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茂祥
許多關注外語教育的學者們對于外語教學理論建設之匱乏提出了批評并努力尋求建構外語教學理論的方法和邏輯,在多年來相對封閉的研究氛圍里,外語教學走的主要是從國外理論及方法借鑒之路,在這方面,外語的功用主義有比較充分的展現——外語成為我們獲取國外理論的便利工具。理論研究中拿來主義的味道比較濃厚,尤其是體現在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理論借鑒、引用和演繹上,這和二十世紀哲學研究的語言學轉向以來語言哲學研究的發展以及語言學視域提供的一般研究圖景密切相關。但是,外語教育教學仍然缺乏語言哲學視域的認識論高度,教學理論缺乏形上追求,工具論調揮之不去,急功近利成為常態。我們也應該注意的是,語言學的理論不是唯我們所用的,它正進入一般教育研究者的視線,“但從現有的狀況來看,引用、借鑒和演繹的方式居多,將語言學知識轉化和綜合為教育知識的方式稀缺,在一定程度上,這種取向的教育研究仍然沒有擺脫赫爾巴特所指出的‘殖民地’現象,……”。[1]但是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學者注意到了外語教學理論應該要結合中國當下的實際情況,借鑒相關學科相對比較完善的知識理論體系,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理論建設之路,這就不得不涉及到理論的本土化與現代化的問題。
長期以來,由于外語學科獨特性、課程設置、廣大教師的教育背景以及發展相對封閉等造成的視野狹窄等原因,外語教學出現了理論發展滯后、科學化不足的現象。這反映的是整個學科深層次的危機。其他相關學科走上科學化的道路后已經開始反思這種科學化中人的缺場問題,思考科學生活化的問題。但是反觀外語教育,似乎還沒有聽到類似的反思之聲。究其原因,除了我們的理論發展還遠遠沒有達到科學化的程度外,很大方面還在于我們在理論建設上沒有自主權,因而也就喪失了發言權,老是拿別人的東西說事,似乎底氣不足,腰板不硬。同時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相關學科的發展令我們不得不瞠目,好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如饑似渴地以欣賞以及尋求幫助式的眼光去對待這些理論知識,并且發現現實中的一些問題確實可以得到澄明和啟發,于是越來越多的學者們開始以在一種融合的視角去反觀外語教育。或者說,這種局面的形成應該主要源于兩種原因:一是外語學科理論建構的不足;二是相關學科的科學化建設相對強勢。在這種情況下,尋求相關學科的理論知識來解決本學科的一些問題當然是理論的自我殖民,我們并沒有以學科自居,沒有去排斥這些理論知識,相反我們以非常虔誠的開放態度接納并且運用于我們實踐問題的解決。于是乎,外語界的跨學科和多學科研究呈現繁榮發展之勢,涉及哲學 (尤其是語言哲學)、教育學、心理學、認知科學、乃至自然科學理論和方法運用的著述和文章精彩紛呈,這些研究為外語教育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更加豐富了外語教育的理論視界。對于外語教育的理論發展與實踐應用發揮了重大作用。當然,也留下了一些值得我們反思的東西:外語教育在中國有沒有自己的主體理論體系?如果有的話是什么?語言學?應用語言學?教學方法的集合?外語教學理論研究的取向又是什么?當談到外語教學理論的時候,我們考查回顧一下,自己的理論架構還沒有搭起來,國外理論及相關學科理論的借鑒加中國具體情境中的經驗是主要內容。
外語學科一直以為本學科的學科性棱角分明,習慣了“西學東漸”、借助國外相對先進的語言教學理論來教外語,足以有理由讓我們高高在上,孤傲的俯瞰其他學科,喜歡“洋貨”的外語教育也確實給人以這種印象和認識。但是隨著科學化的不斷發展,各學科自身理論建構的日臻完善,并沒有讓人們偃旗息鼓,稍作休息,而是更多地催人奮進,新的理論層出不窮,新的視角和研究維度不斷復出,令我等學界人士目不暇接,自顧不及。外語教育漸成了學科科學發展的孤島,仍然沉溺于自我陶醉式的研究已經大大滯后于其他學科的發展,繼而形成了學術的盆地,沒有了制高點,對于周邊洪水的內溢自然顯得無能為力也無可奈何。那么我們又如何看待這種學科理論的殖民現象呢?
