資收益或股權轉讓收益部分,適用20%的稅率;北京、新疆的規定則更為寬泛,自然人GP可統一適用20%稅率;而其他地方自然人GP均是按照“個體工商戶的生產經營所得”按5%~35%的五級超額累進稅率計征個稅。
國家與地方政策分歧在于如何劃分適用自然人合伙人的稅率問題。財政部、稅總強調以收入性質劃分適用稅率,除合伙企業對外投資分回的利息、股息、紅利,按“利息、股息、紅利所得”應稅項目繳納20%所得稅外,其余收益未作規定,按照目前政策應比照個體工商戶的生產、經營所得,適用5% 35%的五級超額累進稅率。地方政策則以合伙人性質劃分適用稅率,LP均適用20%的所得稅率,GP則政策不一。
地方前述做法因被視為對財政部、稅總政策的調整和突破,“合法性”屢遭質疑。財政部、稅總出臺《關于堅決制止越權減免稅加強依法治稅工作的通知》(財稅[2009]1號)就是例證之一。該文件認為,地方越權減免稅做法破壞了稅制的規范、統一,要求各地進行全面檢查和清理并立即糾正。與之呼應,國家發展改革委在2011年發布的《股權投資企業備案文件指引》中明確:“根據相關法律、行政法規、部門規章的規定,有關股權投資企業的稅賦只宜表述為:本股權投資企業依照國家有關稅收規定納稅”,暗指地方稅收政策“非法”或“違規”。更有官員指出,不能讓地方政府綁架中央政府。
前述博弈恰恰說明現有合伙企業稅收征管立法尚存在諸多不足,亟待通過完善統一稅收征管辦法及地方配套政策來消除分歧。
針對現有立法的滯后,國家監管層應盡快出臺完善、統一的稅收征管辦法,明確合理的稅率及征稅時點,以促進行業的繼續發展。
3.1 立法層級問題。稅總研究起草的《合伙企業合伙人所得稅管理暫行辦法》不應只是“159號文”(部門規章)相配套的實施性辦法,應考慮單獨出臺法律系統規范合伙企業合伙人納稅問題。
3.2 合伙人所得稅的性質問題。從合伙企業作為“透明納稅實體”的國際稅收慣例考慮,合伙制PE所得一般由股息和資本利得兩部分組成,則合伙人從該合伙企業取得的所得也應分別按照股息、資本利得作所得稅處理。在分類所得稅制中,合伙人稅負會有很大差異。例如,依據現行《個人所得稅法》,如屬股息、資本利得,應分別根據“利息、股息、紅利所得”和“財產轉讓所得”稅目,分別按照20%的稅率征稅。但如屬“經營所得”,則須比照“個體工商戶的生產、經營所得”稅目,按照5%~35%的超額累進稅率征稅。實踐中,合伙制PE中,GP的收入既包括基于出資所形成的股息、資本利得,又包括屬“經營所得”性質的業績分成獎勵。目前僅84號文對自然人合伙人部分所得性質進行了界定。未來立法應綜合考慮對前述所得性質做出明確和統一的規范。
3.3 適用稅率問題。厘清合伙人的適用稅率,是打破中央與地方政策僵局的關鍵。84號文并未涉及合伙人投資收益以外的其他收入(如“股權轉讓收益”)征稅問題,這就為地方稅收政策創新留出了空間。91號文出臺時尚未引入有限合伙概念,合伙企業普遍規模較小,適用5%~35%五級超額累進稅率的意義在于鼓勵小規模投資,保證公平稅負,出發點在于鼓勵與保護。而目前有限合伙企業多為規模較大的PE,LP不參與企業經營,取得的股權轉讓收益與91號文定義的“投資者的生產經營所得”也不一致,因此LP仍簡單適用前述超額累進稅率顯然不妥。按照五級超額累計稅率計算,10萬元以上部分按照35%稅率,考慮PE行業特性,涉及的所得額都將遠遠大于10萬元,所以5% 35%的五級超額累進稅率在PE行業可簡單理解為35%的征稅稅率,遠高于現行25%的企業所得稅率。建議未來自然人合伙人的最終稅負不宜高于25%的企業所得稅率,以體現其特性與優勢,否則有限合伙制PE勢必回歸公司制。
