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懷中 楊 倩
(武漢理工大學 政治與行政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3)
文明是人類文化發展的成果,生態文明則是以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社會和諧為基本宗旨的文化倫理形態,生態文明建設呼喚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這兩種文化的交融。在當前生態環境極度惡化、生態文明建設迫在眉睫的嚴峻形勢下,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交融不僅必要而且可能。只要我們堅持以科學發展觀為指導,堅持科學教育與人文教育齊頭并進,重視發展有益于生態文明建設的交叉學科,就一定能夠重構融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于一體的中國特色的現代化文化,從而推進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的深入發展。
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分裂問題由來已久。1959年,斯諾的里德演講首次把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分裂問題提上日程,并由此引發了知識界一系列論戰。20世紀末發生的“索卡爾事件”和“科學大戰”,不僅反映了這兩種文化之間的深層矛盾,還把兩者間的沖突推向了白熱化階段。從歷史上看,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并不是一開始就彼此對立的。文藝復興時期,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共同反對至高無上的神權,推崇人性,倡導通過喚醒人的理性來沖破神學的束縛,獲得現世的幸福。直至近代科學技術興起并形成獨立的體系以后,這兩種文化才開始逐漸走向分裂,且這種分裂造成了人與自然關系的嚴重失衡。
波普爾曾經指出,科學的進展是一種悲喜交集的福音,它給人類帶來福祉的同時,也打開了裝滿禍患的“潘多拉魔盒”。科學技術的發明及廣泛應用創造了豐富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改變了人們的生存方式、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同時也帶來了人類與自然、個人與社會、人們的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之間的分化與對立。與人文文化決裂之后的科學文化日益成為近代社會發展的決定性力量,并因其帶來的巨大物質效應而逐漸將人異化為技術的奴隸。科學文化的“獨占鰲頭”使得“科技萬能論”、“技術決定論”成為傳統科學技術價值觀的主流。正是在這種價值觀的影響下,人的主體能動性過分膨脹,科學技術的工具理性被過分張揚。與此同時,人生意義和價值判斷問題被忽視,科學技術與社會問題被隔離開來,結果是科學技術發展了,但一系列觸目驚心的事實如空氣污染、資源枯竭、溫室效應以及物種滅絕等卻相繼出現,嚴重威脅到人類的生存。早期資本主義國家出現的“八大公害事件”、隨后發生在蘇聯的“切爾諾貝利核泄漏事件”、中國的“松花江污染事件”以及日本福島核泄漏事件等,都充分說明生態環境的災難與科學技術的不當運用有著直接的關系。雖然生態危機是多種復雜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但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分裂無疑也是加劇這場災難的不可否認的重要原因。
面對生態環境問題造成的重大損失,許多科學家對傳統發展模式提出了質疑和批判,并深刻揭示了人類生存現狀的嚴峻性。美國未來學家阿爾溫·托夫勒就曾指出:“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從來沒有任何文明,能夠創造出這種手段,能夠不僅摧毀一座城市,而且可以毀滅整個地球。”[1]人類要想解決所面臨的生態環境問題,就必須改變對待自然的態度,努力建立一種新的文明——生態文明。生態文明是人類文明的嶄新形態,它以尊重和維護自然為前提,以建立可持續的生產方式和消費方式為內涵,以引導人們走上持續、和諧的發展道路為著眼點。生態文明是人類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需要,是人類科學發展之本[2]。生態文明建設迫在眉睫!
