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爾瓦多·達利,一位具有卓越天才和想象力的超現實主義大師,一生都充滿了神秘與怪誕的傳奇;他追求潛意識、非理性和幻想,把夢境的主觀世界變成客觀而令人震撼的形象, 在自己的身上誘發幻覺境界。他常用不合邏輯的并列方法,或者將人們熟悉的東西并列、扭曲或變形,或者以精細的局部寫真技術對應整體的奇幻氛圍。達利藝術作品典型的特征就是運用雙重(或多重)意象的視覺語言,也就是所謂的“戲中有戲”,多重的圖像和視覺的象征寓意。
一、雙重意象的視覺語言
在視知覺理論中的雙重意象的原理被理論界稱為圖.底反轉原理。圖.底反轉原理即正負形反轉現象。在《藝術與視知覺》一書中被解釋為:“凡是被封閉的曲面都容易被看成‘圖’,封閉這個面的另一個面總是被看成‘底’。面積較小的總是被看做‘圖’,面積較大的面總是被看成‘底’。 達利繪畫中的形與形的相互借用,交像同存,共同的輪廓線分別隱藏兩種或多種不同的圖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體現出正形和負形的組合,將寫實手法與雙重意象法巧妙結合,尤其在以夢境為內容的作品中創造出怪誕與離奇的效果,體現出對于非理性中的理性,現實中的超現實追求。關于創作雙重影像的方法,達利表示通常是在避免陷入精神異常地情況下,在心理層面扮演一名偏執狂病患者,借此感覺出描繪對象背景里的某些影像而繪制出來。
在達利的作品中,雙重影像還會變成三重影像,甚至幻化為各種各樣的形體,他對此的看法是:“雙重影像會隨著偏執狂的持續發展而繁殖的,隨著新的支配性想法的出現,第三個影像也隨之浮現,我會不斷反復同樣的過程,直到接觸到偏執狂境界的邊緣為止,以為無數的影像催生”。《看不見的男人》是達利繪畫中雙重意象的絕妙佳作。用隨意放置的雕塑與物體,如同一組記憶的碎片一樣共同組合構成一個不太明顯的男人體。這個男人似乎端坐在時空之中。他既是一個男人形象,他的肢體又是非常具體的各種事物,更為奇妙的是,這個男人的脖子、右肩、右上臂又組合成一個祈禱的女人體。達利以他特有的方式控制好形狀、大小、色彩等布局,并巧妙地控制這些區域之間地空間來創作他的作品,用寫實的手法創造出不可思議的雙重意象。《沙灘上的面孔形狀的水果盤》是達利營造的雙重意象的代表,畫面中央的人臉與水果盤巧妙重合,女性的嘴與鼻尖既是水果盤的底部,也好像是戴著柔軟白帽的保姆背影;畫面后方的一只大狗則是由山景和水果盤重合構成的,狗的眼睛是貫穿山巖的隧道,狗的項圈則是有著拱形橋墩的橋及其倒影。物象間空間位置相近的線條被識別為同一個圖形,物與物、形與形之間的融合,使畫面充滿了神秘的氣息?!杜`市場與伏爾泰的隱形半身像》、《保姆背后的神秘嘴唇》等,在一種視野下,畫種的事物是一些遠處的房屋、島嶼、風景或人物,而在另一種視野中,這些元素不過是一個近處的人物五官和表情的某個部分而已。在這些作品中,達利尋找事物之間特征上的相似形和聯系性的能力讓人驚嘆,他總是能巧妙地創造出某種“視覺錯位”和“視覺疊加”地幻覺效果,創造出“戲中有戲”的戲劇效果。另一個著名的作品是完成于1974年的以30年代繪制的《梅·維斯特頭像》為雛形的《梅·維斯特之屋》。達利在繪畫中用“雙重影像”的視角表達了一個絕妙的想法,把一個女人的面孔和一間寓所統一起來——女人的頭發是進入這個房間前門邊挽起的幕布,女人的眼睛是掛在墻上兩幅對稱的畫,女人的鼻子是壁爐以及壁爐上的擺設,女人的下巴是房間里的臺階,女人的紅唇是沙發。沙發、壁爐和窗簾等擬人化元素使這位美國女演員的頭像成為一個充滿了好萊塢似的情欲與喜劇的空間環境。
英國藝術史家貢布里希在分析了達利的作品后指出:“達利讓每一個形狀同時表示幾種事物,這種方式可以使我們的注意力集中于每一種色彩和形狀的多種可能的意義——其方式很像一個成功的雙關語可以促使我們認識到詞語的功能和它們的意義?!?/p>
二、寓意象征性的視覺語言
