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者，“高手”還是“平手”？

案例：

小組討論時，我在組際間巡視，忽然又發現了那雙含著委屈與無奈，又有些躲躲閃閃的目光，我已經是第N次見到她這樣的眼神了。于是我再次走過去，留心傾聽他們組的討論。果然不出所料，四個人中，其他三個說得不亦樂乎，只有她被冷落在一邊。我再次提醒組長：“小組合作時要全員參與的呀！”組長指指她脫口而出：“她不參加我們也沒辦法。”“對對對，她一直都這樣的。”另外兩個人也隨口附和道。她只是看著我，不否認，亦不解釋。我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只得暫時默默地走開去。

分析：

她是性格沉悶的孩子，寡言少語，學習基礎薄弱，小組合作似乎總被排斥在外。為此，我找她談過多次，鼓勵她積極參與，也發動其他組員主動伸出援手幫助她，可她與其他三人之間的那道“鴻溝”仿佛很難逾越。每次小組合作時我一見到她的目光就既揪心又苦惱。后來，我仔細觀察其他小組，又發現了數個或隱或現的“她”。這些“她”，大多是小組中的學困生，他們看著身邊的那些佼佼者侃侃而談神采飛揚的樣子，有些羨慕，又有些落寞，很明顯，他們插不上什么話，但是為了不被我發現，他們一直假裝很投入地去傾聽，表現出一副興味盎然的樣子，其實他們飄忽的眼神早已出賣了他們。

怎么辦？本來組建小組進行合作的目的就是為了實現傳幫帶的作用，期冀讓那些優秀的孩子帶動后進的孩子，激發小組成員間的“斗志”，讓學習困難的學生能追趕和超越。可實際的情況是，合作學習看起來進行得“如火如荼”，但那些學習困難的學生卻“依然故我”，甚至呈現出兩極分化愈加嚴重的情況。

怎么辦？苦苦思考的時候，我不禁想起曾經教過的一篇課文——《蘑菇該獎給誰》。這是一年級下冊的一篇課文，講的是小黑兔和小白兔選擇對手比賽跑步的故事，小黑兔跟烏龜比，贏了，沒有得到媽媽的蘑菇；小白兔跟駿馬比，輸了，反而得到兔媽媽最大的蘑菇。給出的教育道理一目了然：敢于跟高手競爭，雖敗猶榮。

孩子們幾乎一邊倒，都支持小白兔，要跟高手比。幾乎每屆一年級的孩子們都是這樣的觀點。

于是我問，小黑兔和小白兔，你愿意跟誰當朋友？我想看看，沒有得到獎品的小黑兔在孩子們心目中是什么地位。結果只有一個男孩子愿意跟小黑兔當朋友。

我引導孩子們續編故事：第二天，兔媽媽又出門采蘑菇了，她囑咐兩個孩子繼續練習賽跑，想想會出現什么情況？

有人說，小黑兔會去找駿馬比賽，結果小黑兔也沒有跑過駿馬，但是它得到了媽媽獎勵的蘑菇。也有人說，讓小白兔跟老虎、獅子、獵狗比賽，結果也都一樣，雖然失敗了，可依然得到了媽媽的蘑菇獎品。

幾乎所有的故事都充滿了實力懸殊的對比，洋溢著競爭的火藥味。當然了，得跟高手比才會有獎品嘛！這是課文告訴我們孩子的。

我心中忽然有些擔憂起來。我不知道現實中的兔子和馬的速度是怎樣的差距，這種差距是靠練習能趕上來的嗎？一味地跟比自己強大的對手比，遭遇的難免是失敗，不斷累積的失敗，導致的最后結果是什么？

于是，我提出要扮演駿馬，與一只小黑兔對話。

學生說：“駿馬，我要跟你練習賽跑。”

“好呀，不過，昨天小白兔是我的手下敗將，你也會一樣。”我說。

“不一定，我們試一試才知道呢！”

我說：“他們開始比賽，駿馬又把小黑兔甩在后面老遠，小黑兔難過極了。”

“‘不要緊，我放慢腳步陪你練習。’駿馬放慢了腳步。”我接著講下去。

“小黑兔跟駿馬肩并肩地跑著，當小黑兔跑累了，想放棄，駿馬就鼓勵它，不要泄氣，堅持下去，一定能跑得越來越快。”

有學生接著說：“小白兔也來了，它在駿馬的另一邊跑，兩只兔子跟一只駿馬在草原上跑啊跑啊，終于跑累了，它們躺在草地上休息。”