自我殖民也好,被殖民也好,說起來好像是要傷一批人的自尊心和丟面子的事——如果只是傷面子而憤憤不平又無動于衷,那不算是真有責任感的人,真正有責任感的,應該是會激發他們的研究熱情、斗志、毅力。對于借鑒運用相關學科的理論知識來豐富自身學科理論建設的自我殖民,一方面開闊了我們的視野,另一方面也促使我們達成理論的自覺。這何嘗不是好事呢?
作為一個學科,如果沒有理論建設或者理論建設不突出的話,根本就沒有能力去捍衛自己的領地(實際上也沒有什么領地去捍衛)以保持其獨特性、權威性、甚至壟斷性,自我殖民是外語學界人士自救與謀求發展的表征。雖然許多人仍然固執己見抑或是努力循著原來的路線尋找發展的可能,但是對于許多人來說,當理論缺失的現狀難以維系時,尋求新的突破口或幫助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實際上我們并沒有必要感到羞愧,而是應該反思。反思我們的教學實踐的同時,應該提升到理論的高度,開闊視野。當然我們不是要對現在的癥狀做一下診斷,而是要正視現實問題;好在近些年來這種狀況已經有了很大改觀,外語界人士關注的面寬泛多了,對于相關學科理論甚至自然科學研究方法的借鑒和應用已有很多建樹,許多學者對于與外語教育密切相關的學科發展傾注了很大關注而且著述頗豐,例如語言哲學、教育學、心理學、語言學等等。社會知識的結構化已經不可能以單單某一學科就可以自行其事,既然問題涉及的學科知識廣了,看問題的方式也應該要多視角,這是一個視域融合的時代,諸多問題涉及諸多學科領域同樣也需要諸多領域的相關知識來統籌分析處理。
對于這種殖民現象,許多人仍抱以憂慮的態度,認為自身學科建設不足的情況下很容易造成學科地位的失守,沒有了學科特色。[2]這種擔憂確實對于許多學科來說是值得注意的問題。加強自身學科建設,使其有自己的立足之地,這樣才有可能更好地實現跨學科的交流與對話,否則自己沒有學科特性,何來跨學科?而對于外語教育,可能情況確實有所不同,外語教學的主要理論源泉是語言學與應用語言學,而這些理論基礎主要是來自國外尤其是歐美國家的語言學理論,雖然國內學者們也有許多有益地補充和增益,但是主要討論的還是這些理論的中國化、現代化問題。融入了中國現時代的特色元素,而不是學科理論的新的建樹與架構。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沒有理由去一味地“閉關自守”,也不應該“閉關自守”,而是應該“改革開放”,“改革”指要從中國的國情出發,努力探索并實踐中國特色的外語教學理論,并在改革實踐的基礎上,總結凝練提升中國的外語教學理論架構,繼而用以指導中國的外語教學實踐,在實踐中檢驗理論并在對理論的檢驗與反思中豐富完善理論,這是一個循環往復的過程,而且隨著社會的發展和變遷,理論也要經歷變化,不斷創新,適切性同樣是外語教學理論生存發展的關鍵所在。“開放”是要吸收和接納相關學科的理論知識,并使其成為豐富自身理論內涵、以不同視角審視自身的有效途徑。
科學發展到今天,沒有任何一個學科可以封閉發展,在相對封閉的體系建構之時,不斷吸取不同的研究視野、不同學科的理論知識乃是必然的路向。這是個視域融合的時代,不能將某一學科與其密切相關的學科割裂開來。需要從相關人文學科的視域,從自然科學與人文科學相結合的視域來審視我們的領地(如果有的話)。國外理論的本土化問題;傳統理論認識的現代化問題;現代與后現代的關系問題;科學發展與人文生活的問題等等都不是由外語學科自身能夠得以解決的,需要以一種全球化的視野、多學科融合的視域、傳統和現代共生的維度來看待和處理當下外語教學理論的匱乏與發展問題。
外語教學理論的建設一味地走借鑒之路恐怕不是長久之計,也是不宜之計,需要我們努力探索出一條符合中國實踐的外語教學理論發展之路。
