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畢 夫 廣東技術師范學院天河學院
將一款又一款精美的小商品推向全球各地,義無反顧地點燃熊熊大火焚燒假冒偽劣產品,以龐大的團隊陣容進入國內房市進行地毯式的購買與炒作……,溫州人總是以特有的方式勾勒和彰顯著自己十分鮮明的商業天賦與個性,國人因此而投去的目光既有羨慕也有嘆服,同時也夾雜著些許的不解與詫異。自然,當如今一個又一個的溫州老板因不堪債務重壓奪路而逃從而釀造出溫州民間資本空前借貸危機生態時,匯聚到溫州人身上的公眾情感就更為錯綜和復雜。因此,是否出手救助這一號稱“中國猶太人”的族類群體?如何評價昔日光亮無比的“溫州模式”?無論是管理層還是普通民眾都在做著非常沉重的思考與抉擇。
盡管企業老板負債而逃并最終留下滿地雞毛在溫州已經不算是一種十分稀奇的商業現象,但進入2011年以來民企老總成群結隊撇債出逃的結果還是大大出乎了人們的意料之外。特別是當一些知名企業老總也加入到了大逃亡的行列中來甚至引發了跳樓而忘的慘痛悲劇時,政府和公眾明顯感知到了溫州所釋放出來的不安與恐慌。
2011年4月,位于溫州市龍灣區的江南皮革有限公司董事長黃鶴從人間“蒸發”,成為第一個“跑路”的溫州老板。據悉,黃鶴因參與賭博負債逾3億元,公司的資金鏈因此斷裂,并最終留下了一個占地4萬多平方米的廠房和300多名員工。也就在當月,溫州三旗集團董事長陳福財和波特曼咖啡公司董事長嚴勤為相繼逃逸,兩個企業的門店也關門歇業。
2011年6月,溫州天石電子公司老板葉建樂因負債7000萬元之巨且無法償還出逃。據悉,在資金難以周轉的情況下,葉先利用高息資金墊資還貸,繼而長期依賴這種高息資金,最終金額不斷加大和利息負擔日益加重,同時,其投入股市的資金也出現虧損,導致資金鏈斷裂。
2011年7月,溫州巨邦鞋業有限公司老板王和霞“失蹤”。據悉,王和霞逃跑前以擔保公司名義從事高利貸業務,后因擔保公司出問題而受牽累,涉及資金1個億;無獨有偶,龍灣區百樂家電老板娘鄭珠菊通過在民間收購銀行承兌匯票融資,從銀行貼現后,資金流入其開設的擔保公司進行放貸,之后負債2.8億元潛逃。
2011年8月初,耐當勞鞋材有限公司董事長戴志雄因欠下巨額債務而出逃,逃跑時戴志雄共拖欠200多名員工100多萬元工資;20天后,部落之神鞋業公司董事長吳偉華和唐鷹服飾董事長胡緒兒雙雙逃跑,后者留下對多家商業銀行的負債約2億元左右。
9月是溫州老板集體“跑路”的瘋狂月份。當月1日,蝶夢兒鞋廠老板黃杰出逃,5天之后,溫州“眼鏡大王”胡福林出逃。據悉,胡福林“跑路”時身背20多億元的債務,其中8億為銀行貸款,其余12億則為民間高利貸。資料顯示,胡福林的信泰集團是溫州眼鏡業的龍頭企業,員工3000人。胡福林的跑路引發了千余名信泰員工上街討薪,并震動溫州市委市政府。繼胡福林之后,又有12家企業老板“失蹤”,其中僅9月21日一天就有8家溫州企業老板逃跑。
2011年10月中旬,溫州漂亮腳丫鞋廠老板饒大偉趁深夜將機器設備賣掉并攜女友逃逸。據悉,饒大偉逃跑時共欠下原材料供應商80多萬元的未付貨款,同時拖欠20多萬元員工的工資未發。
與那些慌不擇路而匆匆逃離的老板相比,溫州正得利鞋業董事長沈奎正選擇的解脫方式更為慘烈。據銀行方面披露的信息顯示,沈奎正旗下公司之前曾向多家銀行融資2億多元,貸款即將到期時,轉借民間高利貸2.3億元,但在償還銀行貸款后并未獲得期望的續貸。最終,在債權人的跟蹤式追債和遭遇恐嚇之下,沈奎正當著追債人的面從22樓一躍而下。值得注意的是,在沈奎正之前,溫州市已有3名企業老板因不堪負債跳樓而亡。
憑借著“中國猶太人”的聰慧和吃苦耐勞的精神,昔日的溫州人不僅將一個又一個小作坊經營得有聲有色,并且將打火機、燈具、眼鏡、皮革、制鎖等利潤率并不起眼的產業做成了溫州的支柱產業,溫州由此贏得了中國“制造之都”的美名,“溫州模式”也成為了全國各地競相學習和國際輿論歌頌的成功樣板。然而,無論是從媒體的實時報道還是從專家學者的解讀中,人們如今已經很難聽到對溫州人風風火火辦實業的溢美之詞,代之而起的是對成群結隊走南闖北進行“投機”與“炒作”的溫州人的擔憂和詬病。
