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南天又來了。
走廊的瓷磚地滑得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玻璃窗、洗手間的鏡子,都仿佛覆上了一層紗,模模糊糊。清晨的濃霧直至晌午都未散去,空氣里漫著粘膩的水汽,連帶著肺也在水里泡過一般,迷迷茫茫。嶺南的春秋本就如曇花一現,短暫得讓人沒反應過來便倉皇逃走了,然后響雷滾滾襲來,蟬鳴吱吱不停。或許也沒那么短暫,但人的心思全在除濕工作上了。昨天晾的衣服還沒有干,襪子、鞋子,濕濕嗒嗒。睡覺也躺在沾著濕氣的床單上,蓋著粘涼的被子。
我的學校在郊區,珠江入海口的地界,回南天的厲害自是不用多說了。想必城中也不大好受,江面上的水汽指不定把我家熏成什么樣子。
學校的草地旁有一株矮樹,去年的冬天就十分引人注目。不為什么,就是因為它光禿禿的,沒片葉子。嶺南的冬天啊,濕冷是濕冷,但沒有幾棵樹是不穿衣服的。每次從食堂走向宿舍,我都會看它一眼,對這又矮又丑的異類生出些莫名的期待。許是上天不忍見它這般的丑模樣,許是百花仙子聽見了我心底的期待,到了回南天,它竟是校園里唯一開花的樹!花不大,卻綴了滿枝,粉白粉白的,讓肚子餓了一上午的我倒想起了糯米糍的顏色。有了這些討喜的小生靈,那矮丑的樹驀地就賞心悅目起來,樹枝也有了點水墨畫的味道,交錯盤生,纏綿悱惻,杜鵑在它身上停了腳步,倚著枝干去嗅那花,似是耳鬢廝磨。
如今又一輪春秋,同是在回南天,這“糯米花”又開了。在我看來,今年這花確是比去年更美了。雖然作為一個學生沒有什么“知與誰同”的癡恨,沒有攜手游芳叢的回憶,可我還是期待著,明年的“糯米花”更好。
我這個無知的懶孩子,從周一開始便想著周五回家。早就打算好這周末要去哪里寫生了,就去上下九走走吧。畫畫那狹長錯綜的老巷,畫畫那壁上滲著水珠的騎樓,那些天天在清倉的店鋪,那些把身子探出樓外的招牌。或許我還可以坐船,駛過人民橋、解放橋、海印橋,從西關到東山,畫那洋樓、高樓,小蠻腰、大煙囪。或許這周末春天就要不告而別,回南天走了落雨天來,或許可以畫那落雨大,水浸街。讓我用鉛和碳,勾勒這一匯珠水。
拿起傘,去白云上踏青吧。
熊芳芳
頗有一些余光中先生《聽聽那冷雨》的聲色光影,文字如粒粒珠璣,細膩圓潤,光彩熠熠。記憶與現實交織,人與景相融,心情是繽紛的水粉,將嶺南的回南天一點點品味,一次次渲染。自然的生機,跳躍的想象,嶺南的畫意,曼妙的詩情,在微微潮濕的空氣里醞釀出軟軟甜甜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