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浩
(1.中國社會科學院政治學所,北京100732;2.中共廣東省委黨校黨史黨建教研部,廣州510053)
一定社會的文化既是一定社會經濟和政治的反映,又作用和影響這個社會的經濟和政治。作為一個綜合性的社會歷史課題,政治發展不僅僅是政治制度、政治規范、政治行為等諸范疇更新的過程,也是政治文化這一政治范疇進步的過程。若沒有政治文化的變革,政治的諸范疇就失去了變革的動力和基礎。隨著中國政治發展步伐的加快,中國政治文化也處在轉型之中。這就迫切需要加強社會主義政治文化建設,構建社會主義新型政治文化,為中國的政治發展和進步提供恒久動力和精神保障。
所謂政治文化是指一國國民長期形成的相對穩定的對于生活在其中的政治體系和所承擔政治角色的認知、情感和態度,它與政府、政治組織等制度性結構相對應,成為政治體系的主觀因素[1]。政治文化是社會意識形態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在一定生產方式基礎上,于一定的經濟、政治和文化環境中形成的關于國家政治生活的政治思想、政治心理和政治價值取向的總和。政治文化在政治發展中占有基礎性的地位,它為政治發展提供了思想基礎和心理基礎。政治文化一經形成,便以其特定結構形態作用于社會政治生活的方方面面,并在一定程度上決定著政治體系的狀態、運作方式以及發展的方向。
中國的政治文化有著悠久的歷史積累,不可避免地帶有本國傳統文化的痕跡。落后的小農經濟生產方式、牢固的血緣宗法制度、高度專制的政治和思想文化以及封閉的社會政治、經濟結構,形成了傳統中國以君主的“治國之道”為核心,以處理君臣、君民關系為內容的較為完備的封建政治文化體系。民眾中存在著普遍的崇圣意識和依附心理,“人治”也成了一種習慣和心理定勢。此外,權力崇拜與懼怕的二元政治情感、上下等級意識及狹隘順從心理等均構成了中國傳統政治文化的主要特點。新中國成立后,盡管封建專制制度已經被摧毀,但封建政治文化的遺毒依然影響著中國的政治生活。封建保守的思維方式和濃厚的臣民意識制約著中國民眾的政治參與和政治責任感,等級觀念、宗族觀念和人治意識也成為影響中國政治發展的最嚴重的思想羈絆。改革開放使中國的政治文化打破了封閉保守、自我維持的傳統發展模式。但政治生活中權力過分集中、以權謀私以及腐敗現象仍普遍存在,導致人民的權利難以充分行使,公民政治參與遠遠不夠。因此,迫切需要加強社會主義政治文化建設,積極構建社會主義新型政治文化。社會主義政治文化建設對當代中國政治發展的作用和影響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1.社會主義政治文化建設有助于擴大公民政治參與。亨廷頓明確指出:“政治發展的前提條件是公民參與的擴大。因此,從某種程度上說,公民政治參與的深度和廣度可以成為衡量一個國家政治發展的重要標志。”[2]擴大政治參與,尤其是科學、理性、自覺、有效的政治參與,是實現政治系統良性運行的重要保證,也是發展社會民主政治的重要途徑。人類的政治參與實踐表明,無論是確立一定的政治價值觀,還是掌握政治參與所要求的政治知識和技術,都離不開相應的政治文化支撐。政治文化規定了人們的政治傾向,成為一種內化了的政治行為規范,影響和支配著人們對政治行為方式的選擇,并以一種執著的政治目標深刻、穩定、持久地指導人們的政治行為。政治文化之所以可以支撐一個公民和社會的政治參與行為,主要是因為它能為政治參與者提供良好的政治文化和心理環境。社會主義新型政治文化鼓勵公民通過合法正當的渠道積極參與國家政治生活,極大地激發了人民群眾參政議政的熱情,有效地促進了公民個體政治素質和政治社會化水平的提高,從而推動了中國政治發展的歷史進程。