實業資本的急劇收縮是溫州經濟生態的真實寫照。據央行溫州中心支行披露的數據,2011年僅有35%的民間借貸流入實體經濟產業,較2004年逾90%的比例大為下降。無獨有偶,溫州市經貿局一項對該市855家企業的調查顯示,制鞋、眼鏡、鋼鐵等這些原本支撐溫州經濟飛速發展二十多年的行業正普遍面臨著規模性萎縮,其中有25%的鞋類、服裝、制筆、鎖具等企業不愿繼續承接或跟進訂單。
曾經占據全國產量90%以上的溫州金屬打火機是溫州人的驕傲,但也是今天萎縮程度最為嚴重的業態。與鼎盛時期1000多家企業的壯觀景象相比,如今僅有100家左右的尷尬結果的確讓人大跌眼鏡;而在這100家中,也只有30余家的企業老板在專心經營。不僅如此,同樣令溫州人引以為榮的制鞋業在發展高峰時期曾有超過6000家制鞋廠,但目前鞋企的數量已降至2000余家。另外,被稱為中國“低壓電器之都”的溫州柳市鎮2010年規模以上的企業中,有70%以上的利潤沒有投資到本產業。
與實業生態的全面萎縮和凋敝完全不同,溫州資本向房地產、礦產等資源品領域的流入蔚然成風。據溫州市官方統計,在目前高達1100億元左右的溫州民間借貸市場規模中,包括高利貸在內的民間借貸資本有70%—80%流向了房地產等領域。因此,一個非常引人注目的事實是,在“2010溫州市百強企業”中,除兩家房地產公司和6家建筑公司外,其他40多家制造業企業無一不涉足了房地產開發,其中包括康奈、奧康、報喜鳥等知名制造業企業。
除了在房地產、礦產資源以及原材料期貨等領域大展拳腳和興風作浪之外,溫州人介入博彩業則赤裸裸地暴露了資本投機的本性。前不久,海南警方破獲一樁賭博案,有105名都是溫州人,其中30多名為女性,涉案資金2000多萬。而在此之前,上海寶山公安分局在上海一家五星級酒店搗毀一個“團賭”窩點,涉案資金上億元。該賭場由溫州人開設,主要邀請眾多溫州富豪太太駕駛名車或包機前來豪賭,其中輸贏以十萬、百萬元計,最慘的一名闊太太在一小時內輸掉1700萬元。據此,有媒體驚呼,“溫州太太賭博團”已經成為繼“溫州太太購房團”之后的又一新生組合。
對于溫州人毫無遮掩的投機行為,人們可能會對其表現出的貪婪嗤之以鼻,甚至上升到商業倫理道德的角度予以鞭笞和詛咒,然而,脫離客觀與背離理性的任何評價與批判都會顯得蒼白無力和牽強附會。必須承認,在最近幾年產能過剩越來越劇烈的產業背景下,以低、小、散為主特征的溫州企業所面臨的生存環境越來越惡劣,加之勞動力和原材料成本的不斷上升和人民幣升值所產生的壓力,溫州中小民營企業的利潤空間受到了強烈的擠壓,其基本年利潤收窄至3%至5%之間。與此同時,中國的房地產演繹了10年續漲的神話,使得投機資本的獲利空間和杠桿效應得以成倍放大。因此,一個在溫州當地流傳開來的真實故事是:一位溫州老板做實體經濟,一千來人的廠拼死拼活干,一年利潤剛剛百萬,可他夫人在上海買了十套房,八年后獲利三千萬。面對著如此強烈的利潤反差,資本必然從實業領域大規模抽撤并向回報率豐厚的資源品地帶集中,它所折射的出的是資本逐利的原始本能以及對給定環境的敏感反應。
當然,如果資本的利潤軌跡像昔日投資房產那樣繼續運行的話,溫州人無疑會為自己的投機樹碑立傳。但是,自2010年以來高密度推出的房市調控政策讓房價續漲的神話戛然而止,溫州人開始感覺到了資金大量沉淀于房地產身上的巨大壓力。問題的關鍵在于,那些依靠從民間借貸市場融資而投資房地產甚至參與博彩的“投機客”為了支付高額利息又不得不轉而從民間放貸機構繼續借貸,在一路推高民間貸款利率的同時,許多溫州企業老板的償債壓力與日俱增,資金鏈條斷裂的風險一觸即發。
