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在出版人毛先生家中賞春時,遇到蘇童。
那時,毛先生位于南京東郊的院落中,海棠怒放,仿佛星空在白晝燦爛下沉。遠遠看到蘇童著一件舊皮衣、牛仔褲,戴著黑框窄鏡片眼鏡,在和毛太太仔細探討花果樹木的價格。原來,他正在裝修江寧的聯排別墅,趕著春天在院里栽花種樹。
“什么別墅啊,在國外叫townhouse,很普通的房子。”他嘿嘿笑著自嘲,我肯定是老了,23樓住不動了,我現在想一出門就能走到土地上,這不是老了嘛?移步換景,從溫暖的朋友聚會轉入專業的文學聚會。4月7日,蘇童拿下第八屆華語傳媒文學大獎“年度杰出作家”。他在領獎致詞中說——
我從小到大的居所都給我一種離奇的暗示,十多歲的時候我是個文學少年,住在古老潮濕的平房里,二十多歲的時候我是個文學青年,住在破舊的二層閣樓上,三十多歲的時候我住到了六層樓上,目前我的住所越來越高,住在二十三層的高樓上。……我離可靠的大地越來越遠……我已經決定盡早地搬回到平地上居住。我經常想到我的精神處境,有一把云梯以天空的名義引領你上去。我多少年的創作生活,有點接近一種高空表演,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系著安全帶,但我隱隱地覺得,我不一定是在表演完美的平衡,也許是在表演緊張的失衡。
有個相知蘇童幾十年的老朋友說,蘇童是有點兒貴族氣的,他在生活品質方面知識極廣,聰明,記憶力驚人。有人說蘇童低調、傲慢、神秘、封閉的時候,蘇童就樂了,說其實我這人不各色,我是有名的好人,有好酒的地方就有我。
江蘇省作協的人說,你想象得到嗎?他這么大的名氣,成名以來,去年之前,沒有開過一次作品研討會。他不覺得自己值得研討。他到底有著作為一個藝術創作者的敏感和單純:怕眾人研討自己,認為是上刑;怕攝像機,認為是酷刑。所謂神秘、封閉的那些時間、空間里,蘇童在家當“宅男”。“我還真是特別不怕寂寞。其實我特忙。”
可是你難以捉摸,看上去陽光懶散的蘇童,和《河岸》,和他身后那些個性化的婦女群像、發育期的少年之間,有著怎樣幽暗而閃光的秘密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