2.社會主義政治文化建設有助于促進政府廉潔。政府廉潔是衡量政治發展程度和政治體制完善程度的重要尺度,是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的重要體現。建設一個廉潔的政府,不僅涉及政治體制改革的深化,也涉及政治文化的變革與更新。因為在現實的政治生活中,廉政制度的執行必須依靠政治文化的支持,沒有政治文化的支持,各種反腐敗制度就難以得到有效執行。特別是當前中國部分政府官員的腐敗既有經濟的根源(經濟轉型引發的經濟主體多元化和利益分化),又有政治的根源(權力過度集中而又缺乏有效制約和監督),更有深刻的文化根源(中國傳統文化的劣根性)。因此,構建廉潔型政府,需要通過社會主義政治文化建設培育廉政文化,以形成公正廉明的政治氛圍。廉政文化作為現代政治文化的重要內容,從根本上明確了權力的行使和運行的規則,有助于公職人員樹立正確的“權力觀”,使官員的“道德自律”具有更為堅實的基礎。同時,也為傳統的“清官文化”注入了新的內涵,使清官廉吏成為官場的普遍現象提供了可能和保障,也為政府廉潔的成長、發展創造了有利的政治文化土壤。
3.社會主義政治文化建設有助于維護政治穩定。政治穩定是指一國政治系統的連續性和有序性,包括穩定的政權體系、合理的權力結構和有序的政治過程等[3]。維護政治穩定不僅涉及政治體系自身的建設和完善,而且更大程度上取決于公民所持有的政治文化。從宏觀上講,政治穩定的實現有賴于政治制度的完善及其有效實施,有賴于由政治體系輸出的法律、法規等外在“剛性”制度的作用。但從微觀上看,真正決定政治穩定的不是外在懲罰性制度的強迫與威懾,而是來自公民對政治制度自愿的服從和認同,即外在制度能夠發揮多大的效力取決于公民自愿服從與配合的程度。從這一角度分析可得出,政治穩定的目標能否實現,往往依賴于公民對政治體系承認不承認、認可不認可、贊成不贊成、同意不同意以及滿意不滿意。正如阿爾蒙德所說:“如果要保持最終的穩定,該系統就要有一種建立于對該政治系統更為普遍的依戀基礎之上的政治信仰形式——我們已稱之為系統情感的一種信仰。”[4]而這種信仰正是他對政治文化定義的要素之一。政治文化一方面能為政治體系的確立提供合法性說明,為新的政治體系的建立提供心理支持;另一方面為政治秩序的維護提供思想意識上的支持,對政治體系的穩定起到深度支持作用。由此可見,政治文化這種隱形的“軟力量”比外在的政治制度對政治穩定的影響更長遠、更深刻,且具有更大的塑造作用。
加強社會主義政治文化建設,構建社會主義新型政治文化,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要培育公民的主體意識。因為,一個社會的政治發展程度和政治進步狀態從根本上說都受制于公民的政治素質和政治能力,而公民的政治素質和政治能力又受制于公民的主體意識。主體意識是公民對自身的反省意識,是公民自立為政治主體并對自身的主體地位、主體能力和主體價值的一種自覺意識,是公民在政治實踐活動中顯示和發揮自主性和能動性的觀念表現,是公民能動地反作用于政治實踐活動的巨大觀念力量。現代政治發展中的主體意識是一種社會意識,它在民主政治發展的社會存在中生長,又對民主政治發展產生積極的促進作用。公民普遍具有主體意識,既是現代民主政治發展的重要思想基礎,又是推動民主政治由低級向高級發展的強大動力資源。推進當代中國政治發展需要公民具有參與意識、自主意識、權利意識、平等意識和責任意識等,這也是在當前的社會主義政治文化建設中需要迫切培育的公民主體意識的基本點。
1.參與意識。公民的參與意識主要是指公民作為政治共同體的成員所具有積極參與(包括直接參與和間接參與)公權力運行的主人意識。它是公民能動地實現其權利和主體性的政治參與行為在觀念中的反映。佩特曼和麥克弗森認為,對自由的平等權利和自我發展只能在“參與型社會”中才能實現。這個社會培植政治效率感,培養對集體或者公共問題的關心,有助于形成一種有足夠知識能力的公民,他們對統治過程保持持久的興趣[5]。同時,公民參與意識的價值還在于,可外化為自覺的參與活動,并對公共權力運行的方向、過程和結果發生現實的影響。因此,作為公民主體意識至關重要的部分,公民的參與意識越自覺、越普遍,參與的行為越深入、越廣泛,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就越發展,政治發展的程度就越高。