由于小型企業缺乏健全的信用基礎,加之經營風險的極大不確定性,無論是在銀行體系還是在資本市場上,其可以獲得的融資支持都要比大型企業困難得多。正是如此,被稱為“草根金融”的民間借貸在溫州民營企業的成長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作用。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金融危機之前的溫州民間借貸一直保持著良好的秩序化生態,不僅年壞賬率低于1%,而且借貸資本年利息普遍維持在12%~20%之間。這種健康的民間金融環境在維系了產業資本與金融資本良性循環的同時,也在無形中造就了溫州人敢于借貸、全民借貸的現象。
實體經濟回報率的萎縮以及過去多年房價和資源價格的暴漲催生了溫州民間借貸規模的迅猛膨脹。根據人民銀行溫州市中心支行的計算,目前高達1100億元左右的民間借貸量不僅高出去年同期800億元的增長規模,而且已達到銀行信貸總量的20%。不僅如此,在年利率動輒高達100%甚至180%以上的巨大誘惑力量刺激下,各路溫州民間資本在民間借貸市場演繹出了全民式狂歡的特殊鏡像。
鏡像之一:擔保公司。溫州活躍著約270多家擔保公司,由于擔保費收入只有3%,所以溫州擔保公司99%都不務正業地熱衷于民間借貸。一般而言,擔保公司通常以月息2分(2%)左右吸儲,再以3分至6分放出,甚至可達月息8分至1角(10%),每筆借貸的資金少則數百萬元,多的達幾億元。擔保公司在民間借貸中往往承擔“過橋”作用,企業注冊想要注冊資本,擔保公司出資注冊完成后企業抽逃注冊資金歸還;企業歸還貸款再轉貸有困難,擔保公司墊資,企業獲得新貸款后歸還。
鏡像之二:中小企業。受高息誘惑,中小企業主也加入放貸陣營。一方面,盡管實體產業對企業利潤的貢獻很少,但為保證資本運營,許多企業依然需要這張“殼”來獲得銀行資信和信貸。另一方面,企業多以擴大產能、技改等名義,用企業資產去銀行抵押而獲得貸款,然后企業將獲得資金放貸出去。而為了躲避銀行的監管,企業往往會進行相應的賬面處理。據人民銀行溫州市中心支行的調查報告顯示,目前溫州大約有六成以上的中小企業參與了民間放貸活動。
鏡像之三:商業銀行。由于利率雙軌和商業銀行對部分信貸資金的流向存在監管缺失,部分信貸資金通過中介機構流入民間借貸市場,而且其進入方式比較隱秘。一方面,部分銀行工作人員利用其社會資源扮演融資中介,通過中介以墊付保證金虛增存款或聯合中介為客戶墊資還貸等形式從銀行套取信貸額度,然后再翻倍放貸出去;另一方面,銀行可以低息貸款給上市公司或國企,上市公司以委托貸款高息發放出去,銀行收取正常貸款利息和委托貸款手續費,各得其所。據悉,溫州地區一些國有企業或大型企業從銀行貸款,利率上浮到年息8%左右,地下錢莊給這些企業年息24%,除去還給銀行的利息,企業坐收16%的凈利。
鏡像之四:私募股權投資基金(PE)與人人貸。從性質上講,PE的職能是股權投資,但在溫州卻以各種形式變相參與民間借貸;同時,互聯網上出現的人人貸公司也通過網絡形式吸引放貸者和貸款者,其中“溫州賭博團”的資金借貸許多是通過這種形式進行的。
鏡像之五:公務員。在溫州民間借貸鏈條中,公務員甚至官員的身影頻現。在溫州,公務員可直接向銀行貸款50萬元,不少官員甚至可以獲取更多的信貸額度。由于實業投入回報率低,許多公務員選擇將從銀行獲得的低息貸款高息轉貸他人。
顯然,附著于高利貸鏈條上的絕大多數放貸主體都與銀行的信貸活動保持直接或間接的關聯,貨幣政策風向標因此直接影響甚至決定著這一資金鏈的風險化程度。金融危機肆虐的2008-2009年,擴張性貨幣政策讓溫州的中小企業和借貸人很容易從商業銀行獲取信貸資金,但是,源自2010年以來中央銀行連續12次提高銀行存款準備金率的舉動在極大地壓縮了商業銀行信貸規模和能量的同時,也使中小企業間接融資之門驟然收窄甚至關閉。在這種情況下,許多企業不得不飲鴆止渴,轉向民間尋求資本。問題的關鍵在于,在抽資和禁止續貸的同時,銀行還紛紛提高貸款利率,受此驅動,溫州民間借貸利率一路勁升,并在2011年8月首次突破25%,次月,該指標升至25.44%的階段性高位。然而,在只有3%—5%的實業資本利潤率以及強大房市調控政策擠壓之下投機資本風險驟增的基本生態下,債務人的償還能力已經捉襟見肘,并最終以逃債和逃命的形式表現出來。
