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述中世紀英國憲政傳統的孕育

王紅艷 劉帥

試述中世紀英國憲政傳統的孕育

王紅艷 劉帥

通過對中世紀英國憲政傳統萌芽及發展歷程的闡述，揭示了英國憲政傳統的孕育是中世紀深厚的政治文化和法律文化共同作用的結果。從賢人會議到御前大會議再到議會這樣的議事機構成為政治協商的組織保障;在盎格魯—撒克遜習慣法的基礎上，經過諾曼王朝和安茹王朝逐漸發展起來的普通法是制約王權的有力武器;而君主、貴族、教士、騎士、市民等階層是權力制衡的多元政治主體。三者共同開啟了英國政治傳統的歷史篇章。

中世紀;孕育;英國憲政

憲政的實質在于限制政府權力的同時要保障公民的權利。當今世界有些國家雖有著先進的憲法典，國內政治局勢卻不穩，各派勢力頻繁沖突，人民流離失所。這一現象告訴我們制定憲法典并不等于憲政的實現，若使憲法典不停留在一紙空文上，必須保證其有切實作用于現實社會的土壤。那么，作為憲政母國的英國何以做到無憲法典卻在歷史長河中保證了后世憲政的實現?為解開這一疑問，有必要追溯中世紀英國憲政傳統孕育的過程，揭示其得以如此的政治文化與法律文化背景。

一 盎格魯—撒克遜時代英國憲政傳統的萌芽

公元5世紀中葉至6世紀中葉，不列顛由原始社會過渡到階級社會，王權制得到普及。6世紀末至9世紀末，封建制依附農奴制得以逐漸發展。這一時期外族經常入侵不列顛，君王在率領民眾抗擊外敵的過程中使封建王權得以鞏固并擴張，但這一擴張并不是毫無節制的，而是受賢人會議、習慣法和教會勢力的制約。

1.賢人會議。

在盎格魯—撒克遜時期原始選舉習慣演化為賦稅的征收、要員的任免、重大案件的審判、重要外交和軍事問題、戰爭條款的締結等必須經過賢人會議的表決，甚至是國王的擔任，除了要求出身與血統是王族外，還必須是由賢人會議選舉產生，若得不到賢人會議的支持，即使嫡長子也不能登上王位。賢人會議也可以隨時罷黜不稱職的國王，甚至在王族外選舉有才德的人擔任國王。賢人會議作為社會力量的代表，吸收了當時社會上在經濟、政治和文化上都占有優勢地位的幾大勢力，包括高級教士、世俗貴族、王室成員和政府官員等人。賢人會議的參政、議政功能開啟了英國的政治協商進程，在國家統治中具有不容忽視的作用，使英國王權自產生之日起就具有了有限性的特點，為英國憲政史邁出了第一步。

2.習慣法。

盎格魯—撒克遜人進入不列顛之前，處于氏族社會向階級社會轉型階段，社會秩序的維持仍主要靠原始部族習慣。部族大會、千戶區大會和百戶區大會是原始部族習慣的執行機構。盎格魯—撒克遜人進入不列顛之后，將這些深入民心且得到社會普遍認可的公共習慣逐漸運用在治理國家的過程之中，習慣法成為早期英國法律的主要組成部分。習慣法不同于國王頒布的代表統治階級意志的“國家的法律”，而是人民對某些習慣的自覺認同，具有更深的社會基礎，因而被稱為“社會的法律”。盎格魯—撒克遜人認為習慣法先于國家存在，“國王不可以改變確定的法律，他只可以按照法律激勵和完善自身”，［1］因此，習慣法對社會所有成員，包括國王及王室都有著強大的約束力，有助于限制王權，體現社會公共意志，對以后英國政治制度的平穩發展以及獨特的政治文化的形成產生了積極的影響。

