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延智 黃順春
(江西理工大學,贛州 341000)
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經濟獲得了高速增長,大量投資和強勁的對外出口對推動中國經濟增長做出了非常巨大的貢獻,相比之下,消費所起的作用卻并不令人滿意。2012年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擴大內需特別是消費需求是我國經濟長期平穩較快發展的根本立足點”,要繼續“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因此如何完善收入分配,有效發揮消費需求在促進中國經濟增長中的作用值得我們認真地思考。
1978年以來我國勞動者報酬呈現出逐年增長的趨勢,但相比GDP的增速,勞動者報酬增速則要緩慢的多,同時勞動者報酬占GDP的比重持續下降。我國勞動者報酬占GDP比值由1978年的49.81%下降到2007年的39.68%,降幅達10.13%,江西省勞動者報酬占GDP比值更是從1978年的65.93%下降到2009年的40.73%,降幅高達25.2%。勞動者報酬占比下降的同時,居民消費率也呈下降趨勢,1978年我國居民消費率為48.26%,到2009年下降到35.27%,降幅達13%,而江西省居民消費率由1978年的65.52%下降到2009年的35.93%,降幅高達29.6%。居民消費率的持續降低將影響到我國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缺乏消費支撐的經濟增長必然難以為繼。因此,廓清勞動者報酬下降和消費率下降之間的關系對于增加居民消費、促進消費拉動經濟,深刻認識緩解社會收入差距矛盾的理論基礎,制訂相關的收入分配政策等,都具有積極的現實意義和理論價值。
Bowles和Boyer(1995)把勞動收入比重提高對總需求產生正影響稱為工資驅動型經濟,把勞動收入比重提高對總需求產生負影響稱為利潤驅動型經濟,他們通過實證研究發現英、美屬于工資驅動型經濟,而法、德、日為利潤驅動型經濟。但Nastepad和Storm(2007)則發現英、法、德、意等國屬于工資驅動型,而美、日屬于利潤驅動型。國內學術界近幾年才開始對收入分配、勞動者報酬與居民消費關系進行研究。汪同三(2007)認為勞動收入下降是我國近年來消費不振的原因,要擴大國內消費需求,最重要的是努力增加居民收入,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楊天宇(2009)利用分組的家庭戶數據估計了各收入組的邊際消費傾向差異,結果表明中國的收入分配顯著影響了居民消費,中低收入階層的收入份額提高對居民消費需求增加具有顯著作用,因此正確的收入分配政策有利于擴張居民消費需求。劉社建和李振明(2010)應用1989年-2007年的數據,通過引入收入差距、產業結構、制度因素變量后發現,居民消費率受勞動者報酬比重的影響最為顯著,勞動者報酬過低導致的居民消費能力不足是最終消費率持續走低的根本原因,因此提升勞動者報酬占比,是擴大消費需求,拉動經濟增長的根本所在。儲德銀和閆偉(2011)運用panel data形式的協整與誤差修正模型測算出我國勞動者報酬對居民消費的彈性系數為0.7888,得出居民消費的增加主要應依靠勞動者報酬占比的增加。黃乾和魏下海(2010)利用1994年-2007年中國省級面板數據,實證分析得出中國國內需求體系屬于工資領導型,勞動者報酬占比提高有利于擴大內需。沈坤榮和劉東皇(2011)采用1978年-2009年數據,利用誤差修正模型實證研究結果表明,我國內需體系從改革開放初期的工資領導型需求轉變為當前的利潤領導型需求,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提升勞動者報酬對居民消費有積極影響。
以上的研究結果都表明勞動者報酬上升能夠提高我國居民消費水平,這對于我國制定擴大居民消費的政策具有重要意義。但現有研究也存在不足:第一,研究結果上存在較大差異,比如黃乾(2010)的研究得出勞動者報酬的邊際消費傾向是2.31,而沈坤榮(2011)的研究得出勞動者報酬的邊際消費傾向為0.76,兩者相差較大,因此有必要對勞動者報酬與居民消費的關系做進一步的研究。第二,研究對象上缺乏對區域經濟的研究,國外文獻的研究對象都是發達國家,缺乏對發展中國家的實證研究,而國內學者實證研究都是基于全國數據,缺乏對具體省份的研究,不同區域經濟發展水平相差很大,勞動者報酬提升對居民消費的影響也可能因不同地區而呈現不同態勢。本文以江西省為對象來分析勞動者報酬變動對居民消費的影響,這是因為:第一,江西省勞動者報酬水平低,近五年來江西省職工平均工資都位居全國倒數前三之內,按照凱恩斯的邊際消費遞減規律,收入越低邊際消費傾向越高,那么有必要對江西省勞動者報酬的邊際消費傾向值進行估計;第二,江西省毗鄰粵閩浙發達省份,是承接珠三角地區產業轉移的前沿陣地,同時江西省也是勞工輸出大省,勞動者報酬提升對江西省勞工回流和居民消費水平提高可能有很大影響。因此有必要對江西省勞動者報酬提高對居民消費的影響進行研究。
從江西省勞動者報酬的變動趨勢看,改革開放以來江西省勞動者報酬總額總體呈現上升趨勢(如圖1),由1978年的57.36億元增加到2009年的600.79億元。勞動者報酬總額變化呈三階段加速遞增態勢:1978年-1991年為第一個階段,這期間勞動者報酬增長比較緩慢,年均增速為6.1%;1991年-2001年為第二階段,這個階段的增長速度要明顯快于第一階段,年均增速為8.9%;2001年-2009年為第三階段,該階段的增速又要高于第二階段,年均增速為9.5%。
勞動者報酬總額上升的同時,勞動者報酬占比總體卻呈現下降趨勢。在演變過程中表現為“兩升兩降”的特征:第一階段為1978年-1984年,這個階段勞動者報酬占比上升緩慢,從1978年的65.93%上升到1984年的68.04%,6年間提高了2.09個百分點。第二階段為1984年-1991年,勞動者報酬占比除1990年突然上升外,基本呈現逐年下降的趨勢,從1984年的68.04%下降到1991年的57.91%,7年間下降了10.13個百分點。第三個階段為1991年-1995年,勞動者報酬占比從1991年的57.91%上升到1995年的65.07%,4年間上升了7.16個百分點;第四個階段為1995年以后,勞動者報酬占比持續下降,從1995年的65.07%下降到2009年的40.73%,14年間下降了24.66個百分點。