表面上看來,溫州債務危機主要由溫州資本的過度性投機以及偶發性調控政策引致而成,然而,跳出溫州看溫州,人們會清晰地發現,對民營企業長期沒有得到矯正與根治的制度性歧視才是引發溫州企業逃債鬧劇與悲劇的真正力量。
金融抑制所導致的信貸資源錯配是中小民營企業忍受的最大制度之痛。所謂“金融抑制”是指一國金融體系不健全,金融市場的作用未能充分發揮,政府對金融實行過分干預和管制政策,人為地決定利率和匯率并強制信貸配給,造成金融業的落后和缺乏效率,金融與經濟之間陷入一種相互制約的惡性循環狀態。在我國,金融抑制主要表現在官辦金融機構壟斷了大量的信貸資源,而且無論是信貸資源的使用,還是利率水平,大多是基于行政指令的配置,導致民營企業無法從主流金融機構獲得貸款。資料顯示,在目前我國各類商業銀行貸款中,國有企業占去了貸款總量的80%,而民營企業的占比卻不到20%。然而,就金融供給而言,國有企業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只有40%,民營企業的經濟增長貢獻率卻達60%,后者所遭到的不公平待遇顯而易見。不僅如此,利率雙規制之下的國有企業可以從商業銀行以低成本獲取信貸資源,而由于民間金融的長期非法存在,民間借貸利率隨著宏觀政策的變化而飆升,高成本所引致的資金鏈斷裂危機從民企借貸之日起就已經埋下伏筆。
與金融抑制緊密相聯的還有投資模式的國有化偏愛。依靠投資拉動特別是依靠中央政府投資拉動是中國經濟成長的最主要模式,這種模式造就了過去十年固定資產持續高速增長的奇跡,并在2008年4萬億刺激經濟增長計劃出臺后達到無以復加的地步。觀察發現,在過去兩年大量的財政資金被國有企業騰挪到房地產領域從而制造了一個又一個龐大國企“地王”的同時,豐富的信貸資源更多的是集中在了大干快上的高鐵等項目之上。雖然如同溫州的民間資本也參與到了房地產領域的利潤角逐中來,但在隨后而來的嚴厲調控政策打壓下,首先倒下的就是風險承受能力本已脆弱的民營資本,而國有企業完全可以借助其雄厚的資本優勢抽身而退甚至毫發無損。至于諸如肥水四溢的高鐵等投資領域,民營企業除了無奈承受著由此拉高的原材料價格之痛外,完全沒有能夠問鼎與青睞的機會。由此我們可以得出結論,溫州產業空心化與投機資本大行其道可以說是民營企業被逼良為娼的結果。
產業壟斷是時至今日屢遭國內外輿論反復詬病的主要話題。最近十余年,伴隨著產能過剩以及私人資本的日漸雄厚,民營企業急需尋找到新的利潤增長地帶。然而,掃描國內不難發現,大凡利潤豐厚的行業無不都是“國”字當頭,石化行業由中石油與中石化兩大巨頭把持,電信領域由中國移動、中國聯通和中國電信等幾大央企操縱,金融行業的陣地則更是由國有銀行悉數瓜分。雖然溫州資本曾經嘗試在山西煤炭與新疆油井等局部領域尋求突破,但很快就被接踵而來的私人資本運動清理運動掃地出門,而至于稀土、金礦等令人垂涎欲滴的產業,民營資本更是毫無立足之地。強大的“擠出效應”不僅令民營企業感受到了生存與擴張的艱難,也將其逼上了鋌而走險的地步。
凌駕于民營企業身上的沉重稅賦映襯著中國改革不徹底的尷尬結果。據北京大學林肯研究院的研究報告,我國宏觀稅賦在2007年就已經達到27%的水平,今年將達到35%甚至40%。除了上繳繁重的稅收外,我國企業還必須接受總量達8000億元之巨的行政事業性收費。企業稅費的膨脹折射出的是政治體制改革的膚淺和輟步不前,隨之而來的只能是官僚機構的層層尋租以及行政審批程序的錯綜凌亂,中國企業的成長環境日益惡化。需要指出的是,如果說國有企業在與權力資本的較量中具有一定博弈能力的話,那么面對著強大的尋租勢力,中小民營企業幾無還手之力,最終的結果不是無奈加大出租成本,就是淪為任人宰割的羔羊。
