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構式“不是所有S都P”的多維考察*

湯 玲

（安徽師范大學國際教育學院，安徽蕪湖241000）

提 要 流行構式“不是所有S都P”是修辭構式，源自傳統的語法構式。根據S和P是否臨時充當模標成分，可分為三種不同的類型。“不是所有S都P”作為傳統構式具有非全量否定義，符合人們的樸素語感；作為流行構式則具有強調性肯定義，與通常的邏輯語義解讀迥異，用于異常肯定、諷刺時弊、宣泄情感、語言游戲等。語言優先原則、高關注度、規約隱含機制、模因復制等可作為解釋這一流行語言現象的不同維度。

一、前 言

“不是所有S都P”是用“不是”來否定“所有S都P”的非全量否定，“不是”的否定轄域為整個語法單位，該構式對全量肯定進行否定的結果是“有些S是P”且“有些S不是P”。傳統的研究多涉及“不是所有同學都喜歡語文課”類句式，然而自從一句廣告詞“不是所有牛奶都叫特侖蘇”進入大眾語域之后，這種源于廣告的新型“不是所有S都P”用法被越來越多的語言使用者復制、傳播，并出現了大量針對該結構的網絡造句，如“不是所有爸爸都叫李剛”、“不是所有部門都是有關部門”等等。

根據樸素語感，“不是所有同學都喜歡語文課”的表達是為了強調有一些學生不喜歡語文課，而“不是所有牛奶都叫特侖蘇”的意思顯然不是“有些牛奶不叫特侖蘇”——這樣的話凸顯的是那些不叫“特侖蘇”的牛奶，事實上它要表達的意思是“（只有）有些牛奶才叫特侖蘇”，于是那些叫“特侖蘇”的牛奶得到了凸顯。網絡造句“不是所有爸爸都叫李剛”又有別于前兩個句子，被賦予了特定的含義以針砭時弊——在我們的社會里爸爸像李剛那樣享有特權的能有幾人！可想而知，隨著這一句式的適用范圍越來越廣，它的意思也越來越多，有時甚至只是一種調侃性的語言游戲而已。

因此，我們認為雖然對于傳統“不是所有S都P”結構的研究已經取得了相當多的創獲，但在確立了其構式地位即它的構式意義不能通過形式本身推導出來之后，針對該結構的研究尚不完善，有很多問題需要深入探討。因此，本文將從構式類型、構式成因機制、模因傳播動因等方面進行探討。

本文用例均源于網絡，包括傳統詩歌、網友造句、廣告標語、微博博客。為了行文簡潔，如非特別必要，舉例時將不再標注出處。

二、構造與類型

模因論視角下的“不是所有S都P”是一個由傳統句式演變而來的流行話語模。構式框架“不是所有[ ]都[ ]”是不變成分，即模標，在構式中起到標記與定位的作用；S與P代表可變成分，即模槽，是構式中可以選擇與替換的成分。不變的模標通過模槽接納可變的各種成分，使整個構式具有了較強的能產性，進而適應特定認知與表達的需要。

但在流行構式的擴散過程中，也會出現S或P中某一成分相對穩定的情況。一類構式中如果S都相同，表明它已經臨時成為不變成分，即模標，構式為“不是所有S都[ ]”；同樣，如果一類構式中P都相同，表明P已經臨時成為模標，構式為“不是所有[ ]都P”。這就是下面的第1、2類。更多情況下，S、P都是模槽，都處于待選狀態，就有了下面的第3類。

1． S 同，P 異（S/P1，P2……Pn）

此類型構式中模槽成分S已經臨時成為模標成分，模槽P陳述論說S。P或為S的某個特質，或對S進行命名性陳述，本質上都是對S進行限定，強調其獨特或具優勢的特質，使其特征化。如：

（1）不是所有牛奶都叫特侖蘇/不是所有牛奶都叫三鹿/不是所有牛奶都有三聚氰胺

（2）不是所有別墅都在城中央/不是所有別墅都遙不可及/不是所有別墅都依山傍水

（3）不是所有哥都寂寞/不是所有哥都叫春哥/不是所有哥都叫犀利哥

“特侖蘇、城中央、寂寞”（P）分別是“牛奶、別墅、哥”（S）的有別于其他同類事物的特征。在否定轄域為全句的“不是”和加合性算子“都”的共同作用下，S的特質再次被凸顯、強調，構式的語義重心落在P上，即一種叫特侖蘇的牛奶、在城中央的別墅、寂寞的哥，進而滿足了言者的表達需要，引起受話者對S的這一特質的關注，達到或宣傳或調侃的目的。

