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潔
(信陽職業技術學院語言傳媒學院,河南 信陽 464000)
論《山中白云詞》對前代隱逸詞的發展
梁潔
(信陽職業技術學院語言傳媒學院,河南 信陽 464000)
張炎是宋元之交的一位著名詞人,從張詞對前代隱逸詞的發展入手,對張炎詞作多角度、多側面的分析,探討張詞對宋詞的總結與開拓,以求對張詞有一個較為全面、系統的認識。
張炎;隱逸詞;藝術發展
隱逸是一種深含歷史積淀的文化現象,隱逸文學在中國文學史上也是源遠流長。唐五代詞中就開始有少數的隱逸情趣詞作,其中張志和《漁歌子》詞可為代表。到了北宋初期,蘇軾因為仕途失意,為了擺脫仕途憂患而選擇山林隱逸之趣,其隱逸詞表現了對閑適自由生活的執著追求。至北宋后期,文人們則普遍受佛、道思想的影響,以黃庭堅為代表,追求歸隱閑適生活的詞作不斷涌現。此時的隱逸詞中,還有敘述仕途失意與懷才不遇的牢騷郁憤之詞。南宋時期,因為時代的特殊性,朝廷茍安的政治氣氛,此時隱逸詞以各種姿態出現,詞人們遁世隱居之心普遍生起。張炎則因個人處境與文人獨特的多愁善感的敏感性,繼承并不斷發展了前代的隱逸詞,讀張炎的《山中白云詞》,讓我們感觸到的是那彌漫在作品中的隱逸避世的深摯情懷。他筆下的隱逸詞多為郁憤不遇與發泄苦悶之用,從中我們可以探尋張炎精神世界的追求。
前代隱逸詞中的隱士形象,還是一種詞人個體隱逸情趣的偶爾表露,從未成為詞中抒情人物形象的主導傾向。宋代遺民詞中的隱士抒情主人公的形象表現得非常突出,以至于成為當時詞中抒情人物形象的主流了。筆者認為,《山中白云詞》在文學創作時就有強烈的建構自身隱士人格形象的愿望,因為隱逸高蹈的形象,正是隱居生活中詞人高度贊賞的人格理想。詞人在隱逸生活實踐中,往往通過學習古代隱士的人格風尚來尋找思想感情上的慰藉,實現自我人格形象的建構。正如張炎在《詞源》中所說:“詩之賦梅,唯和靖(林逋)一聯(指“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而已,世非無詩,無能與之齊驅耳。詞之賦梅,唯白石《暗香》《疏影》二曲,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自立新意,真為絕唱。”張炎對林逋的《山園小梅》和姜夔《暗香》《疏影》的評價是很高的。作為南宋的遺民,詞人盡管不甘一生寂寞窮愁,只要他不愿與新朝合作,前途注定是無望的。張炎《木蘭花慢·歸隱湖山,書寄陸處梅》云:“二分春是雨,采香徑、綠陰鋪。正私語晴蛙,于飛晚燕,閑掩紋疏。流光慣欺病酒,問楊花、過了有花無。啼鴂初聞院宇,釣船猶系菰蒲。林逋。樹老山孤。渾忘卻、隱西湖。嘆扇底歌殘,蕉間夢醒,難寄中吳。秋痕尚懸鬢影,見莼絲、依舊也思鱸。黏壁蝸涎幾許,清風只在樵漁。”這首詞,唱出了作者壯心未歇,兩鬢先白,書劍飄零,歲月已逝的悲涼感喟。首三句以春回起興,引出下文對身世之感的無限感慨。“甚書”三句:是什么原因,我持著一把劍、帶著一囊書,過著四處流浪漂泊的窮苦生活,眼看著歲月不斷地流逝直到今天,我依然是個衣食奔波的異鄉客。“西湖”二句:昔日在西湖邊上,我的苑廬還在嗎?時至今日,只怕東風已經把梅花紛紛吹落地上了吧?