3.教會勢力。

教會勢力是盎格魯—撒克遜時期一支重要的勢力。歐洲的教徒們一到不列顛就宣稱要憑上帝的旨意和仁愛之心，啟發引導蕓蕓眾生脫離迷津，協助世間君主治邦安國。在英格蘭教區系統形成后，地位顯赫的坎特伯雷大主教和約克大主教的活動和影響均不受國界的限制。他們與主教以及其他高級教士是王室官員，甚至是國王及王室要員的教父、顧問和導師。高級教士可以當面規勸國王忠于上帝，服從教規，約束自身，勤政愛民。［2］當時，教會勢力在社會經濟、政治和文化上都占有優勢地位。840年，麥西亞國王伯特沃夫擅自沒收教會土地，賜贈親信，激起教會勢力的強烈不滿，迫于壓力這位國王只得將土地收回，退還給教會。［3］教會勢力成為盎格魯—撒克遜時期權力制衡的重要一方，與賢人會議、習慣法共同催生了英國憲政傳統的萌芽，奠定了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權力制衡傳統、法治傳統和政治協商傳統。

二 諾曼征服時期英國憲政傳統的產生

諾曼征服是英國史上的一個大事件，它為600年來盎格魯—撒克遜封建制度的發展做了一個總結，又開創了英國封建制度全盛時期的新時代、新局面，諾曼征服后短短的一個半世紀是英國封建制度得以確立并迅猛發展的時期。在封建法的支配下，王權與貴族的關系此消彼長，為已萌生的英國憲政傳統提供了成長的沃土。

1.封建制的確立和鞏固。

1066年1月，英王信教者愛德華去世，其表弟諾曼底公爵威廉以愛德華曾面許繼位為由，要求獲得王位，被拒絕后在教皇支持下擊敗英軍，加冕稱王，威廉一世史稱征服者威廉(1066－1087年在位)。諾曼征服不列顛后，將歐洲大陸的封建體制與盎格魯—撒克遜人本土的具有權力制衡、法治傳統和政治協商特色的封建體制相融合。征服者威廉在殘酷鎮壓了各地反抗的同時，為使貴族的勢力不足以對抗王權，他下令沒收英格蘭貴族的地產，除去教會土地，其余絕對多數土地留給自己，剩下的土地采取使之不能連成一片的分散化方式分封給隨他來的諾曼底貴族。這在一定程度上就避免了單獨的封臣與王權進行抗爭的可能，防止了國家封建割據狀態的產生。威廉一世通過規定“我的封臣的封臣還是我的封臣”要求英國境內的所有人都必須效忠于國王，以“末日大審判”(英王威廉一世下令進行的全國土地情況調查及登記，目的在于了解王田及國王的直接封臣的地產情況，以便收取租稅，加強財政管理)為標志威廉一世掌控了整個英國，并成為當時西歐國家中最為強大的王權。

2.御前大會議。

威廉一世為鞏固統治，繼承了盎格魯—薩克遜時期的賢人會議，并對賢人會議的主要職能進行了繼承，將其改造為御前大會議。御前大會議不僅承襲了賢人會議的主要職能，而且在組織建設上更進一步，［4］在與會者身份、會議召開時間、地點、規模、事由上進一步規范化。御前大會議既作為最高司法機構，處理王室與貴族間的利益沖突，又作為議事咨詢機構和立法機構，協助國王和王室制定政策和法律，同時還作為中央行政機構，處理各類事務。司法職能是御前大會議的主要職能，而貴族間的地產訴訟最常見。御前大會議的常設機構和核心組織是小會議，開會時間、地點、內容都不確定，其成員為王室要員和國王的親信，其職能為王室法庭，兼理行政、咨詢、司法和立法事宜。雖然威廉一世通過征服和土地分封制使得封建制度進一步發展，王權得到擴張，但這種擴張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仍受制于具有一定獨立性的御前大會議，如在一些重大問題上，貴族的立場若與國王的決策相左，國王為爭取貴族的支持就不得不做出妥協，這就為英國賢人會議民主傳統的延續保留了一定的空間。

