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心”比“治水”更重要

春秋時期，楚國令尹孫叔敖在茍陂縣興修了一條南北走向的水渠。水渠又寬又長，足以灌溉沿渠的萬頃農田，百姓受益很大，都頌贊孫叔敖是愛民如子的好官，要為他樹碑立傳。

可是水渠修成后，沿堤的農民就開始在旱季把莊稼種到堤岸邊，有的甚至把農作物種到了堤壩內。等到雨季來臨時渠水上漲，這些農民為了保住自家的渠田和莊稼不被淹，便偷偷地在堤壩上挖開口子放水。這種情形愈演愈烈，水渠被挖得遍體鱗傷，經常因為決口導致水災。就這樣，一項辛苦修成的“水利”工程變成了潛在的“水害”。

歷代茍陂的百姓都對縣官治理水患充滿了期待。如果一任縣官在渠水暴漲時能調動軍隊去修筑堤壩堵塞漏洞，治水有功，他便會被百姓稱頌為好官；而如果縣官在水災時置之不理，造成一定的損失，他便會被百姓貶損為庸官。這樣延續(xù)了1500年，茍陂縣一帶便出現(xiàn)了87位好官，而庸官則多達395位。

到了宋代李若谷到茍陂任知縣，他一上任便被告知要當好官就必須做好決堤時修堤的準備?？衫钊艄人坪鯖]想過要當好官，他不僅把以前集結的護堤軍隊全部遣散，還讓雜差在水渠邊的鄉(xiāng)鎮(zhèn)村莊貼滿告示：“今后凡是水渠決口，本縣概不抽調任何軍隊護堤，而只抽調沿渠百姓自行修好決口的堤壩?！?/p>

百姓們都對李知縣的做法忿忿不平，私底下議論他是有史以來最不得人心的庸官。這話傳到李若谷的耳朵里，他哈哈地笑了：“好官庸官不是評出來的，得看最后的治水效果。”果然，此后沿堤的百姓都因害怕在水患時被抓去救災，再也沒人為保自家良田而擅自放水，甚至在堤岸邊種的莊稼也越來越少。“水害”得到根本治理，人們這才意識到李若谷是真正有為的好官。

比修堤抗災更重要、更有效的，是引導人們消除自私自利的念頭，修筑起自律自理的堤壩。

[編輯提點]

本文短小精悍而寓意深遠，揭示了“人治”與“法治”各自的特征與效果。《荀子·君道》曰：“有治人，無治法”，以此開創(chuàng)了儒家“人治”主義、賢人政治的文化政治傳統(tǒng)。而在國家政治的具體實踐中乾隆皇帝卻不得不慨嘆：“自古有治人無治法，而治人概不多得”。文中縣級地方1500年間“好官”87位、“庸官”395位，便是明證。與之對應，黃宗羲云：“有治法而后有治人 ”，設想如果當初楚國令尹孫叔敖在興修水渠之外頒布類似宋代李若谷的修堤政令則必無農民種莊稼種于堤壩內外，則所謂“水害”“水患”便不會發(fā)生，“好官”“庸官”之辨更是無從談起。蘇軾《應制舉上兩制書》云：“治事不若治人，治人不若治法，治法不若治時”。小智者治事，上智者治人，上睿者治法。如是觀之，文題“治心”之論實為誅心之論，尚淺薄，頗有敗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