2.自主意識。自主意識是人對自己在主客體關系中的主體地位和主體身份的自覺認知,具體表現為主體權利的自決、主體地位上的自立和主題精神行動上的自由。美國學者羅伯特·萊恩認為,“作為一個心理學概念,自主意識即獲得‘勝任’的愿望和能力,以及認為自己實際上是有能力的信念”,“勝任意識是一種自我本能,是一種欲望,即感覺自己是事情進展的主要推動因素、能駕馭并控制其所處環境。”[6]公民的自主意識,是作為社會共同體成員的公民對社會公共事務持有的信念、承諾與心理傾向。美國學者博克斯將公民的這種品性和素質稱為“積極的公民資格”,就是說在“民眾投身于思考、設計、影響公共部門的決策制定”的同時,“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滿腔熱情地考慮公共利益”[7]。公民只有樹立了自主意識,才會有參與社會公共事務的心理傾向,并產生在公共活動中去承擔公民責任和實現公民權利的價值追求。因此,只有培養了公民的自主意識,才能使“公民對社會事務具有熱心、關愛與尊重,才能充滿對公共利益的奉獻與參與精神,才能肩負起對社會事務的責任與義務”[8]。這種公民自主意識實際上是公民自愿、自覺參與公共管理的心理傾向,是公民參與社會事務的主動性和能動性的內在體現,是公民社會發展的內生動力,也是創造現代生產力與現代民主政治必備的內在機制和文化沃土。
3.權利意識。權利意識是指公民對于自我利益和自由的認知、理解和態度,對于實現其權利方式的選擇,以及當其權利受到損害時,以何種手段予以補救的一種心理反應。公民的權利意識是公民主體意識存在的邏輯條件和參與意識生成的邏輯前提。公民享有充分的權利,形成了公民的自覺的權利意識,才能真切地意識到公民自己的主體地位,才會有主動踐行公民權利的參與意識和參與行為。需要明確的是,公民的權利意識是公民對自我權利的意識與他人權利的意識的統一,它既體現為個體對自我權利的認知、主張和要求,又體現為個體對他人認知、主張和要求權利的社會評價。公民的權利意識,首先是對自身權利的意識。因為如果公民沒有對于自己在社會中的地位和資格的清醒的意識,不但無法有效地維護和實現自己的法定權利和應有權利,而且也不可能使自己成為一個自主行動的主體。一個由沒有權利意識的主體所組織的社會,必然缺乏生機與活力,是非常不利于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發展的。但是每一位個體在肯定和追求自己權利的同時,也必須承認和尊重其他主體的權利,對其他主體權利意識和權利平等意識具有清醒的理解和尊重。否則,就會導致為自己所謂的權利而侵犯他人的權利和利益,把社會主義民主政治推進無序的混亂狀態。
4.平等意識。公民的平等意識是指公民認識到在社會生活中公民的法律地位是平等的。何謂平等?薩托利說:“平等表達了相同性概念……兩個或更多的人或客體,只要在某些或所有方面處于同樣的、相同的或相似的狀態,那就可以說他們是平等的。”[9]法國《人權宣言》指出:“平等就是人人能夠享有相同的權利。”馬克思、恩格斯進一步指出,平等是全體社會成員之間的平等,平等的內容是全方位的,包括政治、社會、經濟領域。他提出:“一切人,或至少是一個國家的一切公民,或一個社會的一切成員,都應當有平等的政治地位和社會地位”[10]444,“平等應當不僅是表面的,不僅在國家的領域中實行,它還應當是實際的,還應當在社會的、經濟的領域中實行。”