2． S 異，P 同（S1，S2……Sn/P）

與第1類構式不同的是，該類構式的P由于其所指對象在網絡事件中穩定的影響而在構式中臨時成為模標成分，表達者從不同角度對P進行描述，該構式以網絡事件為存在依據，在大眾熟識的網絡事件中選取某一方面的特點對P進行限定。如：

（4）不是所有BABY都叫郭美美/不是所有干女兒都叫郭美美/不是所有拎LV的都叫郭美美

（5）不是所有愛都是傳說/不是所有善良都是傳說/不是所有期待都是傳說

（6）不是所有馬都叫神馬/不是所有愛情都是神馬/不是所有蝦米都是神馬

郭美美事件中，郭美美的微博全名叫“郭美美BABY”，她有干爹，她開瑪莎拉蒂牌汽車、拎LV包。網友選取某個方面對郭美美進行調侃。由于郭美美已經成了大家持久關注的焦點，相應名詞性的“郭美美”也就具備了構式中模標成分的地位。例（5）、（6）同此。

3． S 異，P 異（S1，S2……Sn/P1，P2……Pn）

該類型構式在數量上占有絕對優勢，屬強勢構式。但由于造句者使用的隨意性強，任何一個網絡事件或網絡熱詞都可以信手拈來進入模槽，因此這類構式雖然數量多，但特征難以積聚，因此需要分組進行考察。如：

（7）不是所有的阿迪達斯都叫阿迪王/不是所有的鋼琴都叫施坦威/不是所有的手機都叫蘋果

（8）不是所有的姐都能HOLD住/不是所有的鳳都能叫姐/不是所有媽媽都喊賈君鵬回家

（9）不是所有淚水都表示傷心/不是所有逗留都是依戀/不是所有退讓都表示懦弱

例（7）中的各例“S異，P異”型構式中模槽S與P或為品牌關系或是表述商品的出類拔萃之處，其語義均為凸顯S的與眾不同，進而引起受話者對產品的關注，廣告效應特別顯著。而例（8）中的S與P則多為依賴網絡而存在的構式類型。HOLD住姐、鳳姐、喊賈君鵬回家的媽媽都是曾經紅極一時的網絡名人。在“不是所有[ ]都[ ]”成為流行構式之后，在語言優先原則的作用下，人們背離表達優先原則，盡可能地迎合大眾、融入流行，創造出各種類似表達，主要用來調侃娛樂，而并無多少實質性內容。

例（9）有別于前兩種表達，多出現于詩歌或歌詞語境中，其中S與P在人們認知中表現為常態關聯，如淚水表示傷心，逗留表示依戀，而“不是”卻取消了這種常規語義鏈接，使原本語義關聯度強的兩個模槽脫離聯系，成為悖反表達。而這種多出現于文學作品中的表達，傳承了該構式在傳統用法“有S不是P”的語義傾向，即“有的淚水不是悲傷（而是高興）”等，不同于其他幾組強調“有S是P”（如“有一種鋼琴叫斯坦威”）的表達傾向。

三、語義分析與生成動因

1． 原型構式的邏輯語義：非全量否定

原型構式“不是所有S是P”的等值命題為“有的S不是P”，“不是所有牛奶都叫特侖蘇”的等值命題為“有的牛奶不是特侖蘇”。這是非全量否定，這種解讀與樸素語感對該構式的理解是一致的。“不是所有留學生學漢語都是為了拿學位”，該句的隱含語義凸顯的是“有些留學生學漢語不是為了拿學位（可能是興趣）”；“不是所有學生都參加了這次活動”同樣也是強調“有些學生沒有參加這次活動”。再看下面的例子：