江西省居民消費率在1978年-2009年期間總體上呈現下降趨勢,變動方向和勞動者報酬占比變化基本類似。1990年以前居民消費率和勞動報酬占比相差較小,1991年-1999年兩者差距急劇拉大,2000年以后差距開始緩慢縮小。
本文根據Bhaduri and Marglin(1990)提出的消費函數模型來分析勞動者報酬變動對居民消費的影響,該模型最大特點在于消費函數中考慮了收入分配結構的影響,其將收入(Y)分為工資收入①在本文中,勞動者報酬、勞動收入、工資收入等幾個概念的含義相同。(W)和利潤收入(R),模型表達式為:

當總收入Y不變時,將上式對W微分可得:

本文主要運用誤差修正模型(ECM)估計工資收入和利潤收入的消費彈性eCW、eCR,并建立如下回歸模型對ECM估計結果進行驗證。

估計出工資收入與利潤收入的消費彈性后,再參照公式(4)計算出工資收入和利潤收入的邊際消費傾向。

最后,本文還將進一步分析勞動者報酬占比對消費率的影響程度,估計方法采用直接把勞動報酬比Ls作為消費率的解釋變量,計量模型如下:

文中數據均來自2010年江西省統計年鑒,其中工資收入采用勞動者報酬指標,利潤收入采用營業盈余指標,消費采用居民消費指標,并對模型中的所有變量統一以1978年為100的不變價格進行平減以消除價格變動的影響。
單位根檢驗是序列的平穩性檢驗,本文采用最常用的ADF檢驗來判斷序列的平穩性。
對各變量的檢驗結果如表1,ln C、ln W、ln R數據無論在1%、5%還是10%的置信水平下都不能拒絕“存在單位根”的原假設,說明這三個變量序列都存在單位根,即各變量都是非平穩過程。經過一階差分后的Δln C、Δln W、Δln R數據在5%的置信水平下都拒絕“存在單位根”原假設,即認為各變量的一階差分序列為平穩過程,說明ln C、ln W、ln R均為一階單整序列。
通過單位根檢驗得出各變量符合I(1)過程,滿足協整檢驗前提。運用Engle-Granger檢驗法進行協整檢驗,結果表明,殘差單位根檢驗統計量為-4.8171,其相伴概率值為0.0005,說明變量間存在協整關系,即方程解釋變量和被解釋變量之間存在長期穩定的均衡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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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用ECM模型計量結果如表2中的模型1,根據估計結果可知,一是誤差修正模型中除了利潤收入變量系數外,其他系數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都通過檢驗,雖然R2值較小,但F檢驗的概率值則證明了誤差修正模型總體存在的顯著性。二是勞動者報酬對居民消費具有顯著正效應,工資收入的長期消費彈性為0.7881,即工資收入每增加一個百分點,長期內居民消費平均增加0.7881個百分點;而利潤收入對居民消費的影響不顯著,其彈性系數僅為0.0095。三是工資收入的短期消費彈性為0.4622,即短期內工資收入增加1個百分點,居民消費增加0.4622個百分點,而利潤收入在短期內對消費影響不顯著;與長期消費彈性系數相比,工資收入的短期消費彈性系數與長期消費彈性系數差距較大,說明了通過提高勞動者報酬刺激居民消費水平提高不能急功近利,而應將擴大居民消費作為一項長期性工程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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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公式(3)計量結果如表2中的模型2,結果顯示工資收入和利潤收入的消費彈性分別為0.7774和0.0027,但DW值較小為 1.0537,說明存在序列自相關,引入 AR(1)、AR(2)重新建立模型3,回歸結果得出兩個彈性分別為0.7771和0.0064。后兩個模型的檢驗結果均非常接近模型1的結果。
三個檢驗的結果互相對照,結論基本相同,這說明了本文的估計結果是可信的,即工資收入提高對居民消費的增加效應要遠大于利潤收入的效應。
