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文章分析了漢代章句與今文經學之間相互推動、相互依存的關系。章句為經學,特別是今文經學在兩漢的繁榮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今文經學的發展同樣促進了章句體的興盛。今文經學是章句體產生、普及并發展的重要推動力。
[關鍵詞] 章句 今文經學
作為一種與“經學”聯系緊密的訓詁體式,兩漢經學對章句體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首先,經學章句是章句體著作的主體。75部章句著作,就有60部屬于“六藝略”,占整個漢代章句著作總數的80%。此外,由于“經學章句”的影響,部分非經學章句也呈現出了明顯的“經學”傾向,如王逸的《楚辭章句》[1]。其次,漢代的章句,其注者多為經學家,其中今文經學家共43人,古文經學家(含通學派[2])共22人,經學家占整個章句著者的86.7%。最后,也是最關鍵的就是:章句的發展與經學的發展息息相關。章句的出現、發展和衰落都與經學的建立、繁榮和衰落一一對應。
經學最初是以后世所謂的“今文經學”的形式正式登上歷史舞臺。在這一過程中,章句對經學的穩固至關重要,因為“有無章句”是今文經學學者得以立為博士的前決條件。一方面,作有章句得以使經學家成為博士;另一方面,經學家成為博士之后,也為章句的普及和“再創作”提供了保障。章句的繁榮與今文經學在西漢的發展有直接關系。今文經學的經典闡釋理念也賦予了章句不同于其他訓詁體式的特征。今文經學的闡釋理念卻也是有淵源的,那就是孟子。陳桐生就直接認為:孟子就是西漢今文經學的先驅。陳先生還認為:孟子的有些觀點有助于西漢今文經學走向體系化;孟子關于知人論世、以意逆志的說詩方法對漢初今文三家詩多有啟示;孟子通經致用的精神為漢代今文經堂家所繼承;孟子的某些闡釋觀點多為西漢今文經學所吸收,因此孟子是西漢今文經學的先驅[4]。總的說來,今文經學章句具有以下三個特點:
1.在訓釋內容上,重義理闡發,輕字詞訓詁。
今文經學博士高舉孟子“以意逆志”的訓釋理念,極為重視闡發義理。姜廣輝認為:“(以意逆志)這種方法因為強調意義的把握,因而開始了一個重視義理、重視創造性的經學的解釋傳統。”[5]義理,既是今文經學的闡釋重點,也是章句著作的闡釋重點。
今文經學注重“微言大義”這一詮釋理念體現在章句上就是:在訓釋內容上,注重義理闡發。章句體注重義理,從古至今,論者就很多。早在西漢時期,章句體就經常與詞“義理”一詞連用,如王充《論衡·程材篇》:“世間學問者……急欲成一家章句,義理略具”。又其《謝短篇》:“儒生之業,五經也。南面為師,旦夕講授章句,滑習義理,究備于五經可也”。
雖是批評今文經學家之語,卻也揭示了“章句”與“義理”之間的聯系。
又《后漢書·徐防傳》載:“防以《五經》久遠,圣意難明,宜為章句,以悟后學”。由此可見,章句是使“圣意”得以顯明的體式,所謂的“圣意”大概就是“微言大義”(義理)。
以上是古人的看法,當今大多數學者也承認章句與義理之間的聯系,近人張舜徽這樣評價丁寬《小章句》道:“其為書但訓詁舉大義,則與當時繁瑣之辭又異矣。實開后世專以訓詁、義理說《易》之風”,“章句主疏明經旨大義”[6]。張榮明也認為:“章句乃釋義,著重義理的闡發。”[7]此后,張先生更堅定地認為“章句必定包含義理闡發”。“沒有義理便沒有章句”[8]。
注重義理闡釋有利有弊,其利是可以深化文獻訓釋的層次,使讀者不僅知其表面意義,而且理解經典文本所隱含的“深層意義”,所以單純從詮釋層次上看,章句是一種比“傳注”先進的訓詁體式。其弊一方面章句是不可避免要走向思想僵化。有學者指出:“由于過分強調義理闡釋,在今文經學列為學官后,(今文經學)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思想僵化。”[9];另一方面,如果過分強調義理,甚至于出于功利的考慮,完全脫離字詞訓釋而只作義理闡釋的話,那么這些闡釋也都是“空中樓閣”,這些闡釋就已經不是為經典作解,而是在闡述自己的學術思想,這,嚴格說來,已經脫離了訓詁學的范疇。