（10）不是所有的夢都來得及實現，不是所有的話都來得及告訴你。

言者同樣是為了表達“還有一些夢來不及實現，還有一些話來不及告訴你”。根據袁毓林（2005）對“都”的詳解，作為加合性算子的“都”可以出現在分配性量化的場合，“都”把其所指謂的屬性分配給前面子集中的各個成員。“夢”與“實現”、“話”與“告訴你”在此構式中被“都”建立起常規語義鏈接，即“那些實現或未實現的夢”、“那些告訴你或未告訴你的話”，在“不是所有[ ]都[ ]”的邏輯作用下，最終構建出“有的夢來不及實現、有的話來不及告訴你”的真值表達。這是傳統原型構式的語義。

2. 從語法構式到修辭構式的動因

劉大為（2010）主張區分語法構式與修辭構式。語法構式是指可以滿足語言表達最基本功能要求的構式，它抽象程度高，適用面廣。修辭構式則是滿足語言表達中較為具體、較為特殊的功能要求的構式。修辭構式常常出現在特定語境的表達中，滿足人們即時的表達需求。雖然其抽象性可能較弱，但構式本身更加復雜，也更加豐富。語法構式與修辭構式是一個連續統，兩端分別是典型的語法構式與典型的修辭構式，中間有著開闊的過渡地帶。

據此，作為傳統原型構式的“不是所有S都P”是語法構式，其含義為“有S不是P”，而流行構式“不是所有S都P”則是修辭構式，其含義可以概括為“有S是P”，不妨稱作“強調式肯定”。因為是一種異于常態的肯定，也可簡稱“異常肯定”。從語法構式的非全量否定到修辭構式的強調式肯定，這一變化可以看作是修辭動因作用的結果。細究之，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解釋。

2.1 場景優先與語言優先

按照劉大為（2010）的說法，典型的語法構式主要有兩個特點：（a）可推導性，（b）高度能產性；典型的修辭構式的特點是：（a）構式成分不能直接推導出構式意義，（b）能產性低，往往是偶發的，（c）需要借助語境。據此，“不是所有S都P”處于兩者之間的開闊地帶，是一種準語法構式（仝國斌2012），并向準修辭構式漂移。造成這種漂移的動因首先在于語言使用中語言優先原則壓倒場景優先原則。

流行語在短時間內發生質變，一定會有外在的主觀動因參與其中。就普通語言表達而言，語言使用者會為了表達場景而選擇不同的語言表達方式，其目的是為適用、適當、適情的表達。為了適用而使用，這就是場景優先原則。而網絡的巨大力量則在于，使用者不論表達場景，僅僅是為了使用某一流行語，擴大其使用范圍，語言為適應這一需要，所做的改變就是縮小內涵擴大外延。為了使用而使用，這就是語言優先原則。

當一個商家的廣告語帶來了巨大廣告效用時，其他商家的模仿就在預料之中，受眾針對該構式的模仿造句便也在網絡中應運而生。從“不是所有留學生學漢語都是為了拿學位”到“不是所有牛奶都叫特侖蘇”再到“不是所有爸爸都叫李剛”，語言使用者曲折地把直接語言行為識解為間接言語行為，用舊的語法構架表達新的意義，通過新鮮感來提升表達情趣，其語法構式特點漸弱而修辭構式特點漸強。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語言優先原則成就了流行語的質變。在使用過程中，構式漸漸被稀釋掉語法構式的特點，且漸漸具備了修辭構式的特點。可推導性減弱的同時，能產性卻得以保留，在網絡平臺被大量復制、傳播。因此構式成為一個準語法構式。

2.2 高關注度

語法不是一個自足的系統，語法構式能否成立，往往需要認知因素的參與。“不是所有S都P”從傳統構式的非全量否定的原型真值義，到流行話語模的規約認知和強調式肯定，其間都有關注度這一認知因素的影響。我們在此把認知因素起明顯作用的語言現象用“高度關注假說”①來概括，即構式中需被高度關注的構件往往會得到超越語法構式賦予的低層關注度而獲得較高關注度。

沈家煊（1999）曾指出：“事物的顯著度還跟人的主觀因素有關，當人把注意力有意識地集中到某一事物上時，一般不顯著的事物也就成了顯著的事物。”廣告語“不是所有牛奶都叫特侖蘇”依照原型構式應解讀為“有些牛奶不叫特侖蘇”，而這顯然不是該廣告語發布者最希望得到關注的意義，最想引人注意的是“有一種牛奶叫特侖蘇”。這種表達方式，有悖于語法構式的原型義，增加了構式的語義跨度和語言解碼的難度，使語言形式產生了語義溢出現象，進而產生引起關注的修辭效果。