3.司法變革。

為了排除教會對王室司法的干預，威廉一世于1072年下令將“上帝的事務”與“凱撒的事務”分開，上帝的事務由教會掌管，凱撒的事務由國王掌管。［5］命令主教和副主教退出地方法院，另設專門處理宗教和與教會有關案件的宗教法院，且主教會議的決定只能在國王贊同之后才能生效，不經國王贊同，教皇的一切命令在英國不能生效。諾曼征服時期，英國分離的三個王室司法機構:棋盤法院、民事訴訟高等法院和王座法院，這三個機構各有分工。棋盤法院又稱理財法院，專門處理涉及皇家財政稅收的案件;民事訴訟高等法院專門處理有關契約侵權行為等涉及私人利益的案件;王座法院專門審理刑事案件和涉及國王利益的民事案件。國王的這三大中央法庭，有權受理來自全國所有訴訟。但是，很多當事人都因無法負擔高額的旅費以及昂貴的訴訟費用望而卻步。因此，大多數普通訴訟當事人的權益無法伸張。在這種情況下，亨利一世時期(1100—1135年在位)為了適應普通訴訟當事人投訴便捷的需要，巡回審判便應運而生。當時，巡回法庭由數名法官組成，他們都是熟悉法律的王室成員，主要審理涉及王室利益的民事案件以及刑事案件。

三 安茹王朝時期英國憲政傳統的發展

諾曼王朝的威廉一世死后相繼由兩個兒子威廉二世和亨利一世繼位。亨利一世死后，威廉一世之外孫斯蒂芬繼承了王位。斯蒂芬死后王位由亨利一世的外孫法國安茹伯爵亨利繼承，史稱亨利二世(1154—1189年在位)，從此安茹王朝取代了諾曼王朝。隨著權力制衡和民主協商在前兩代王朝的萌芽與產生，英國王權有限的政治與法律傳統在安茹王朝時期得以發展，憲政傳統在英國人的心中進一步扎根。

1.巡回審判制與普通法的形成。

亨利二世依靠城市支持，不斷加強王權，削弱領主法庭的權限，擴大國王法庭的司法權限，國王法庭活動的加強導致全國統一普通法的形成。亨利二世司法改革的舉措之一是采用陪審制，另一舉措是繼承諾曼征服時期的巡回審判制。這兩項舉措是王室法院擴大司法管轄權、提高判案質量的重要途徑。亨利二世經常派遣法官赴各郡開庭審案，推行陪審制以體現審判的公正性。王室法庭派往各地的巡回法官在審判案件中，除依據國王敕令外，主要依靠當地習慣，所以審判的過程也是了解和運用習慣法的過程。巡回法官返回倫敦時，會將分散的習慣法加以研究整理，使其更具體系性，這樣就形成了統一的法律，以利推行。這種統一的法律習慣就是普通法。盡管普通法是由王權的推動而形成，但實際上，國王只是將這些原有的習慣進行表述，不會像國王特權法和議會法那樣可以被國王和議會任意修改或廢除。普通法來自于各地區的習慣，它相對獨立于王權之外，而陪審制的實行又使普通法更加人情化，因此，普通法的憲政意義就在于它以權利制約王權。

2.自由大憲章。

13世紀初由于國王與世俗貴族之爭、英法間領土之爭、教權與世權之爭釀成了約翰王(1199—1216年在位)統治危機，這一危機導致1215年的《自由大憲章》的誕生。以《自由大憲章》為代表的封建法雖是為維護王權統治的妥協性封建文件，卻是英國憲政的先聲，開啟了英國憲政之端?！蹲杂纱髴椪隆访鞔_宣告了王權的有限性，如第12條確定，除慣例所承認的三項費用之外，國王不可隨意征收任何免役金和貢金?！蹲杂纱髴椪隆芬彩怯藱啾Ｕ侠锍瘫降奈募?，條文中所蘊含的人權思想，為英國種下了近代人權的“基因”。如第6－8條婚姻制度的規定，保障了婦女婚姻自由的權利。第39條規定了正當程序原則，并衍生了人身保護的概念:除非經過由普通法官進行的法律審判，或是根據法律行事;否則任何自由的人，不應被拘留或囚禁、或被奪去財產、被放逐或被殺害。根據這個條文的規定，國王若要審判任何一個人，只能依據法律，而不能以他的私人喜好來進行，成為“法在王上”觀念的奠基石。第52條規定了私有財產權等民事權利不可侵犯:任何人凡未經其同級貴族之合法裁決而被余等奪去其土地，城堡，自由或合法權利者，余等應立即歸還之等。