達利繪畫作品中經常出現的事物常被其直接賦予象征、隱喻的意義,《秋天的自相殘殺》中出現了達利慣用的各種象征物,代表女人潛藏情欲的抽屜;代表恐懼和焦慮的螞蟻;代表時間流逝的軟鐘,不過軟鐘同時運用雙重影像被演化為煎雞蛋;代表死亡和復活的拐杖。在這樣的意象組合中,兩個人相對而坐,拿了刀叉互相蠶食對方。達利還特意在畫中畫了兩只蘋果,一只蘋果頂在一個蠶食者的腦袋上,蘋果下是枚軟鐘一樣的煎蛋,讓人很自然聯想起特洛伊戰爭的金蘋果。而在桌子上放著半只吊了皮的蘋果。達利運用所有的想象力將自己對戰爭與和平的觀點描繪在畫中。在《戰爭的面貌》描繪了一個恐怖的骷髏頭里連環套著層層疊疊的骷髏頭。達利擬人化地把戰爭地頭塞滿重復出現的顱骨,象征“無限地死亡”。張著大口纏繞在骷髏頭上地群蛇更增加了畫面地恐怖色彩。這種畫中有畫,戲中有戲的圖像寓意性地表達了畫家對戰爭的憎恨。在達利看來,藝術就是通過想象達到對現實的超越,讓幻想、神秘、荒誕、超越等心靈的豐富景象借助現代的視覺藝術方式呈現出來。在他看來幻想的世界和具體的非理性世界同客觀的現實外界一樣,是真實、可認識的。超現實主義領袖布列東認為達利的繪畫是一種武器,是一種與有限現實作斗爭的有效手段。其有效性在于達利的繪畫有意識地利用了無意識,他把達利的繪畫比作所有精神之窗的開啟和一種簡單的反映隱藏在視覺現實之后的無意識世界的鏡子游戲。
在1972年到1973年間,達利畫了一幅讓人不可思議的“戲中戲”意味的作品——《達利從背后描繪加拉》。在眾多以加拉為模特的畫中,這一幅非常特殊。達利坐在加拉的背后,人們從畫中能同時看到加拉和達利的背影,以及鏡像中他們的面容。加拉身穿著類似海軍衫一樣的衣服,這使得她的背影看起來像一個少女,但鏡子里卻又是加拉那蒼白的面容;達利手握畫筆坐在畫架前,他的背影已經能現出歲月的痕跡,留著卷曲長發的腦袋已經謝了頂,但鏡子里達利的表情卻一如年輕時那樣,神經質的眼神,黑色上翹的胡子,精力充沛的表情。這幅作品呈現了悖論荒誕的景象,達利不僅描繪了他從鏡子里看到的景象,還描繪了達利身后的場景,好似在達利的背后還有第三只眼睛在看著所發生的一切,奇異地呈現出了三維空間的視覺效果和“戲中戲”的戲劇效果,也同時寓意性的呈現了達利和加拉晚年生活的狀態:衰老和激情矛盾地綜合在了一起。在攝影作品《達利和七裸女骷髏》中,達利用七個年輕裸女擺成一個白森森的人頭骨,這一奇妙的“視覺雙關”的構思,將生與死對立,愛欲與幻滅并存,表達出種種隱喻,將這種能夠使一個圖像呈現出多個形象的特殊創作方法發揮到極致,在設計各種奇特畫面形象的同時,作品呈現出多重意象,傳達復雜的寓意性含義。在達利的作品中,每一種東西都不是它的本體,都被賦予了特殊含義。正如達利本人所說“似乎特別明顯,據說我的敵人、我的朋友和大眾都并不理解我在繪畫中顯示和表現的意象的意義。如果我本人——繪畫的“制造者”,也不能理解我的繪畫時,怎么能期望別人理解這些繪畫。我自己繪畫時不理解繪畫的意義這個事實并不意味著這些繪畫毫無意義,相反,這些繪畫的意義如此深奧、復雜、連貫和無意識,以至逃避了簡單的邏輯直覺分法。”
在達利眼中,雙重意象不只是一種視覺性表現技巧,而是潛藏在內心的渴望,只是以心理投射方式偽裝另一圖像中。對達利而言超現實的象征、隱喻,只透露出潛意識心理的神秘一角。而欣賞者也可以透過這些圖像技巧中的“隱喻”圖與底的跳躍開發出不同的想象空間。達利所創造的多重形象向觀者展現了他獨特的想象世界并打破了畫面視覺意象的單一性以及藝術家只能在二維空間描繪一個單一基本現實的觀點。達利對視覺符號的勇敢探索從另一個側面說明繪畫在呈現方式上的多樣性。達利用他自己的藝術展現給我們他理解這個世界的獨特視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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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薩爾瓦多·達利.《達利談話錄》,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年
[3]楊春雷編著.《魔幻救世主》,時代文藝出版社,2011年
[4]程波著.《天才/瘋子,達利畫傳》,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