“小黑兔擦擦汗，去采了很多鮮花編成美麗的花環，套在駿馬頭上，它說：‘謝謝你，駿馬大哥，謝謝你陪我練習跑步。’”

“小白兔去摘來很多鮮嫩的草給駿馬吃，它說：‘謝謝你，駿馬大哥，謝謝你陪我們練習賽跑。’”

“駿馬有些不好意思了：‘沒關系，沒關系，以后盡管來找我，我一定帶著你們練習跑步的。’”

接著學生的續編，我給故事一個結尾：“那么，兔媽媽把最大的蘑菇獎給誰了嗎？”

“兔媽媽呀，她采了兩朵一樣大的蘑菇，小黑兔和小白兔的蘑菇一樣大。兔媽媽還對兩只兔子說：‘孩子們，你們比不過駿馬不要緊，只要不斷進步，跟自己比才最重要，跑得越來越快就是最棒的！’”

孩子們原先的興奮似乎變成了一種憧憬，我讓他們談談感受，有孩子說，我喜歡這個故事，只要努力跑了，都應該得到媽媽的獎品。

念及平時的教育觀念，有時我們其實還不如兔媽媽，我們總喜歡為學生設定一個高高在上的目標，最后的結果難免是失敗，失敗的學生可能還得不到我們的“蘑菇”。在不斷的競爭與失敗中，又有多少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鮮血”？或許，失敗的惡性循環只會造就更多的“恐血癥”學生，從此一蹶不振，失去自信和勇氣。這種無望的競爭，不就跟小組合作學習中出現的情況很像嗎？那些孤獨的旁觀者，他們甘做“觀眾”插不上話，偶爾表達出一些東西，也是其他孩子早就熟知的內容，常常遭到不屑的評價，在一次次受挫中變得沮喪、失望，不得不放棄自己的思想甚至是僅剩的一絲尊嚴。因此，看似熱熱鬧鬧的合作中，隱藏著他們的傷痛與絕望，他們在“被合作”中一次次受傷，最后失去自我。

記得佐藤學先生在《學校的挑戰》這本書中談到過自己親歷的一幕——四人小組合作時，幸子與高志同在一組，幸子的英語水平很差，高志雖然英語不錯，但寡言少語，很少參與小組討論，這樣的兩個人看似沒有合作的可能性。但佐藤先生觀察到，高志看到幸子拼命向另外兩個學生請教問題，開始面露微笑，當幸子終于問到他時，他很愉快地給了她幫助，接著，幸子和高志就開始了求教與解答的相互幫助，幸子顯出前所未有的學習熱情，高志也一改往日的木訥，顯得親切隨和。你看，學習不一定非要強強聯手或者強弱互助，有時候，弱弱相幫的效果也許會出乎意料的好。弱者也有自己的閃光點，高志幫助幸子學英語，幸子則用自己的熱情感染了高志，只要有光，就能照亮別人。

在激勵學生跟高手比的時候，一定要把握好分寸，競爭的強度不能超出學生的承受能力。記得看過一個報道，據說在北極，考察隊員發現了一種企鵝的“舞蹈”，就是企鵝會轉圈，但是不管什么情況，企鵝轉的圈數從來不會超過十二圈，因為企鵝自己的承受能力只有十二圈的強度，它們會保存體力留給下一次的“舞蹈”。所謂“跳一跳摘到桃子”，說的也是這個理兒。遙遙無望的目標帶來的只是無盡的沮喪與失望，最終導致自卑與絕望。

把高手列為競爭對手未必是最好的方法，有時，為學生找個“平手”或許會更好。后來，我在組建合作學習小組時，都會為那些實力比較弱的孩子找一個伴，至少找一個實力差不多的，讓他在組內不至于孤獨無依，在平時給予他們更多的關注，引導他們相互幫助，有哪怕一點的進步就進行鼓勵。我驚喜地發現，水平相當的兩個孩子在一起，能更好地商討與競爭。同時，我會不斷把那些自身優秀又能謙虛助人的孩子樹立為榜樣，我更多地不是表揚他們的成績，而是贊美他們的品質，讓他們通過幫助身邊的弱者來發現自身的價值，這樣，越來越多的優秀生開始注意到身邊的同伴，開始伸出友誼的雙手。

跟高手比是必要的，但是，引導學生跟自己比，用自身的光亮照亮前面的陰霾才最科學。當然，作為老師的我們，如果能營造出一個良好的班級氛圍，讓所有的高手都學會低頭發現他人的閃光之處，讓所有的弱者都能坦然正視那些高手，便將出現最好的合作與競爭。

（作者單位：江蘇如皋市安定小學）

責任編輯 趙靄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