勞動者報酬和營業盈余既是勞動和資本兩種生產要素參與市場分配的形式,也是勞動力所有者與資本所有者分別獲得的收入。資本所有者往往都是高收入階層,而依靠出賣勞動力維持生計的通常屬于中低收入階層,按照凱恩斯的邊際消費遞減規律,資本所有者的邊際消費要明顯低于勞動力所有者。由于資本的逐利性,資本所有者通常會將營業盈余用于再投資,進而使得資本所有者原本就低的邊際消費傾向會進一步降低。卡萊茨基(Kalecki,1971)提出“資本收入的邊際儲蓄傾向要高于工資收入”,他認為利潤份額越低或者說工資份額越高,國民收入就越高,而且在一定的國民收入總量之下,利潤份額越低或者說工資份額越高,全社會的消費率就會越高。所以在資本所有者和勞動所有者之間進行有利于后者的初次分配調整勢必會導致消費需求的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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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據表2的長期彈性系數,我們分別基于樣本均值、1978年、1992年、1999年、2004年和 2009年6個樣本點的數據,根據公式(4)將消費彈性換算成邊際消費傾向,結果如表3。從表中可知,基于樣本均值的勞動者報酬邊際消費傾向為0.6653,這和沈坤榮(2011)的結論也基本一致。不同年份提升工資收入對居民消費的積極影響有所不同,1978年邊際消費傾向為0.7832,到1999年下降到0.5637,近年來又有所上升,到2009年又上升到0.6952。
為更深一步研究勞動者報酬與居民消費的關系,本文將采用公式(5)來揭示勞動者報酬占比與消費率之間的關系。不同的階段居民消費率與勞動者報酬占比間的耦合程度并不相同(劉社建、李振明2010),根據前面的描述性分析,1995年以后勞動者報酬占比的變動與之前的變動趨勢有很大不同,故這里只對第四階段即1995年-2009年的勞動者報酬占比與消費率的關系進行實證分析。運用Eviews6.0軟件回歸結果如下:

其中:R2=0.8439,F=70.3062,DW=1.6493,這表明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模型對數據的擬合程度較好。統計結果表明,江西省勞動者報酬占比每增加一個百分點,消費率提高0.6094個百分點。
本文實證研究結果表明,勞動者報酬上升對居民消費的促進作用遠大于利潤收入增加對居民消費的作用;勞動者報酬提高對居民消費的長期效應大于短期效應。因此改革收入分配體制,提升江西省勞動者報酬及其比重,對擴大居民消費具有顯著的積極影響。提升江西省勞動者報酬,一方面能夠增加勞動者的收入水平,提高居民消費能力,從而促進居民消費需求的擴張,增強消費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另一方面有利于人力資本的提升,改變企業長期依附于低成本人力資源的現狀,增強企業創新能力,使企業向高附加值產業升級,從而提升經濟增長質量,促使經濟發展方式轉變。
中國共產黨的十七屆五中全會公報指出,要“合理調整收入分配關系,努力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要增加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須注意幾點:需要政府在確保經濟穩定增長的同時,進一步深入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有效平衡投資消費關系;要持續加大經濟發展中對高素質勞動力投入,改變以投資出口為主要驅動的經濟發展方式為以消費為主要驅動的經濟發展方式;要進一步加強教育的發展,不斷加大培訓力度,努力提高勞動者的人力資本水平,加大高素質人力資本在推動經濟發展中的比重;要進一步深入推進收入分配體制改革,不斷提升收入分配中勞動者所得的比重,構建有效提升勞動者收入水平的體制機制,把提高居民工資收入作為一項長期民生工程來抓;要進一步拓寬就業渠道,通過各種途徑提高居民工資收入特別是中低收入群體的收入,從而刺激與釋放不同收入階層的潛在消費需求,增強居民消費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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