按照E.S.Lewis的成功廣告語標準，一個合格而成功的廣告語必須符合AIDA原則：Attention（引起關注）、Interest（發生興趣）、Desire（產生欲望）、Action（付諸行動）。“不是所有牛奶都叫特侖蘇”這一廣告語成功之處就在于能夠打破常規語義鏈接的方法，觸發對某一特定信息的高關注度，因此引起了很多商家的競相模仿，產生了“不是所有別墅都在城中央”、“不是所有BB霜都是淘寶銷量第一的BB霜”等一大批類似廣告語。

2.3 規約隱含與詞語成分提取

構式的成功運用依賴于說話人與受話人的共同世界知識，在語言中即為共享語境，或者說是某個言語社團的共享知識，其中就包括構式的規約隱含②。規約隱含是指“無須借助語境參數就可直接從語句中分析出的那些非真值條件的意義”（P.Grice1975，轉引自張誼生2011）。

為了能進入“不是所有S都P”的模槽S與P，S必須是一類現象的全體，P則是全體中的一部分，這一構式的能產性必須在這一語義基礎上發生。為了做到這一點，人們往往從一些偏正結構的詞語例如例（11）中的“地溝油”中提取出表示上位概念的中心語“油”，讓它進入S；而原先的偏正結構“地溝油”則作為下位概念進入P。或者將原先的個別特征擴大為一個類，如例（12）中“開瑪莎拉蒂”原先只是郭美美的個別特征，但是通過“所有”的作用成了一類人的共有特征，郭美美只是“開瑪莎拉蒂”的這一類人中的一個個案。

這樣形成的“不是所有S都P”不再具有流行廣告語的強調式肯定義，更多的是通過對某一現象的調侃或對時弊的針砭，從而引起大眾的共鳴。如：

（11）不是所有油都是地溝油/不是所有哥都叫犀利哥/不是所有部門都是有關部門。

（12）不是所有爸爸都叫李剛/不是所有開瑪莎拉蒂的都叫郭美美/不是所有鞋都會變成膠囊。

模槽S中的“油、哥、部門、爸爸、開瑪莎拉蒂的（人）、鞋”以及相對應的模槽P中的“地溝油、犀利哥、有關部門、李剛、郭美美、膠囊”都曾經是指稱熱門網絡事件的熱詞，話語雙方必須要有相同的知識儲備方能激活共有的規約隱含。例（11）中的P是S的組成部分，說話人通過提取網絡熱詞“地溝油、犀利哥”的中心詞“油、哥”作S。而例（12）中的S與P則是事件關系，通過某一事件，將兩個模槽聯系起來，如“我的爸爸叫李剛”、“郭美美炫耀自己的座駕瑪莎拉蒂”、“用工業明膠制作膠囊”等等網絡事件。

由廣告語到流行構式，通過提取詞語中的成分，剝離了原型構式的初始含義，不再有“有S不是P”的含義，而是將社會事件用模標或模槽成分表達出來，調侃性地陳述事實，諷刺時弊。

該構式繼續發展，網絡上出現了“不是所有S都P”結構的網絡造句現象，出現了很多并無實際意義的表達，如：

（13）不是所有內衣外穿的都是超人/不是所有PM值都是2.5/不是所有貓都是黑貓警長這些表達，語言使用者并不是為了某個特定的意圖，更多的只是一種娛樂，是為了表達而表達、為了迎合流行而表達，是在借流行語融入語言社區，參與流行。這時，構式的使用也由場景優先轉為語言優先，不是為合適的場景使用，只是為使用而使用。

四、構式的傳播表達與修辭效應

1． 模因復制的表達與傳播

模因論導源于達爾文的進化論，模因是指通過模仿進行復制的所有實體。在語言使用中，模因論不僅可以解釋很多語言現象，還可以指導我們如何有效地進行語言運用。何自然（2005）曾提出，模因傳播與復制有兩個類型：內容不變但形式各異的模因基因型；形式不改卻以不同內容得以擴展的模因表現型。具有框填式構架的“不是所有S都P”顯然屬于模因表現型傳播。

