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經歷了過度“人文”導致學生語文水平大規模下降的陣痛后,語文閱讀教學以“品味語言”為核心成了天經地義。但是,我們同時也發現,不管什么文本,為數不少的授課者把“知識和能力”的教學目標定位在“品味語言”上。于是,不得不議上幾句。
一、課程目標與教學目標
關于“課程目標”,筆者所能查閱到的工具書都未曾收錄該條目。華東師范大學方智范教授如是說:“課程目標是按照國家的教育方針,根據學生的身心發展規律,通過完成規定的教育任務和學科內容,使學生達到的培養目標。它受國家為基礎教育規定的教育目的制約,是總的人才培養目標的具體體現;課程目標是課程編制、課程實施和課程評價的準則和指南,在課程標準中屬于主體部分。語文課程目標,則是從語文學科的角度規定人才培養的具體規格和質量要求。”
關于“教學目標”,《教育詞典》認為“即行為目標”,“行為目標,要求用學生通過教學后應該表現出的可見的行為來描述教學目標。目標必須明確、詳細。目標的可見性和可測量性是系統研究方法的最重要的特點之一”。
由上面的闡述,我們可以分辨出課程目標和教學目標之間的區別。課程目標是由教育行政部門制訂的學習該門課程需要達到的總體目標;教學目標是授課者自己制訂的具體教學過程中可見的、可測量的目標。前者屬于宏觀層面,較為抽象(雖然說較國家基礎教育規定的“教育目的”更為具體);后者屬于微觀層面,較為具體。前者對后者有制約作用;前者通過后者得以實施,后者通過量的積累有可能質變為前者——僅僅是“有可能”而已,因為其中的情況比較復雜。
正因為兩者有著本質的區別,所以,我們不能把“課程目標”等同于“教學目標”。
二、“品味語言”無法作為閱讀教學課堂教學目標
無論是《全日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實驗稿)》還是《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實驗)》都作了相同的三個維度的課程目標定位:“知識和能力”為其一,“過程和方法”為其二,“情感態度和價值觀”為其三。這三維課程目標中,第一和第二頗能體現學科特征;第一和第三可以細化為教學目標,而第二即“過程和方法”無法細化為課堂教學目標。
“知識和能力”的課程目標直接關系到學生讀寫聽說能力的培養,關系到對“工具性”(“文”)的注重,最有“語文味”。這個目標最為“顯性”,可以細化和量化。僅就閱讀而言,可以分為文學作品閱讀和非文學作品閱讀的知識和能力;就文學作品而言,還可分為小說、詩歌、散文和劇本閱讀的知識和能力,從小說閱讀而言,再可分為……如此等等,還可以繼續細化下去。細化后,就可以作為課堂教學的目標了。當然,“知識和能力”課程目標的最終達成必須通過細微的課堂教學目標的設置,從微觀層面作不斷積累,其主要途徑為語文課堂教學。事實上,一般情況下達成一些細小的“知識和能力”課堂教學目標并非難事;但達成這些目標絕對離不開“品味語言”,“品味語言”就是達標的過程。
“情感態度和價值觀”的課程目標關系到學生健全人格的培養,關系到對“人文性”(“道”)的注重,經過努力也有達成的可能。這個目標在一定程度上較為“顯性”,也有細化和量化的可能。如第一層次可分為愛國、愛美、愛校、愛家,第二層次可分為……以成為課堂教學的目標。當然,其最終達成也需要通過課堂教學目標的設置,作較為微觀的具體的積累。就語文課而言,達成這些目標也離不開“品味語言”這個過程。當然,“情感態度和價值觀”課程目標的達成是一個多角度多層次整合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政治、思想品德課程是主角,語文課程和其他一些課程只是配角,絕不能喧賓奪主。
“過程和方法”這個維度的課程目標也頗能體現學科特征,就語文而言,頗能體現“語文味”。但它最為特殊,它無法細化為具體的課堂教學目標,因為它是隱性的、“動態”的、漸進的,其是否“達成”也就無法量化。就本文的主角“品味語言”而言,它雖然是“語文”的“專利”,直接關系到學生讀寫聽說能力的培養,正如廖賢樞所說:“語文學科的本位是對語言的玩味與感悟,以及對語言背后價值取向的感知和人文精神的悅納。”但“品味語言”也是一個隱性的、漸進的過程,其是否“達成”也無法量化。所以我們認為,“品味語言”應該也必須屬于“過程和方法”的范疇,不屬于“知識和能力”的范疇。
事實上,“品味語言”確實屬于“過程和方法”的范疇。上文中,我們已經分析了語文課堂教學中達成“知識和能力”與“情感態度和價值觀”的課堂教學目標,最終積累成課程目標,必須借助于“品味語言”這個過程。“過程和方法”是達標的手段,不是目標;所以說,將語文課堂教學的目標定位為“品味語言”并貼上“知識和能力”的標簽顯然不妥。以“品味語言”為教學目標的課堂教學最終只能有兩個結果:或是一味地“玩味”語言,致使實際教學目標落空,學生所得無幾;或是另有“知識和能力”的實際目標,那么,又何必貼上“品味語言”的目標標簽呢?
那么,語文課堂教學的目標究竟應該怎樣制訂呢?