張炎《山中白云詞》三百零二首,詞中多以東晉的高士陶淵明自比。張炎雖不是真正的隱士,但集中表現歸隱之思的詞作占了很大比重。據筆者統計,集中“歸”字約出現111次,占了全部詞作的1/3強。《如夢令·淵明行徑》一闋:“苔徑獨行清晝,瑟瑟松風如舊。出岫本無心,遲種門前楊柳。回首,回首,籬下白衣來否。”陶淵明的人生態度和品格,受到張炎的推崇和欽佩,如《甘州·倚危樓》:“還知否,元來卜隱,不在山深。”《木蘭花慢·目光牛背上》:“數畝清風自足,元來不在深山。”張炎的隱居生活,是在經歷了生活傷痕之后的人生選擇。從詞人崇陶的創作心理和審美趣味中,可以透視出他人生情趣與觀照方式的演變。張炎的隱逸詞感情真摯,有時流露出逃避現實的老莊思想,詞作朝著主體自我的不斷回歸和深化,由對外部世界的反映逐漸指向人的內部心靈世界。筆者認為,張炎隱逸詞之所以值得珍視,其價值正在于此。
《山中白云詞》中的主要意象,都表現出詞人的隱逸思想,表現了詞人對前代隱士的真誠追慕。張詞的相關意象約可分為兩類:一類色澤黯淡,如夕陽、落葉、西風等;另一類色澤明朗,如梅、云、菊、鷗鷺、月、山、冰霜、曉日、雪等。彌漫于《山中白云詞》中的濃厚“意象”,是張炎出仕與隱逸之間的矛盾心理,并寄托其飄泊生活的厭倦,張炎為了象征隱逸而使用的形成意象的素材如下。
1.凄愴滄桑的“云”。
詞人用豐富的云意象勾勒出一幅美麗的自然圖景,白云的意象體現出溫潤柔美的特征,帶著凄愴和滄桑感,給讀者舒展自如、淡泊高曠的感受。據筆者統計,“云”字在張炎302首詞中出現了178次之多。“山中白云”出自陶宏景《詔問山中何所有賦詩以答》:“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悅,不堪持寄君。”以此為詞集名,與玉田評姜夔的“野云孤飛”一樣,本身就已傳達了此集的特點,其藝術特征亦如山中之白云清遠淡泊,氣韻幽遠。那恬淡的白云是悠閑自得的隱者的象征,淡泊自由的生存狀態是詞人渴望而不可及的。在《高陽臺·古木迷鴉》下闋中:“吹簫踏葉幽尋去,任船依斷石,袖裹寒云。老桂懸香,珊瑚碎擊無聲。”那孤高的寒云,露出滄桑的倦容,好似詞人自身的生動寫照。因此,在作者的筆下,云意象充滿了凄涼、滄桑的感覺。
2.幽深清冷的“山”。
從個體生命的角度體驗天地宇宙的永恒是魏晉山水詩的開啟。謝靈運的意義就是在文的自覺時注重形的依托,真正代表中國山水情懷的是陶潛。山作為一種隱逸形象的象征,《歸園田居五首》其一:“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陶詩是超越玄言的哲學深刻,它通過某種特定的媒介去捕捉和體現這種體悟的本質,把它們變成可觸知的東西。山水草木在陶詩中是真意深情,是超然事外,是平淡中和。《飲酒二十首》其五:“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作為與俗世相對立的清凈之所在。張炎筆下的山意象大多帶有幽深清冷的意緒,蒼涼而淡泊。張詞往往表現出“山”的幽冷,表現它的遠離俗世,如《聲聲慢》(平沙催曉):“空教故林怨鶴,掩閑門、明月山中”;《月下笛》:“山空天入海,倚樓望極,風急暮潮出。”;《壺中天》:“浪挾天浮,山邀云去,銀浦橫空碧”。
3.爾我相忘的“鷗鷺”。
“飼之所不得馴,嬉游與隈渚,滅沒于煙波,舉物之無機者,莫鷗若也。”1張炎詞中大量寫鷗鷺是受姜夔的影響。在詞中,鷗與詞人心靈契合。隱逸詞中表現出的悲涼、孤獨感與前代隱逸作品中的瀟灑與閑適有迥然之別。鷗、鷺等意象總是與“冷”“孤”“愁”“寒”等灰冷字眼相聯。水邊游戲的鷗鷺在愁苦的詞人眼中顯得愁緒滿懷,孤獨凄冷。“寒香應偏故里,想鶴怨山空猶未歸。”(《新雁過妝樓》)“張緒歸何慕!半零落依依,斷橋鷗鷺。”(《月下笛·萬里孤云》)它們 不再如先前作品中的單純明朗,欲隱難隨的詞心使隱逸詞人對這些意象不做如實地描繪,而是采取泛寫的方式,把它們當作了一種藝術手段服務于對詞心的表現。如《浪淘沙·題陳汝朝百鷺畫卷》云:“玉立水云鄉,爾我相忘。披離寒雨庇風霜。不趁白鷗游海上,靜看魚忙。應笑我凄涼,客路何長!猶將孤影侶斜陽。花底?行無認處,卻對秋塘。”詞有“庇風霜”、“我凄涼”、“客路長”、“孤影侶斜陽”,這些枯索荒寒的詞句,自有其清遠淡泊的影子 ,詞人將家國悲慨融入江湖野趣之中,使人仍感于悚目驚心的人世變故。
“衰草凄迷秋更綠,惟有閑鷗獨立。”(《壺中天·揚舲萬里》)
詞人把他的理想投射到鷗鷺身上,贊賞爾我相忘的鷗鷺。詞人為求仕寄人而忙碌奔波,如今又為隱士雅人的身分,“鷗鷺”出現在詞中,是為了呈現張炎那蒼涼淡泊的意緒。
4.遠離塵世的“鶴”。
“清游好,醉招黃鶴,一嘯清秋。”(《甘州·聽江湖》)
“寒香應偏故里,想鶴怨山空猶未歸。”(《新雁過妝樓·風雨不來》)