3.4 確定應納稅所得額問題。現有合伙企業有關稅前扣除規定與新《企業所得稅法》仍存在差異。此外,159號文不允許法人合伙人將其他來源取得的利潤與合伙企業分配的虧損相抵。建議結合市場現狀,放寬相關限制,完善合伙企業費用和損失扣除制度。
3.5 征稅時點問題。依據“先分后稅”原則,合伙企業的利潤無論是否實際分配,均需在年末按各自分配比例分別確定各合伙人的應納稅所得額,再按各自適用稅率計算繳納個人所得稅,利潤的確認應遵循“權責發生制”原則。但前述操作顯然與有限合伙制PE期望相距甚遠。實踐中,合伙制PE獲得的利潤可能會進行二次投資,未實際分配前不宜征稅。建議從鼓勵PE行業發展角度考慮細化征收時點規定。
3.6 境外合伙人稅收問題。新《合伙企業法》允許境外機構或個人參與設立合伙企業,但對境外合伙人稅收征管缺乏規范。建議參考中外合作非法人制創業投資企業相關政策,合理認定境外合伙人“機構、場所”,以降低其預提所得稅稅率。
國家層面可能出現的政策變動勢必會影響現行地方政策的繼續實施。有鑒于此,地方政府應及時跟蹤國家政策動向并積極出臺配套辦法,在國家的政策基礎上創新,以延續其政策優勢。而隨著PE行業發展的日趨成熟,完善的政府服務體系、政策資金的引導、有針對性的財政支持將成為吸引專業機構投資更有效的手段,這也避免了長期以來地方政府將稅收政策作為吸引投資的唯一手段。
4.1 建立完善的政府服務體系。從PE的募集、投資到管理、退出,地方職能部門對于行業的認知,對于相關規范的理解與把握,以及各職能部門間的配合在很大程度影響著監管的力度,也決定著項目的進度。完善的政府服務體系,能夠體現地方從基金聚集中心的基礎階段向專業化服務階段的轉型,將PE聚集平臺轉變為服務平臺,提供專業化服務,為PE的運營提供完整的產業鏈。對于一些專業PE來講,這些可能更具吸引力。況且,稅收優惠具有簡單的可復制性,而專業的服務、產業鏈的完善、多層次的資本市場通道卻需要經驗的長期積累以及政府的刻意引導,而這些“隱性”的優勢,才是一個地方真正能夠成為PE集聚中心的關鍵。
4.2 完善地方引導基金機制。在現有基礎上擴大地方引導基金規模,并按照市場化運作,直接投資于PE,以階段參股、融資擔保為主,跟進投資、投資保障為輔,發揮財政資金的杠桿放大效應,增加創業投資資本的供給,克服單純通過市場決定投資方向所帶來的滯后性及市場失靈。通過引導基金,引導、鼓勵PE投資符合地方發展方向的行業,彌補一般PE主要投資于成熟期企業和行業的局限性,切實發揮政府引導作用。另外,通過引導基金的投資,規范企業的經營行為,使被投資企業自覺依法納稅,為政府提供穩定的財政收入,利用引導基金撬動十幾倍甚至幾十倍的民間資本,實現資本的聚集效應。
4.3 提供有針對性的財政支持。針對特定對象,采取有針對性的政府補貼,根據PE類型及運作方式的不同,擬定差異化政策,以求將財政激勵的邊際效用最大化。尤其對于其中規模較小、發展相對初期且符合國家產業導向的PE,更應加大支持的力度。也可將財政支持與政府引導基金相結合,既降低PE的運營成本也有利于政府把握行業的發展方向,促進行業的健康有利發展。
簡言之,權衡各方訴求,在國家層面出臺統一合理的合伙企業稅收政策的同時,完善地方的配套政策及措施,是PE行業的發展需要。在此過程中,也要謹防出臺政策不當、執行偏差對PE行業發展的消極影響。
1. 廖榮華:有限合伙制PE基金所得稅問題分析,ChinaVenture
2. 范璟:PE浮盈稅爭議的背后,21世紀經濟報道,2012.04.28
3.不存在另行開征PE“浮盈稅”,經濟參考報,2012.0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