具有生命力的語言模因，獲得了足夠的傳播能量后就能夠通過復制，增加其使用頻率。追溯“不是所有S都P”的演進歷程，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模因復制機制的作用，即語言符號的類推機制。在同構類推的作用下，修辭學上的嘲弄式仿擬得以運用。這是一種模仿已知的語言結構而復制出一種具有新內容的模因變體。傳統構式類型通過流行廣告語賦予了傳播能量，進而使復制傳播成為可能。該構式通過傳播從而成為一種能產性模標，模因復制使其不僅有量的激增，而且有質的變化，由語法構式向修辭性建構漂移，成為準修辭構式。例如：

（14）不是所有車展都是胸展/不是所有耗子都有貓那么大/不是所有宮廷劇都要穿越

此類構式已經擺脫構式原型義，模仿已有結構“不是所有[ ]都[ ]”復制出模因變體，對車展上車模的暴露穿著、對環境污染使動物基因變異、對穿越劇的泛濫成災等社會各領域現象進行諷刺、嘲弄。

模因論認為，各個模因的傳播能力是不同的，模因具有選擇性。某一個模因之所以能夠得以復制傳播，從根本上來說取決于其生命力，取決于其社會關注程度。“不是所有S都P”本身只是一個非全量否定的傳統構式，其之所以具備了復制傳播的能力，網絡造句的大量出現，廣告語的觸發是一個直接的原因。該構式的新型用法具有高度新鮮感，而傳統用法的“有S是P”且“有S不是P”意義又使得該構式在否定、批判的同時能夠表達出肯定、支持的態度。網友嘲諷時弊、批判現實、宣泄情感時，正面的價值觀、世界觀、倫理道德及生活態度也傳達出來。

2. 模因復制的修辭效應

語言模因為了能夠存在，就需要大量地復制自我，產生大量變體，方能繁衍生存。模因具有變異性，也具有保留性。從語形上看，模因的復制，最主要方式是模仿，新舊模因形式相同，這也成為人們破解新模因的基礎，因為人們會通過類推、聯想，辨認出新模因的形式源自何種舊模因，為破譯新模因提供經驗基礎。從內容上看，新模因具有一種匠心獨具的新概念，人們會通過各自的語言經驗來領悟這種新意，這也是新模因存在的理據，如果與舊模因內涵完全相同，就會違背語言的經濟原則。

無論模因變體的產生是否使用了修辭手法，但大量模仿的結果則必然會產生修辭效應。上文已經解釋了嘲弄式仿擬的修辭效應得到彰顯的原因。此外，構式中與認知表達能指符號天然關聯的網絡事件，能夠調動已有經驗參與理解，在嘲弄時弊的同時，釋放出語言使用者對正面事件的向往。比如“不是所有車展都是胸展”、“不是所有可樂都含氯水”就傳達出“還有一些車展真正在展車”、“還有一些可樂很安全”等積極正面的信息。在這一語言現象中，同時調動了兩種乖互的個人情緒，既批判又向往。這正是修辭效應所產生的表達結果。

語言不僅僅是交流的工具，還擔當著承載文化的容器作用，同時又具有審美和娛樂的潛能，在人們更多地進行精神層面的追求時，語言的娛樂功能就會凸顯出來。網絡如同一個巨大的狂歡廣場，在這里權威被顛覆，傳統被蔑視，身份被消解，來自四面八方的人在假面下進行著一場縱情的話語狂歡，網絡為現實批判打開方便之門。

五、小 結

綜上所述，流行構式“不是所有S都P”可以看作是修辭構式，具有不同于語法構式邏輯語義的意義，用于異常肯定、諷刺時弊、宣泄情感或語言游戲。語言優先原則、高關注度、規約隱含機制、模因復制因素等促成了這一形式從傳統的語法構式向流行的修辭構式的變化。

注 釋

①王姝（2012）提出該假說，用以解釋部分代整體的語法轉喻，認為能替代整體的部分必須是最被關注的部分。本節內容受此啟發。

②張誼生（2011）使用該概念對流行構式“X也Y”進行了精辟的闡釋，認為正是由于規約隱含的制約，人們通過構式“X也Y”中“也”的觸發，借助于X與Y之間看似不合理、其實也有理據的悖論關系，表達既出乎意外又合乎情理的陌生化異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