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
我不再熟悉那種語言。
它的寂靜遲緩上升,
而撕碎的夜晚般的葉子
卻在墜落。這些生命的其余部分
比灰塵還輕,僅僅用小草的手掌
就能輕輕托住。
汁液和空氣一樣干燥,
從稀疏枝條的傷口處
艱難分泌、結晶的
金黃的形狀,
為冬天創造鋪滿大地的燈盞。
我不知道該怎樣表達這種悲哀
或者疼痛。思考也在夜里
增加我的白發。
它在其他樹木重重遮蔽的深處
孤獨生長著,
在時間之外,
比地心里的巖石還孤獨。
霧
霧漸漸散去。路邊落著
女貞樹掉下的油黑色果實。
一座潮濕的城市,即使在冬天。
灰黯的門閂,宛如家族長輩
威嚴的大衣紐扣。
爆竹在子夜像戰爭來臨。
埃及著火了。這里卻度過
出奇冷的一天。
另一些房間的燈光異樣地發亮。
我們始終在餐桌以外徘徊,
焦慮地等著,卻沒人召喚。
當主人拉上窗簾,
霧就獨自來臨,如同
某種面目不清的過去,
被誰當成禮物般,從前一天的夜里
從黎明清潔工人笤帚揚起的灰塵里
送到別處,孤寂地踟躇、游蕩
尋找著曾經遺落的什么……
街道
街道拉開時間的抽匣
那些熟悉的快速或者緩慢的事物
我每天都在老式相機
凹進去的鏡頭里行走
從這一頭,緩緩邁向
另外一個這一頭
你是我無法到達的另一頭
許多門,在下午光景
如同曾經有許多刻過名字的人
公交汽車從它們面前呼嘯著
穿過鉛筆般擁擠的影子
電話亭在灰塵里沉思
雨水刷亮的玻璃收回一些臉孔
我憎恨歲月正把我變成另一個人
當我轉身
父親也從我的身體里
向外張望,讓我的眼睛和旁邊
一株楊樹的冠頂一樣混濁而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