3.議會制度。

為保證《自由大憲章》的施行，其中第61條規定，應成立一個由25名男爵組成的常設委員會監督國王和大臣的行為。若委員會發現政府有違章行為，應當要求國王在40日內提案以求盡快改正，否則委員會可號召全國人民使用一切手段，包括發動戰爭，奪取國王城堡財產，逼迫國王改過。該規定是英國議會制度形成的驅動器。亨利三世統治時期(1216－1272年在位)封建經濟繁榮，騎士階層多轉向經營土地，在政治斗爭中嶄露頭角。亨利三世即位初年曾多次重新承認大憲章，表示接受貴族監督。后因向教皇獻納過多，又任用法國封建貴族執政，引起英國貴族反對。1258年貴族武裝集會，強迫國王實行改革，亨利三世被迫接受《牛津條例》，決定組織15人會議，非經會議同意國王不能做出任何決定。不久，反對派陣營因騎士和貴族利益沖突而分裂，亨利三世乘機否認《牛津條例》，內戰爆發?！杜＝驐l例》雖被廢除了，但國家大事應交議會討論，國王和貴族應該合作解決問題等機制已在英國人心中根深蒂固。1264年5月14日國王及王子被伯爵西門·德·孟福俘獲。為控制局勢，1265年西門·德·孟福召集貴族、騎士、城市市民集會議事，是為英國議會之初始，成為英國議會的開端。亨利三世之子愛德華一世(1272—1307年在位)1297年頒布《憲章的追認》文件，確認了無議會同意國王不得征稅的原則。從1343年起，英國國會分成了由貴族組成的上院和代表騎士、市民的下院。接下來的一個世紀，愛德華一世的繼任者們基本繼承了這一議會制度，在此后的1689年的《權利法案》中，英國以成文法的形式進一步明確議會的最高權力，標志著英國確立了議會君主制。

四 結束語

不同于中國封建君主制濃重的強權專制主義色彩，英國封建法一開始就建立在中庸的雙向性封建契約關系基礎上:君主和封臣之間必須盡各自的義務，一方拒絕履行被認為是違約行為，受害方可宣告解除封建契約關系，甚至可以聯合其他勢力群體“抵抗暴君”，逼迫君王就范或讓步。這種封建契約關系保證了君王與封臣的抗爭是在相對平衡的狀態下進行的，為英國近代憲政的確立提供了深厚的文化底蘊，使英國日后迅速崛起為歐洲、乃至世界強國。

［1］程漢大.英國憲政傳統的歷史成因［J］.法制與社會發展，2005(1):31.

［2］劉帥.英國憲政傳統的確立及其精神分析［D］.西南政法大學碩士論文，2010.

［3］程漢大.盎格魯撒克遜時代的英國政治制度［J］.山東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1993(6):68.

［4］劉鵬.試論英國中央會議的演進—從賢人會議到御前大會議［J］.泰安教育學院學報岱宗學刊，2009(1):36.

［5］R.Swanson，Church and Society in Late Medieval England，Oxford，1993.p.140.

Breeding of Constitutional Government of the Great Britain in the Middle Age

Wang Hongyan Liu Shuai

With the explanation of the origin and the development of constitutional government of the Great Britain in the Middle Ages，the paper proclaimed the constitutional government of the Great Britain is the result of joined action between the political culture and law culture.From Worthy’s meeting to the Conference and the Parliament，those has became the organizational guarantee in political consultation .On the base of the habit law of Anglo－Saxon，the common law which experience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Noma Dynasty and the Anru Dynasty has been a powerful weapon to restrict the royalty.The Multivariate political main body is restricted by King ，the noble，the priest，the Knight and the citizen.

the Middle Ages;breeding;English constitutional government

DF08

A

1672－6758(2012)03－0061－3

王紅艷，碩士，講師，淮陰工學院思想政治理論課教學部，江蘇·淮安。郵政編碼:223003

劉帥，碩士，律師，廣東省深圳華為技術有限公司法律事務部，廣東·深圳。郵政編碼:518026

Class No.:DF08Document Mark:A

(責任編輯:蔡雪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