教師作為教學活動的主體對教學進行反思是教師教育、教學認知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它貫穿于教育教學活動的始終。它是提升教師理論水平、改善教學質量、促進教育和諧的重要手段,也是教師最為基本的研究范式。應該讓反思實踐成為教師自主、主動的一種研究意識和能力,使之成為教師的一種習慣、一種教學生活方式。不應因為語言的實踐性而忽視對外語教育本質的認識,放棄形上追求。關于語言的本質、教育的本質、外語教育的本質等都值得反思,只有這樣,在實踐中才能進一步將其精髓融于行動,并在進一步的實踐反思中得到升華和發展。誠如考爾德希德所言:“成功的有效率的教師傾向于主動地創造性地反思他們事業中的重要事情,包括他們的教育目的、課堂環境,以及他們自己的職業能力,……反思被廣泛地看作教師職業發展的決定性因素”。[3]外語教學的理論建構不僅需要外語教育踐行者對教育教學實踐的反思、抽象、概括,而且還要反思、借鑒、汲取其他相關學科的理論知識,尤其是哲學所提供的一般理論建構圖景。還要“重讀經典”,做到對傳統教學理念的反思與有效回歸。回歸絕不是回到原來的狀態,而是要在現實教學生活的滌蕩后進行大浪淘沙式的擇取——是沙自流;是金自守。古今中外老一代教育家的理論經典必將在當下的教學生活中重放光彩。同時需要我們去研究、分析、梳理中國的實際情況,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外語教學理論。
隨著學科分化與整合的范圍日益廣泛,學科分化與整合速度不斷加快,整合成為外語教育界尋求發展過程中的必然取向。為此《中國外語》協同高等教育出版社于2008年12月專門組織了“外語整合研究高端論壇”。之后,一批關于整合的文章見諸《中國外語》。外語教育的學科性質決定了整合的必要性和必須性:將語言學的理論和語言教與學的理論整合起來作為外語教學的理論內核。圍繞這個內核,下有基礎,如心理學、普通教育學、社會學、人類學、語言哲學等,上有實踐,包括教材、教學目標、教學組織、課程實施等等。這同時也是外語教育學學科建構的一些基本思路。整合也意味著外語教育學科的更加開放性,也是促進發展的動力源泉。但是“目前我國各個層次的語言教學(如英語教學和對外漢語教學)處境尷尬,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語言教學的學科歸屬不明確,在語言學中處于邊緣地位。”[4]雖然應用語言學好像是運用語言學的理論知識指導語言教學,語言理論被奉為科學,但此前一直有重語言輕教育現象存在。而“20世紀90年代世界外語教學理論發展的重要標志是從語言轉向教育,外語教學理論的發展正從語言科學轉向教育科學。”[5]而且許多實踐問題要比應用語言學所設計的理想模式有很大差異。僅僅把應用語言學的東西當作外語教學理論的認識桎梏了外語教學理論的建設,也遮蔽了廣大教師從事教育教學研究的理性萌動,不利于外語教育的長期發展。兩者有共核,但有差異,外語教學應該不只是語言學理論的應用,而還應涉及教育教學的一般理論。另外,語言與語言教學、語言研究與語言教學研究有著本質的不同,語言研究本身也在經歷著從微觀到宏觀、從形式到功能的轉變,更多的涉及語言本體研究,而語言教學不僅涉及語言本身,還要涉及如何教與學的問題,外語教學實踐表明,語言教育是個復雜的系統,語言雖然是這一系統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但遠遠不是全部要素。為了解這一系統中各要素的功能與聯系,有必要在認識領域重新構建外語教育觀。外語教學就應該更多地關注和借鑒教育學及其他相關學科的理論,走創新整合之路。
