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雅鵬
(河南師范大學 文學院,河南 新鄉 453007)
“把+N+Vv”結構的句式語義
弋雅鵬
(河南師范大學 文學院,河南 新鄉 453007)
“把”字句是現代漢語中常見的一種句式,也是較有特色的一種句式,長期以來受到許多語言學家的關注。文章選擇“把”字句中一個比較特殊的小類――謂語動詞重疊式祈使句“把+N+Vv”結構,從進入“把”字句的動詞及名詞重疊的語義特征、語義角色及限制條件等方面進行綜合分析,概括出“把+N+Vv”這整個結構成立的條件。
“把+N+Vv”式;處置性;結果性;動詞重疊;受事賓語
通常我們可以說“把馬遛遛”,但不能說“把馬騎騎”;我們可以說“把衣服洗洗”,但不能說“把衣服買買”;我們可以說“把報紙念念”,但不能說“把報紙借借”。這究竟是為什么呢?能用這種語法結構表達的動作需要滿足怎樣的條件?陸儉明曾指出:“之所以前者能說,后者不能說,這 應該和‘把’字所給予的特殊限制和動詞 V的語義特征有關。”[1]P115-116目前普遍認為,遛馬、洗衣服、念報紙等動作滿足動因明確、帶有必然結果的條件。只有滿足這個條件的動作才能進入“把+N+Vv”的句子結構中。
我們先從“把”字句入手,根據對它的句式語義特點的研究和總結,對“把”字句中特殊的小類“把+N+Vv”的概括打下基礎。事實上,語言學家們對“把”字句特點的研究經歷了一個較長的過程,黎錦熙最早在《新著國語文法》提出“提賓說”,受其影響,語法學界長期以來普遍認為“把”字句是從一般的“主—動—賓”句式變化而來的,后來隨著研究的深入,人們才逐漸意識到“提賓說”存在著問題,即它不能解釋為什么有些賓語能提前,而有些卻不能,由此人們開始反對“提賓說”。事實上,黎錦熙在《新著國語文法》中說的很明白:“提賓的‘把’只是介詞的一種特別用法,他只能提賓于動前,‘把’字本來是一個介所用的方法介詞,所以這是它的一個特別用法。”[2]P36可見,黎錦熙所說的“提賓”只是“把”字的一個特別用法,除了這個特別的用法之外,“把”字還能“介所用”。后來王力提出“處置說”,從語義的角度來分析“把”字句,他認為“把”字句的語義就是“處置”,“處置”就是把人怎樣安排,怎樣支使,怎樣對付;或把事物怎樣處理,或把事情怎樣進行。這一說法雖有一定的道理,但并不是所有的動詞都具有“處置性”,所有的“把”字句都能用“處置式”進行解釋。王力認為有些“把”字句并非真的表示一種處置,它只表示此事是受另一事影響而生的結果。他把這種“把”字句稱為“處置式的活用”。再后來邵敬敏先生在《把字句及其變換式》中指出:“‘把’字句本身由于其中動作或某中原因,使把的賓語,全句主語或整個事件獲得某種結果,或使動作達到某種狀態,簡稱之為致果或致態”[3]P198來說明“把”字句本身的致使意義。這就意味著“把”字句的語義核心是致使。“把”字句后面的成分往往是一個致使情景。“處置”換種說法就是“致使”,是一種有意志力參與的“致使”。
概括地說,處置性和結果性是“把”字句最基本的語義特征,而“把”字句的特殊小類“把+N+Vv”在表現處置和結果義時和“把”字句并無很大區別,甚至其義更突出明顯。其結構中 N處于一種不如意、待加工的狀態,亟待改變和處理,謂語所表示的動作行為對其受動成分 N施加影響,這種影響致使該成分發生變化,產生某種預期的結果或處于某種好的狀態。如“把衣服洗洗”,通過“洗洗”這個動作的實施,會對N產生影響,使衣服變得較之前干凈。同時,一個合乎語義、語法的句子同時也要受到語用的制約,即進入“把”字祈使句中,語用約束就會要求其Vv同處置對象之間存在某種相對明確、自足的語境指示義。如“把衣服洗洗”的語境提示義是很明確的,即衣服臟了,需要洗洗;而“把衣服買買”的語境提示義不那么明確,更大成分上是由于“買”不是處置性動作,此時“把”字句的賓語認定性更強,“買”的對象有種模糊的概念,沒有指明衣服是舊了還是臟了抑或是別的情況,可接受性不那么強。