鶴給人的印象與它所代表的形象意義,也就是張炎在詞中所托喻的象征意義,是鶴之異于四禽,主要在于它的超俗非凡。在于鶴的屬性,即出眾與戀故巢鶴的行蹤,多帶有神秘的色彩。張炎透過感情的移入手法,來象征自我的人格,以表達對于逍遙自適、與世無爭生活的向往,欲擺脫塵累而隱逸遁世。
回歸山水田園,遠離塵世的喧囂,與功名富貴無緣,張炎在隱逸詞中還表達了新的人生價值取向,那就是貴閑適。
隱居生活方式,是一種擺脫了封建政治義務束縛后任情適意的生活,是一種身心放松、充分感受山水田園風光的生活。詞人認為這“閑”的真正含義,在于“閑似神仙閑最好”(《壺中天·波明晝錦》),表明在世間的人們,除了神仙般的“閑”,其余所說的閑適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真“閑”。
“問天難買是真閑。”(《漁歌子》)如果說晚唐五代的頹廢詞人是在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狂歌爛醉中麻醉自己,北宋詞人在偎紅倚翠中尋求解脫的話,那么,張炎只有在隱居閑適生活中體味人生的樂趣以消釋苦悶。民族社會與自我個體的雙重憂患,詞人必須尋求對痛苦的超越和精神的避難所,使他只好心寄水云,徜徉于山水林泉之間。“誰念今老,懶賦長楊,倦懷休說。”(《凄涼犯》)他不愿學揚雄向漢成帝獻《長楊賦》,厭棄一向為讀書士子所向往治國平天下的生活。他一再在詞中表示要“載取白云歸去”(《甘州》),滿足于“閉門約住青山色,自容與、吟窗清絕。”(《疏影》)又說:“煙水自流心不競,長留霜空”(《浪淘沙》)這些詞句都證明張炎無意求功名富貴而自甘淡泊的情懷。
在張炎的詞句中,很多意象都帶有了淡泊名利、逐漸遠離世俗的意味。“愛閑休說山深,有梅花處,更添個、暗香疏影。”(《祝英臺近》)“投閑倦呼儔侶,竟棹入蘆花,俗客難尋。”(《鳳凰臺上憶吹簫》)顯示著士階層與元蒙統治者的一種疏離傾向,是由宋入元士文化思潮的一種嬗變。(《如夢令》)“有誰識、醉翁深意?去國情懷,草枯沙遠,尚鳴山鬼。”(《征招》)“醉中不信有啼鵑,江南二十年。”(《阮郎歸》)使人感到過多地遭受了命運折磨的詞人在仕途失意、故國淪亡等打擊以后內心的苦澀。“陶潛尚存菊徑,且休羨松風陶隱居。”(《新雁過妝樓》)對心靈苦悶的超脫,對自由閑適生存狀態的向往,這是張詞思想感情上的一個重要傾向。
張炎詞中大量隱逸抒情主人公形象的展現,是詞人本身自甘削跡、淡泊名利的外在表現。對于他來說,詞不僅是寄托深切情感、撫慰心靈的工具,更是一種展示才華、體現自我人格精神的手段。
張炎的隱逸詞,形成于獨特的歷史時期,又融入了詞人自身獨特的生活際遇。從這些流傳至今的詞作中,我們可以洞見當時一批封建士大夫們的避世隱逸思想。這種隱逸思想,通過《山中白云詞》的藝術加工展現出來,讓我們看到了一種普遍性的文人精神狀態。在今天,我們早已遠離隱者,更遑論重視隱者精神,詞人用非常簡潔而優美的白描式文字為我們記錄了隱者們的精神圖畫,提醒我們對精神與生活中另一面的關注,這也正是張炎隱逸詞的價值吧。責任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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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elopment of Poems of Reclusive Life Under the Influence of Poems Shanzhongbaiyun Written by ZhanYan
Liang Jie
ZhangYan,the famous poetry at the turn of the Song and the Yuan Dynasty,This paper studied the relationship poems of ZhanYan and the poems of the Song dynasty.from the multi-perspectives.The purpose of the study is to obtain a comprehensive understanding of Zhangyan’s poems.
ZhangYan;poems of a reclusive life;artistic progress
I207.22
A
1672-6758(2012)08-0096-2
梁潔,碩士,講師,信陽職業技術學院。
Class No.:I207.22Document Mark:A
(責任編輯:蔡雪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