后現代主義哲學思潮對教育產生了巨大影響,[6]就教學理論而言,突出地表現在后現代主義對現代教學目的觀、課程觀、教學過程觀、師生觀以及評價觀的反思、批判與解構上,在此基礎上形成了它自己的教學觀。外語教育也不例外,但是目前外語教育仍處于從經驗走向科學的階段,科學化程度遠遠不夠,亟待理論體系的建構,現代性的科學化是目前外語教學理論的應然發展理路。堅持以發展的觀點和視域融合的理論視角來探討外語教育中的問題,契合當代中國社會發展特色是外語教育的取向。中國外語教育教學所表現出的現代性大于后現代性,但呈現強勁的后現代趨勢,這一方面表明了教育教學與當代思潮的契合與順應,彰顯了哲學思潮在意識形態方面的引領作用,雖然我們不能盲目地接受后現代教育者所提倡的全部思想,但后現代主義教育觀對我國教育理念包括外語教育教學理念的影響和沖擊是無法回避的。但另一方面,我們也不得不冷靜地思考,到底是不是需要我們的教育教學緊跟當代思潮的步伐,當代思潮的產生是否有其地域性局限性,怎樣做才更符合中國的教育教學實踐,有利于學生的發展,如何在當前教育發展過程中思考和融入其合理成分,探討具有中國特色的外語教學理論。這就需要我們對現代性批判的同時,也要對后現代主義保持清醒的認識。對于中國的現代化建設,后現代主義思潮的興起,更是一種提醒的聲音,提醒我們要防止西方現代化過程中曾出現的失誤,使我們不斷修正現代化建設中所出現的問題,因而我們要辯證地看待后現代對現代性的批判,不可全盤接受后現代的話語。[7]正所謂要科學發展,要呼喚具有中國特色的外語教學理論。
在外語教育改革大潮中,我們所大力推行的很多都是后現代的因素,可是,“我們當前的學校教育,更多的是需要現代性,需要理性的、科學的、實用的東西,因為理性、自由、科學和主體精神還遠沒有在我國社會生活中扎下根來,仍然處于一種無根的漂浮狀態。”[8]目前的外語教育仍然是從經驗走向科學的現代性所涵攝的,而且如上文所言,科學化還遠遠不夠。“應用語言學的發展,開始把我國的外語教育從傳統的經驗主義帶到科學的道路上。”[9]中國的外語教學在70年代以前一直是經驗性的“自在”的教學活動。應用語言學的誕生使語言教學成為一門獨立的、“自為的”科學,[10]可以看出,外語教育一直是“從經驗走向科學”、不斷科學化的過程。近年來,隨著研究的深入,學者們注意到,外語教育的科學化決不僅僅借助于語言學的發展即可完成,它很大程度上還要依賴其他諸多學科分支的發展,尤其是教育學和心理學的發展。隨著科學化程度的不斷提高,許多人也在反思這種科學化的歷程,讓科學不要遠離生活,而是走向生活,科學地生活化應是科學發展的最終訴求,外語教育也不例外的要走向生活。
首先是科學發展與教學生活的關系。在注重外語教學理論科學發展的同時,也要注意不能使其與教學生活發生疏離,忽視教育主體的能動作用。工業化以來的科學化發展所造成的科學與生活的疏離、人的空場導致了人的異化,這在社會發展的許多方面逐步顯現出來。外語教學理論科學化發展的同時也應力求處理好與教育教學生活的關系。
第二是理論與實踐的關系。加強理論建設,并不是要輕實踐,那樣會適得其反,而是理論與實踐并重。在進一步加強教學實踐及基于教學實踐的研究基礎上,同時加大理論研究的力度,以更加有效地反饋于教學實踐,此為外語教學良性發展的軌道。與此同時,理論建設的加強也為增強學科意識、確立學科定位有積極的作用。我們期待語言教學與相關學科理論的進一步融合必將有利于明確外語教育的學科屬性,也必將使得外語教學走向科學發展的軌道。有了科學理論基礎的外語教學也會更能發揮為社會主義建設服務的作用。
第三是傳統和現代的關系。致力于現代化的科學理論建設,也不能忽視傳統的價值,而是力求吸取傳統中的有益經驗,促進現代化理論的科學發展;尤其要重視外語教育史上產生重大影響的學界前輩們的理論研究,分析當時的教育環境,關照當下。處理好傳統和現代的關系的同時還要籌劃未來,有強烈的未來意識。籌劃并不是等待,而是主動建構我們向往的未來,使之更有可能按照我們的愿景出現在我們面前。
第四是外援與內建的關系。盡管文中指出外語教學理論的殖民現象對于外語教學的理論建設有積極的促進作用,但是我們不能一味地走借鑒和引用之路,必須立足自我,謀求長遠的發展目標。首先要努力使外語教學理論發展成為一個相對封閉的體系,占居學科的制高點,然后才能謀求對話與共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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