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的嚴格技藝規范和品評標準,使人易學而難精。治書者總在不斷地磨煉功力,才能不斷以新而又新的藝術面目示人。
學習書法和學習其他藝術一樣,有兩個前提必不可少,即興趣和恒心。興趣的廣泛卻并不等于朝秦暮楚、一曝十寒。至于恒心,大凡一個人只要矢志不移地從事某種研究,再加之以獨特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方法,是一定會有所成就的,只是成就的形式和時間有所不同罷了。
具體到學習書法,無非兩點:一是“字內功夫”,一是“字外功夫”。先說“字內功夫”,也就是針對書法本身的具體問題,譬如對初學者來說執筆、運筆、臨帖等基本問題。執筆與運筆的技術要領只要入門得法,不難掌握。倒是碑帖的選擇問題,常使初學者不知所措。記得清代的錢泳曾在《書學》中寫下了這樣一段話:“或有問余云‘凡學書畢竟以何碑帖為佳?’余曰:“不知也。”,”這“不知也”三字真是回答得好極了。這是因為一個書家的成功,既有從歐字入手的,也有從顏字入手的。異曲同工,殊途同歸,本無固定程式可言。這也原是很自然的事,但卻也有人認為:“學習書法一定從某家某帖開始”,這純屬無稽之談。如果某書家說:“學習書法非得從歐陽詢《顏勤禮碑》入手”的話,那么試問:顏真卿又是學誰的呢?在這個問題上,筆者的看法是以選擇自己喜愛的碑帖為宜,因為只有這樣做了,才能使自己的個性愛好與碑帖相符,從而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那么,是要終生守住一帖,還是廣泛汲取?這牽涉到博與約的關系。依筆者之愚見:先宗一家,然后由約而博,廣為汲取。既要學到某帖的用筆、結字、布局,又要擺脫一家束縛,以至于最終形成自己的風格將是大有裨益的。古人所謂的“入帖”與“出帖”,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學習書法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提高階段,這個提高階段所要解決的中心問題就是“字外功夫”。一句話,就是要改變書者的胸襟氣質,提高綜合素質。唐代孫過庭曾在《書譜》中提到“心手雙暢”。筆者對這句話的理解是:如果說“手”所解決的是書法書寫的技巧問題的話,那么“心”所包含的就是有關書法美學的境界問題了。
創作不單是熟練的駕馭技巧,更重要的是通過特定的書體內容筆墨線條,來表現獨特動人的意境,給人以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就此而言,博學多識、觸類旁通、遷思妙得何嘗不重要。那么文學修養可謂左右于書法藝術的決定因素了。書法藝術涉及面很廣,要善于利用客觀世界反映在我們頭腦中的各種事物的形象,通過思維想象領悟其具有美的特征的線條、節奏、造型和風度,借以吸收融入到書法形象中去。唐代草圣張旭見挑夫爭道聞鼓吹聲而得筆意,觀公孫大娘舞劍而得其神的故事,便值得我們認真思索,從中領悟學書真諦——功夫在字外。
那么,如何學習“字外功夫”呢?答案很簡單:讀書、思索。
蘇軾說:“退筆如山未足珍,讀書萬卷始通神。”這從一個側面道出了讀書的重要性。因為讀書可以增長見識、開闊視野,從而潛移默化地改變一個人的氣質,提高道德情趣和審美意識,“胸羅萬卷,書卷之氣自然溢于行間”(楊守敬《學書邇言》)。試想,一個書法家如果胸中無書的話,下筆何來書卷氣呢?當然更無什么情趣、意境可言了。
那么,該讀些什么書?怎樣讀呢?
依筆者看,首先還得分一分“精讀”和“泛讀”。所謂“精讀”,就是要反復研讀、仔細體會其精神實質,以至于熟讀成誦的篇章;所謂“泛讀”就是廣泛瀏覽,一般了解即可。因為,可讀和要讀的書實在太多了,全部精讀是不可能的。至于應該精讀什么?筆者以為就學習書法的人來說,古代書法理論著作無疑是應該擺在首位的。因為古代書論是前人書法實踐的經驗總結,對我們今天的書法創作有著現實的指導意義。譬如孫過庭的《書譜》,蘇軾的《東坡題跋》,米芾的《海岳明言》,無名氏的《三十六法》,趙孟頫的《蘭亭十三跋》,董其昌的《話禪室隨筆》和康有為的《廣藝舟雙楫》等等,都值得仔細咀嚼。
接著,古代的詩文詞曲賦也應有選擇地精讀。文字與書法盡管表現形式不同,卻有著千絲萬縷的內在聯系。比如詩詞講究意境,書法也講究意境,它們的實質是相同的。在古代文學方面,諸如劉勰的《文心雕龍》,陶潛的《歸去來兮辭》,《桃花源記》,陶弘景的《答謝中書書》等等。或清新俊逸、或瀟灑超脫,都足以廓人胸懷,發人幽思。至于詩詞曲賦,如《唐詩三百首》、《宋詞選》、《元曲匯編》等等,尤應擇善多讀,時時涵詠。
此外,對于提高修養來說,除了有選擇地精讀古代書論、文學作品外,對于古代哲學、美學、文字學、金石學、醫學等典籍中的經典作品,也應隨時留意,精心研習,以求觸類旁通。如《大學》、《中庸》、《孟子》、《道德經》、《莊子》、《荀子》、《心經》、《金剛經》、《古文字溯源》(郭沫若著)、《漢字美學》(啟功著)、《金石概論》(鄧石如著)等等。
除了讀有字的書本外,還有兩本無字的書要讀:自然與社會。古人強調行萬里路,就是告誡人們要飽覽大好河山,體驗人生百味。
大自然能開闊心胸,蕩滌靈魂。歷代書家都是幾出幾歸,在自然中得到陶冶,觸發靈感。書法中的形象比喻與境界追求都是源于自然,諸如“高峰墮石”之于點、“萬歲枯藤”之于線、“重若崩云”之于按、“輕如蟬翼”之于提、“龍跳天門”之于動、“虎臥鳳闕”之于靜等等。宋代黃庭堅自嫌早年書法筆意癡鈍,用筆不到,“晚入峽,見長年蕩槳,乃悟筆法。”山峽的倒流之勢,給他的書法以縱逸超邁的氣魄。林散之盛年曾作越7省、跋涉18萬余里之壯行。他在論書詩中這樣坦言得山川之助的奧秘:“天際烏云忽助我,一團墨氣眼前來。得了生機急下手,縱橫涂抹似嬰孩。”天人合一,人與書法都像嬰孩般天真爛漫了。
社會閱歷更是一筆豐富的財富,“歷盡艱難始算才”。社會舞臺能開闊心胸,磨煉意志,增長才識。毛主席的狂草氣魄宏大,氣象萬千,是他如火如荼的革命經歷與叱咤風云的領袖氣概的直接表露。齊白石雖出身木匠,但他有漫漫98歲高齡的坎坷人生,豐厚的閱歷滋養著他的藝術,衰年變法而至大戰,他的作品有種從大地上生長出來的高尚健樸之美。
當前,書法的發展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是堅守書法的本真,還是迎合所謂的時代書風,乃至顛覆書法的規律?這是一個不難回答的問題。幾千年的傳統文化藝術,不會因為一個時代讓她淡去光彩,而是讓她更具魅力。
作者單位:陜西教育學院 陜西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