人們在探求生態環境問題產生的根源時,逐漸認識到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分裂是導致生態危機的一個重要原因,因此,生態文明建設必須重視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交融問題。科學文化求真,是立世之基;人文文化求善,是為人之本,這兩種文化都是為人類的生存、活動和發展服務的。科學文化為人類提供物質生產力,而人文文化則充實人類的精神家園,它們的最終目的都是尋求人的全面發展以及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在生態文明建設中缺一不可,它們的交融是工業文明向生態文明邁進的必然要求。
走出生態危機,建設生態文明,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交融不僅必要而且可能。
工業文明時期,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所帶來的巨大效益引發了科學主義的盛行。科學主義是對科學方法有效性、科學理論正確性的一種絕對肯定,它認為宇宙萬物都可以通過科學方法加以認識,但同時又對科技發展的負面價值缺乏必要的警惕。對于人文文化,科學主義則斷定“不過是為了讓物質文化錦上添花的擺設而已”,這種認識導致了學問普遍的科學化傾向。作為傳統知識主體的人文科學領域日見狹窄,而科學文化領域內的自然科學、技術科學和工程科學迅速分化出來,并得到長足發展。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分裂不再是兩個勢均力敵的對手間的沖突,事實上是人文文化在社會地位、經費籌措、聲譽影響、重視程度以及社會互動等方面已遠遠落后于科學文化,正是這種文化跛足現象讓還沉浸在勝利喜悅中的人們飽嘗惡果。然而,當人們對科學文化“獨大”的局面開始反思的時候,以羅蒂為代表的后現代主義者提出了一種人文主義的文化統一觀,這種文化統一觀源于西方人本主義文化觀的反科學主義和非理性主義,其實質是將科學消解于人文文化,用人文文化涵蓋科學文化。可見,傳統的科學觀與人文觀對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都做了比較片面的理解。他們或者只重視科學文化,或者只重視人文文化,人為地將兩者截然分開,不僅沒有化解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之間的矛盾,反而進一步加深了兩者的分裂[3]。
作為人類文明史上新的里程碑,生態文明不只是生態環境領域內一項重要研究課題,還是人類與自然、發展與環境、經濟與社會、人與人之間步入良性循環的理論與實踐。在生態文明時期,人們會超越那種認為保護環境只是權宜之計、科學技術進步代表著社會全面發展的膚淺觀點,而將更為理智地認識到科學技術只是衡量社會發展的一個方面,科學文化離不開人文文化的滋養。生態文明建設的緊迫性促使人們認識到,如果沒有人文文化,單純的科學文化可能被淡漠甚至被遺忘,科學精神難以根植,科學文化的價值也會被埋沒。要解決當前重重的生態危機,就必須回到文化和諧的狀態中去,只有在和諧的前提下,科學與人才能獲得共同的發展。今天,科學的發展觀念及其對兩種文化關系的正確認識使得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分裂狀況得以改善,科學文化的弘揚恢復了理性,人文文化的倡導樹立了人的尊嚴,兩種文化逐漸回歸到正常的軌道上,融合狀態與趨勢正在形成。
生態文明建設中理論與實踐上的需求是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實現交融的最大動力。
一方面,生態文明建設在理論上需要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交融。生態文明建設無法回避人類目前所面臨的各種生態環境問題,而生態環境問題往往具有綜合性。例如,環境污染、能源危機、溫室效應等,這些既是科技問題,也是經濟和社會問題,問題的解決不僅超出了一個國家的范圍,也超出了單一自然科學技術的能力范圍,因而必須綜合運用多種學科知識[4]。從地球生態環境的復雜性來看,生態文明建設涉及政治、經濟、文化、社會以及科學等一系列領域。現代生態文明科學是由多個學科相互聯接的大跨度、多復合學科體系,集經濟學、生態學、社會學和其他自然、人文學科之大成,這個學科體系并不是多個學科的簡單疊加,而是追求生態系統、經濟系統和社會發展內在規律的有機統一[2]。但是,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分裂卻造成自然學科與人文學科之間的鴻溝不斷加深,制約了兩種學科之間的合作,從這種意義上說,生態文明建設的順利開展離不開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交融。這兩種文化的交融順應時代發展的要求,能夠為生態文明建設提供有力的理論支撐,生態倫理學、生命倫理學、科學社會學、科學技術哲學等交叉學科的興起和發展,正體現了這一點。
另一方面,生態文明建設在實踐上也需要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交融。對于科學技術負效應所帶來的生態危機問題,反科學主義把所有的罪名都歸咎于科學,主張返回到沒有科學的“自然”中去。然而,這種“返璞歸真”的天真想法,只會造成更多的社會問題和災難。科學技術給人類帶來的生態環境問題只能用新的科學技術來解決,因為生態文明是一種建立在科學發展基礎上的社會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其建設包含生物多樣性保護、環境污染治理和節能減排等多個方面,在實踐上必須依靠科學技術的支持。由于科學技術活動的主體是人,科學技術的異化往往是由人的觀念偏差和行為失當造成的,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生態危機是人類在運用科學技術時忽視人文價值的結果。在生態文明時期,我們必須重新審視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關系問題,生態文明建設僅僅有科學技術還不夠,它需要的是一種由人文文化指引的、極具人文氣質的科學技術,只有這樣的科學技術才能實現人類與自然的共同繁榮。
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沖突和分裂是20世紀世界范圍文化領域中的一大景觀,消除兩者間的沖突與分裂理應成為21世紀人類的使命之一。適應生態文明建設的要求,促進和實現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當代交融,人類將迎來文化發展的新階段。