上述例子中,遛馬的“遛”、洗衣服的“洗”、念報紙的“念”等(本文僅限于討論單音節動詞的重疊式),所表達的動作行為都不是一次性能夠完成的,需要多次的重復和持續才能夠完成。高平平從語用角度進行分析,認為“凡是能表示一定動作行為的并能夠持續、重復的動詞都可以重疊;反之,凡表示非動作行為、不能持續重復的動詞或表示一定量的動詞,一般不能重疊使用”[4]。動詞重疊可表示動作反復多次,也可表示次數少時間短,還可表示嘗試義,下面我們就結合動詞重疊的語義特點對“把+N+Vv”結構限制下的Vv進行分析。
李宇明指出:“動詞重疊主要起的是調整動量的作用。”[5]其主要表義功能為調量,使基式(動詞重疊前的形式)所表達的物量、數量、動量、度量向加大或縮小兩個維度上發生變化。本文我們所討論的是單音節動詞的重疊,即所謂動量或時量的加大或減小。而“把馬遛遛”、“把衣服洗洗”、“把報紙念念”中的動詞“遛”、“洗”、“念”的重疊式為“遛遛”、“洗洗”、“念念”,顯然,動詞重疊之后所代表的行為次數明顯減少,“遛遛馬”比“遛馬”遛的反復次數減少了。而“念”重疊后的“念念”持續義較之前更短暫,動詞重疊后所代表的動作行為持續的時間沒有重疊前長了,即持續的時間或者頻率、次數相對的縮短了。
動詞所表示的動作對賓語所表示的事物進行處置后,其結果在程度上顯示出了不同的差異性。如“把衣服洗洗”可以很認真的洗,也可以隨便洗洗,造成的結果是所洗衣物的干凈程度不同,而“把衣服買買”則不能說,是因為“買”這個動作實施后,只能有一種結果買下了,不可能有程度上的不同。
動詞所表示的動作對賓語所表示的事物進行處置后,其結果在范圍上也會出現不同。如“把報紙念念”,“念報紙”可根據報紙所涵蓋的版面、內容有選擇性的念,可以念全部內容,也可以念部分章節,其結果就是范圍的不同。而“把報紙借借”則不能有范圍的不同,“借報紙”從主觀上來講目的很明確,就是把所需的報紙借來,對于所借的報紙而言,不存在范圍的概念。
故“把+N+Vv”結構中動詞的重疊含有次少時短和可度量的語義特點,這恰恰說明“把+N+Vv”結構成立的條件是動詞重疊后所代表的動作行為能夠表現出反復次數少、持續時間短的特點,此外,“V”還要具有“數量”的語法特征,即動作結果有一個“度”,具有可度量性,有一定的數量范圍。
“把”字祈使句中的動詞重疊是句子層面的問題,一個句子的完成不僅僅局限于核心動詞的影響,而且也會受到句子其他成分的制約,沈稼軒曾指出:“一個句式是一個完型……只有把握句式的主題意義,才能解釋許多分小類未能解決的語法現象,才能對許多語法現象作出相應的概括。”[6]P89所以,一種語法形式的選擇也就意味著對其特有的語義進行的映射,從整體上進行分析無疑是一種縱觀全局的良策。如“把草拔拔”和“把牙拔拔”,都是祈使句,其中的核心動詞“拔”都相同,唯一就是賓語“草”和“牙”的不同,然而,這樣的祈使句的完成卻有賴于賓語的選定,可見,句式具有整體意義,不僅受核心動詞的制約,而且受其他成分的影響。
此外,有的動詞在“把”字祈使句中不能重疊,但卻可以在一定的語境下出現在其他的“把”字句式中,如:“把書壓壓”,單說時不能夠成立,但可以說“書皺了,他用力的把它壓了壓。”一個句子的語義是各個成分通力合作的結果,不是某個詞在單獨起作用。同樣,“把”字句中的動詞重疊看似是核心動詞在起作用,實質卻不只是動詞的問題,而是整個句子層面的問題。
在“把”字句中,“把”后的賓語可以充當各種語義角色,但前提是賓語要受到動詞的作用,使賓語發生一定的變化。那么在“把+N+Vv”結構中的 N應當具有什么樣的語義條件呢?張伯江認為:“施事和受事等并不是初始概念,跟動詞發生種種語義關系的成分中最基本的角色只有兩類,及原型施事和原型受事……‘把’字的賓語更多的具備受事的特征。”[7]從“把衣服洗洗”、“把草拔拔”、“把報紙念念”等可以看出,賓語“衣服”是“洗洗”的受事;“草”是“拔拔”的受事;“報紙”是動詞“念念”受事。所以,在“把”字動詞重疊中,“把”后的賓語多為受事賓語。
