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依舊是江南
蘭燼落,屏上暗紅蕉。閑夢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瀟瀟。人語驛邊橋。
——皇甫松《憶江南》
有人說,江南是一個夢。像法國的普羅旺斯、摩洛哥的卡薩布蘭卡一樣,它是一個長久以來被濃縮成的一個文化符號,一個每每想起都附帶著一連串幻想的地方。杏花春雨江南,何等的溫柔綺靡。
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踏上江南的土地時正是雨季,五月欲語還休般的梅雨正下得綿長,一個最適合幻想和尋夢的時節(jié)。站在而今只余荒蕪的古橫塘驛站前,當(dāng)年多情又癡情的賀方回,也是在這樣的雨中目送芳塵遠去而徒夢“瑣窗朱戶”的罷?我曾去尋找過他的“企鴻居”,然而沒有結(jié)果。
當(dāng)年的江南也應(yīng)當(dāng)是夢里的江南。很久以來我只是通過詞章詩文中那些多少有些浪漫的記敘構(gòu)筑著自己的江南夢。這個夢里也沉醉了多少文人墨客。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么?還是“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閑地少,水巷小橋多”?是杜牧的青樓夢、唐寅的桃花庵,還是蘇堤的春曉、虞山的晚照?……讀得愈多,愈覺得每個人之于江南都只能是過客而不能是歸人,它被渲染得太美太縹緲,因而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即使此刻真真實實地處于江南,你感受到的仍然只是亦真亦幻,猶恐相逢是夢中。
而絡(luò)繹不絕的游人們,似乎也正是為了這“亦真亦幻”而來的。他們大多不會在意蘇州又發(fā)展了多少工業(yè)蓋了多少高樓,他們只在意拙政園獅子林,在意西柵周莊,在意是否還能見到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活在他們心中的仍然是過去的江南,它憑借著詩情畫意而生,幾千年不變。
當(dāng)年江南的美或許在于它的湖光山色,在于它的富庶繁華,但現(xiàn)在它的美在于它的老,它的文化積蘊。湖南的鳳凰,江西的婺源,云南的大理和麗江,它們都是如此。它們滿足了人們關(guān)于傳統(tǒng)、關(guān)于歸隱,甚至關(guān)于天堂的幻想。活得太忙碌了的當(dāng)下人需要一個仍然保持純樸、平靜與中庸的地方來放松自己,避開生活中的種種責(zé)任與糾葛,盡管這里也許也已被商業(yè)化的氣息所浸潤,甚至不再是父輩們所記認的模樣。然而這些都沒有關(guān)系。我們?nèi)匀豢梢詰阎鴮Α都t樓夢》里的林妹妹、對《天龍八部》里的燕子塢的向往上路,想象著油紙傘、青花布衫、女兒紅甚至龍泉寶劍,渴望在某條狹窄又悠長的雨巷盡頭碰上一個丁香般幽怨的姑娘……
江南依附于文化亦發(fā)揚著文化。我們古老又美妙的文字不斷,夢中的江南便不會消亡,它還在路的盡頭,幻化著當(dāng)年清澈又曼妙的模樣。
寧赫
同樣是寫游歷江南,這篇文章切入視角非常新穎,將江南如夢境般的浪漫與中國詩詞語言的浪漫之美融合在一起,以江南之旅帶出文化之旅,頗有《文化苦旅》之蘊味。作者通篇詞句不直白,不淺露,蘊含深邃的意境和深刻的哲理,讓讀者有咀嚼、回味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