2.在訓釋目的上,強調詮釋的功利性,因而對經典詮釋的學術性注意不夠。
潘德榮認為:“中國的解釋傳統一直具有強烈的應用性傾向”[10]p104。今文學家治經主要是為了治世。他們對經典的解釋,多以實用為目的。正因為強調“功利”,其解釋中常含有解經者對六經的意義進一步發揮和引申的,張榮明認為:“‘章句’就是義理體系和解釋體系,是經義的現代化闡述,賦予經義以時代意義”[7]P236。其中所謂的“現代化闡述”就是今文經學章句所闡發的義理一般都是與現實緊密聯系,是適應現實而作出的一種解釋。因為要照顧“現實”,其所作的闡發就不得不雜以讖緯,且附會陰陽五學說,因此不免夾雜難以令人信服的臆測[10]P46。
將經典詮釋與時代需求掛鉤,無論是從文獻保存的角度,還是從文獻流傳的角度,是非常必要的。至于西漢宣帝之后的今文經學博士只注重價值判斷,過度強調實用,曲經而為己用而存在的誤解,以及大量出現的空言虛說,也都是時代局限所致,正如楊乃橋所說:“哪里有闡釋,哪里就有誤讀”[11],這是任何一個訓詁學者都無法跨越的歷史局限性。
3.在客觀文本與主觀注者之間,強調注者主觀發揮,因而對文本的客觀性重視不夠。
今文經師說經時往往有借闡釋經義來闡述自己學說的傾向,因而任意發揮的意味較濃。這樣他們說經方式多為申發式的。既不重視經文本身的字句訓詁,也不重視史實和名物的考證,而是重在從經文中申發出一定的理論,并以此指導現實行動,從而達到有用于當世的目的。董仲舒認為:“《詩》無達詁,《易》無達占,《春秋》無達辭,從變從義,而以一奉天”。他不承認經典本文中有固定不變的解釋,而強調解釋是隨著人們對意義的理解而不斷變化的,不必拘泥于古義。為了從經典本文中發現原理,他創造了“合而通之,緣而求之,五其比,偶其類,覽其緒,屠其贅”,即通過對經典本文的分章析句,綜合把握經典的精神實質,大膽地拋棄不合時宜的具體結論。
今文經學繼承孟子“以意逆志”這一闡釋理念所具有的重視闡釋者主觀能動性的特征對經學闡釋起了積極的影響,促進了今文經學的繁榮,推動了章句的發展;另一方面,這也給經學帶來了消極的影響,使得今文經學日益衰落,章句著作的學術質量也大大降低。重視闡釋個人主觀能動性,就是說闡釋者在詮釋文獻時,要以己之意去推測詩人之志,而不能拘泥于詩句文辭的表面意義。漢儒說《詩》時不依傍前人,大膽地提出自己的獨立見解,紛紛破除舊說另立一家之言。西漢今文經學博士紛紛突破師法、家法,“大師眾至千余人”,自為章句,其中固然有利祿的因素,但其刻意求新的開創意義也是不可忽視的。有學者指出:“(董仲舒)這種政治的詮釋彰顯了經典的時代意義,開發了經典的潛藏意涵,植入了許多前人未見的思想,從而使經典歷萬古而常新。”另一方面,個人主觀能動性的發揮也是有限度的,無節制地發揮就會形成經典詮釋學所說的“過度詮釋”,“過度詮釋”的后果就是所謂“詮釋的無能”,歷史所載對章句的批評多集中在這個方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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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楊乃橋.悖立與整合:東方儒道詩學與西方詩學的本體論、語言論比較[M].北京:北京文化出版社,1998:351.
作者單位:寶雞文理學院中文系 陜西寶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