那么,是不是所有的賓語都能充當“把”后的受事呢,是不是所有的賓語都能和動詞重疊搭配呢?我們可以說“把馬遛遛”、“把報紙念念”、“把地掃掃”,但卻不能說“把習學學”“把步跑跑”,通過對比,我們發現,“遛馬”“念報紙”“掃地”中的名詞“馬”、“報紙”、“地”都是能單說的自由語素,而后者“學習”的“習”、“跑步”的“步”卻不能單說,故進入“把+N+Vv”結構的 N必須是能單說的自由語素。但這只是一個必要不充分的條件,并不是所有能單說的自由語素都能充當“把”字結構的賓語,如“把街逛逛”“把球打打”等就不符合條件。根據上文提到的“把”字句的核心是致使義,所以進入“把+N+Vv”結構的名詞與動詞重疊后必須能發生某種變化,或產生某種預期的效果。如“把衣服洗洗”(較沒洗之前衣服干凈了),“把地掃掃”(掃完之后地面變得干凈了)。而“逛街”“打球”則不會使“街”“球”發生任何的變化或使其本身達到某種預期的結果。
此外,即便是能單說的自由語素,倘若與那些本身就帶有致使義的動詞重疊相結合,也是不能夠進入“把+N+Vv”的結構中的,如“曬太陽”,“太陽”是能單說的自由語素,“曬”所含的內在意思為“讓太陽曬”,本身就含有致使義,這與“把”字句這種“致使義”是相互排斥的,故這樣情況下符合特征的名詞也是不能進入“把”字結構的。
綜上,進入“把+N+Vv”結構的 N多為受事賓語,同時還應滿足:一是“把”后面的名詞是能單說的自由語素;二是名詞與動詞重疊之后能發生變化或達到某種預期結果,或者說至少要發生某種變化。
一般情況下,“把+N+Vv”和“Vv+N”這兩種結構是可以互換的,前者能夠自由轉換為后者,但后者轉換為前者卻有一定的限制,如“把衣服洗洗”可變換為“洗洗衣服”,兩者的區別在于側重點不同,“把+N+Vv”側重點在于動作,著重強調這個動作行為的情況狀態;而“Vv+N”側重點在于賓語名詞上。但是,當“Vv+N”表示一種經常性的行為習慣時,這時的 N表示無定的對象,通常不能轉換為“把+N+Vv”結構。如“看看書、打打球”表示一種經常性的動作行為,不能把它轉換為“把書看看、把球打打”。
本文從“把”字句的句式語義、“把+N+Vv”動詞重疊的語義特征和名詞的語義角色及“把+N+Vv”和“Vv+N”結構的比較等方面進行了系統的闡述,才沒有宥于局部問題的探討,疏于對整個體系的全方位的建構,此篇是管窺之見,還有很多尚未解決的問題,需要進一步從基礎做起,搜集更多的語料素材,從中獲取更多的研究發現。
[1]陸儉明.八十年代中國語法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3.
[2]黎錦熙.新著國語文法[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2.
[3]邵敬敏.把字句及其變換句式[A].研究生論文選集·語言文字分冊[C].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85.
[4]高平平.談“把”字句中的動詞疊用[J].漢語學習,1999,(5).[5]李宇明.動詞重疊的若干句法問題[J].中國語文,1998,(2).
[6]沈家煊.認知與漢語語法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7]張伯江.論“把”字句的句式語義[J].語言研究,2001,(1).
H021
A
1673-2219(2012)10-0166-03
2012-07-15
弋雅鵬(1987-),女,河南登封人,河南師范大學文學院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專業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語法與修辭研究。
(責任編校:王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