更新發展觀念是促進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交融、實現科學技術價值觀生態轉向的重要前提。科學發展觀的提出,及時糾正了工業文明中“注重發展速度、忽視發展質量,注重科學文化、忽視人文文化”的錯誤觀念,它既重視發展,又堅持“以人為本”;既提倡發展科學文化,又注重發展人文文化。在生態文明建設的背景下,科學發展觀作為一種系統、全面的指導思想成為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融合的理論源泉。科學發展觀是一種和諧的發展觀念,強調發展要合目的性、合規律性,它是對傳統發展觀的批判與超越,是人類發展觀上的一種創新,既體現了科學文化中的創新精神、理性精神和批判精神,又體現了對人類處境無限關懷的人文精神。適應生態文明建設的要求,我們就必須堅持以科學發展觀為指導,以科學發展觀統領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發展,把科學文化的發展與人文文化的發展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把兩者的協調發展統一在為建設生態文明服務的目標上來。具體說來,就是既要注重科學技術的第一生產力作用,又要大力推進人文文化建設,加強科學技術的人文關懷。在發展和運用科學技術時,充分考慮人口、資源和環境等問題,使“以人為本”的觀念深入到科學技術活動的全過程。總之,堅持以科學發展觀為指導,有利于構建符合生態文明建設要求的和諧文化,從而實現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完美交融。
生態文明建設需要德才兼備、文理皆通的復合型人才,而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分裂卻阻礙了社會對這類人才的培養。當今社會,自然科學家缺乏人文素養、人文社會科學家缺乏科學素養的現象并不鮮見,在一定意義上說,這種現象很大程度上是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對立局面下過分推崇專業化教育的結果。隨著科學技術與物質利益的聯系日益密切,科學家人性墮落的危險性也在不斷增大,那些輕視人文文化的自然科學家和鄙夷科學文化的人文社會科學家在這種環境下不僅不能正確運用自己的知識造福人類,還可能危害社會、危害生態文明建設。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交融,不僅是兩者本身的交融,還是兩種教育的交融[5]。因此,要想改變現實狀況、培養適應生態文明建設需要的人才,就必須通過科學教育與人文教育齊頭并進來全面提高公民素質,扭轉這兩種文化對立的局面。為此,我們要加強和改革教育特別是學校教育,堅持科學教育與人文教育齊頭并進,兼顧自然科學知識和人文社會科學知識的傳授。一方面,要努力普及科學知識,弘揚科學精神,倡導科學方法,提高科學素養,讓科學文化的理念滲透到大眾文化的方方面面;另一方面,要大力弘揚優秀的人文文化,堅持社會主義思想教育,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6]。
經驗告訴我們,與生態文明建設要求相適應的交叉學科能夠促進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融合,引導科學技術向著生態化方向發展,是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力量。早在19世紀中葉,馬克思就曾指出:“自然科學往后將包括關于人的科學,正像關于人的科學包括自然科學一樣,這將是一門科學。”[7]馬克思成功預見了“人的科學”與“自然科學”將融為一門科學,即交叉學科是科學發展的必然趨勢。當代自然科學與人文社會科學出現了前所未有的交叉和融合,這使得一大批交叉學科應運而生,如已經出現的生態哲學、科學人類學、科技倫理學、文化生態學、生態法學等學科,它們既不能簡單地被歸納到自然科學,也不能生硬地被納入人文社會科學,而是處在自然科學與人文社會科學之間的交叉學科。特別是作為綜合自然、社會和人文三方面知識以解決人類生態環境問題的生態科學和環境科學,其本身就是對傳統科學反自然、反人道進行反思的產物,它們的共同任務是要在把握生態規律基礎上,通過妥善處理資源、環境、人口和社會各方面的關系,求得人與自然的協調發展。這些交叉學科集科學的技術理性與人文精神于一體,使當代科學技術凸現出鮮明的人文色彩。可以說,這些交叉學科的出現是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交融的結果和見證,而它們的發展反過來也會為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進一步交流搭建橋梁,增進自然科學家與人文社會科學家之間的對話與溝通。所以,交叉學科是實現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和諧發展的一個重要途徑,應該被充分利用。在生態文明建設的大背景下,我們要更加重視交叉學科的發展,特別是要加強對生態學與社會科學交叉學科的研究。
總之,在科學技術高速發展的今天,我們面臨著由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分裂所帶來的生態危機和災難,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長時間的分離也造成了人們知識上、精神上的缺陷和傷害。為了有效制止和糾正發展中的錯誤,實現人類社會的可持續發展,我們必須探索出一條行之有效的生態文明建設之路。生態文明建設要求我們在社會發展中注入科學精神,在科學技術的發展中融入人文關懷,把科學技術的發展與社會的發展結合起來,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
[1]阿爾溫·托夫勒.第三次浪潮[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4:5.
[2]譚仁杰,孫超.生態文明——一個時代的必然選擇[M]//.譚仁杰.生態文明視野下的科技文化研究.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0:4-11.
[3]楊愛華.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分裂的原因探析[J].武漢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8):313-315.
[4]王叢霞.生態文化:科學與人文走向融合的文化[J].長白學刊,2005(4):103-105.
[5]楊叔子.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交融[N].光明日報,2005-09-15.
[6]楊懷中,王東.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當代融合的實現路徑[J].武漢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6):802-806.
[7]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