正當溫州企業老板飽受債務鏈斷裂煎熬之時,是否對其展開救助也成為了學者和民眾廣泛爭論的話題。不少人認為,溫州企業老板“跑路”主要是高利貸者咎由自取的結果,用納稅人的錢進行拯救只會助漲資本投機,還不如趁機通過市場化手段讓溫州中小企業優勝劣汰和自生自滅;而另一種觀點則認為,如果任由企業老板“跑路”風蔓延,不僅會引起更多的企業倒閉,還會引發失業浪潮,進而轉化為棘手的社會問題。兩利相權取其重。在對溫州進行了實地調研與考察之后,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專門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研究和出臺了支持小型和微型企業發展的金融、財稅政策措施,即所謂的“國九條”。顯然,在市場化目標和社會化目標的取舍上,官方選擇了后者。
觀察發現,中小企業老板負債“跑路”的現象不只發生在溫州。資料顯示,2011年1-9月浙江共發生228起企業主逃逸事件,為近年同比最高,這些企業共拖欠14644名員工7593萬元薪酬,欠薪人數和欠薪數額均為歷史之最。與此同時,深圳和鄂爾多斯等地也頻發老板棄廠逃逸和自殺的事件。更加重要的是,據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對珠三角中小企業的調查結果顯示,72.45%的小企業預計未來6個月沒有利潤或小幅虧損,3.29%的小企業預計未來6個月可能大幅虧損或歇業。調查報告稱,2011年小企業利潤與2010年相比已縮水30%至40%,企業對未來6個月經營信心十分低下。顯然,官方對溫州表明的救助姿態已經超出了區域性范疇。
實際上,在國務院出臺“國九條”之前,溫州市委和市政府已經提前拋出了“救命稻草”。在《關于穩定規范金融秩序促進經濟轉型發展的意見》中,溫州官方提出了包括增加對中小企業貸款、規范民間借貸等一攬子的解決方案。而在“國九條”之后,溫州市政府設立了5億元專項資金,作為企業應急轉貸專項資金,如果加上浙江省政府成立的10億元中小企業再擔保基金的支持,溫州企業資金窘迫的風險將得到顯著化解。
作為策應地方政府的有效行動,溫州市25家銀行聯合作出了對中小企業“不抽資、不壓貸”的決定,據此,溫州銀行企業貸款年利率平均下降已超過1個百分點,預計全年讓利1.8-2.0億元。與此同時,溫州各家銀行向上級銀行申請新增信貸規模180億元,其后續資金將進一步向小微型企業傾斜。另外,溫州中小企業也展開了積極的自救,除了溫州中小企業促進會將成立規模為2億元自助基金外,溫州服裝商會正準備成立互助基金,預計基金籌資總額度2000萬-5000萬元。
配合“國九條”的聲音,工信部已草擬完成一份關于中小企業稅收減免的政策建議并上報至國務院,據悉,有69個大類收費項目和上千個收費子項均被納入減免之列。無獨有偶,銀監會已將小企業貸款的風險權重從100%降至75%、不良貸款率容忍度從1%左右提高至5%。同時,銀監會將對小微企業貸款余額超過55%的銀行分支機構放寬準入限制。另外,設立國務院直屬的中小企業局也在積極推進中。
多方面的救援的確收到了成效。目前,奧米公司董事長孫福財、信泰集團董事長胡福林等人分別從美國等地回到溫洲,另有40多位溫州老板準備取道回廠。但是我們必須強調,各級官方機構采取的維穩與滅火行動只能在短期內起到舒緩情緒和降低恐慌的作用,并且最近30多年民營企業所發生的多次產業性危機表明,沒有一次是政府的政策所能解救的。如果不對中國的金融制度進行糾錯與再造,繼續漠視壟斷力量堂而皇之的存續與橫行,或者任由權力資本的腫脹與囂張,類似溫州企業老板背信出逃的鬧劇和丑劇還將繼續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