三、對閱讀教學課堂教學目標的理性思考
制訂語文課堂教學的目標,必須從語文課程的性質出發。既然“新課標”認為“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一,是語文課程的基本特點”,那么,制訂目標就必須考慮到“知識和能力”與“情感態度和價值觀”兩個維度以及這兩個維度的整合。語文課能夠顯性把握的是“知識和能力”的目標,而“情感態度和價值觀”目標的達成,要憑借“隨風潛入夜”式的滲透。這兩個目標的達成,取決于作為“過程和方法”的“品味語言”。
(一) 正確的目標定位
首先,目標要實,要可見,可測量。制訂語文課堂教學目標的依據必須是語文課程目標。語文課程目標“分為總目標和階段目標兩部分。就目標設計的結構框架來說,縱向是情感態度和價值觀、過程和方法、知識和能力這三個維度,但這是隱性的線索;橫向則是識字與寫字、閱讀、寫作、口語交際、綜合性學習五個方面,這才是顯性的呈現”。
就“知識和能力”這個維度而言,階段目標相對總目標而言較為具體。但就課堂教學而言,課程標準中展示的階段目標還是較為抽象,如《全日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實驗稿)》第四學段“閱讀”之“4”為:“在通讀課文的基礎上,理清思路……”但究竟該理清怎樣的思路和哪些思路,語焉不詳,也就是說,沒有可見性和可測量性。所以,語文教師在具體執教時還得細化。就“文章思路”而言,既牽涉到總體結構,又牽涉到材料選擇,還牽涉到順序安排、表達方式……所以,作為語文教師,必須根據單元的具體要求和文本的具體情況,設置具體的看得見、摸得著、達得到的細小的課堂教學目標,如“學習總分總的結構”“學習選取典型材料表現中心意思的方法”“學習倒敘手法”或“學習先分類別后舉例子的說明方法”等等。可以這么說,在“知識和能力”這個維度,教學目標是課程階段目標的“孫子”“曾孫”“重孫”甚至“玄孫”。絕不能把教學目標定位為“理清文章的思路”,因為這只能算作“準教學目標”,看不見摸不著并且無法量化。
目標少而精也是語文課堂教學目標設置的重要原則。眾所周知,一節課只有40分鐘或45分鐘,不可能達成多個目標,能達成“文”“道”各一個目標,即“一課(一個課時)一得(文道各一得)”就已是成功。筆者曾聽過一位教師在省級評優課中教授蒲松齡的《狼》,教學對象為初一學生,授課時間為一課時。單從“文”而言,授課教師就出示了“掌握小說的情節”“背誦課文”“學習名詞活用為動詞”“學習虛詞‘其’的幾種特殊用法”等教學目標。結果這些目標皆未達成。既然只有一個課時的授課時間,那只能丟卒保車。從單元目標出發,根據教師和學生的具體情況,找出最重要的一個關于“文”的目標,如“學習名詞活用為動詞”,將這個目標和“道”的目標“聰明必將戰勝陰險”組合,就足夠了。當然,將指導背誦(是理所當然的“品味語言”)作為過程與方法,也不失為上好的設計。“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就是這個道理。
另外,目標必須傾向文本的個性。眾所周知,閱讀教學、作文教學和口語交際教學屬于不同的范疇,各有各的特性,設置目標時絕不能等同。就閱讀教學而言,文學作品教學與非文學作品教學各不相同;就文學作品教學而言,小說教學、散文教學、詩歌教學與劇本教學也各不相同;即使就小說教學而言,不同的文本“個性”各不相同,如《變色龍》以對話描寫見長,《項鏈》出人意料的情節引人入勝,《故鄉》的肖像描寫堪稱經典,《藥》的兩條線索向來受到重視……所以說,我們設置教學目標時,必須考慮到這些獨特的具體文本的“個性”,也就是說,教學目標必須向文本的個性傾斜,絕不能千篇一律。從這個意義上退一萬步講,即使“品味語言”能作為教學目標,千文一面也不符合目標設置的要求。
(二) 恰當的目標表述
恰當的目標表述應該是一個完整句,包含五個要素。以“文”的目標表述為例:一為“主語”,根據新課程精神,主語統一為“學生”;二為“途徑”,即通過什么過程和方法達標,即上述完整句的方式狀語,這就可以把“品味語言”安排進去,一般為“通過品味語言……”;三為達到的“程度”,即完整句的程度狀語,如“大致”“初步”“進一步”“深刻”等等,具體視文本內容和學情而確定;四為“能力”展現,即完整句的謂語中心語,一般用“學習”“理解”“掌握”“運用”“鑒賞”等等動詞;五為“知識”層面,即完整句的賓語,如“文本雙線并行的結構”等等。如為契訶夫的《變色龍》設置課堂教學目標,對象為初一學生,可表述為“(學生)通過品味語言,初步理解文本中人物語言對表現性格的積極作用”;如對象為高一學生,可表述為“(學生)通過品味語言,深刻理解文本中人物語言對表現性格的積極作用”。
當然,即使不將“品味語言”在教學目標中直接表述出來,如“通過對比研讀……”“通過討論……”,或其他,在進行教學活動的時候,也必須考慮到文本的語言因素,也必須在反復“品味語言”的前提下逐步“達標”,千萬不要越過文本“語言”作架空分析。
綜上所說,真正優秀的語文課,應該是教師引導學生通過“品味語言”這種“很語文”的過程和方法,使預設的、具體的、文道雙方的課堂教學目標變為達成的、具體的、文道雙方的課堂教學目標,并最終積累成“課程目標”。這其中,對“文”的體現較為顯性,對“道”的體現較為隱性。
作者簡介: 江蘇省蘇州大學文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