[10]448根據馬克思、恩格斯的觀點,公民的平等意識至少包括以下方面內容:一是權利平等,即公民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法律對所有公民提供的保護和實施都是一視同仁的,不允許任何人享受任何特權,也不允許存在歧視等;二是機會平等,即社會為每個社會成員追求自身利益、自我發展和自我完善提供平等的機會和條件,包括教育、醫療、就業及各種社會公共服務等各方面的平等;三是結果平等,是指社會成員在財富、收入、地位、權威以及各種社會福利方面的平等,因為這是國民收入分配的最終結果,所以稱之為結果平等。公民的平等意識是公民參與國家和社會事務的重要條件,它對于構建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具有基礎性和不可替代性的價值和意義。作為社會主義民主政治表征的法律、制度以及政府和公民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無不滲透著平等意識和理念。可以說,沒有平等意識就不可能有民主的出現,構建社會主義民主政治也就成了無根之木,無源之水。
5.責任意識。公民責任意識是公民對自己在社會公共生活中承擔責任的合理認識與評價,并體現在行為和情感中的個性心理品質。它是公民內心的信念和自覺的行為,也是作為社會成員必須具有的心理行為態度。公民的社會責任意識要求,公民要承擔法定義務和道德義務,盡其所能為國家、社會和他人做應該做的事情;同時,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不逃避和推卸由于自己的過錯而應該承擔的法律責任和道德責任。現代國家的發展和社會的轉型促使傳統的國家權力向社會本身回歸,“國家正在把原先由它獨自承擔的責任轉移給公民社會,即各種私人部門和公民自愿性團體,后者正承擔著越來越多的原先由國家承擔的責任”[11]。這就必然要求確立公民責任意識,實現公民人格的本質價值規定,完善個體內在向度的價值建構。每個公民個體都能具有良好的社會責任意識,能夠承擔相應的適合自身的社會責任,這是公民個體真正實現社會化的標志,是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發展的先決條件,更是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取得更大進步和發展的推動力量。作為一種人的自我的內在的認識因素,良好的公民社會責任意識必然成為促進公民在政治、經濟、文化生活中,在個人與他人,個人與社會,個人與國家關系等方面形成良好互動合作的局面,這也是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內在要求和題中應有之義。
加強社會主義政治文化建設,構建社會主義新型政治文化,另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要培育公民的理性精神。理性是人的本性,既是人所獨有的特性,又是人類普遍的共性,它表現為人自覺調節和控制自己行為的能力。理性精神是理性的具體表現,妥協、寬容、法治和契約等是其核心價值觀和典型特征。如果說主體意識是中國政治發展的動力資源,那么理性精神可以說是中國政治發展的平衡力量。政治發展需要動力,只有在一定的動力作用下,社會不同政治主體充分發揮其自主性和創造性,積極地推進政治生活的民主化和多元化,使社會政治生活呈現一派欣欣向榮、生動活潑的局面,整個政治體系才能不斷進步和發展。政治發展也需要平衡,只有在一定平衡力量的作用下,社會不同政治主體都按照一定的政治規范各處其位、各盡其能、各得其所,正確地行使各自的權力和正當地行使各自的權利,使社會政治生活保持協調有序、安定祥和、共同發展的狀態,整個政治體系才能始終保持有序和穩定的狀態。公民的主體意識和理性精神既是相對獨立又是緊密聯系的。推動中國的政治發展,既需要發揮公民主體意識的動力作用,又需要發揮公民理性精神的平衡作用。從政治發展的內在邏輯和基本要求來看,二者是相互依存、不可分離的。沒有公民的主體意識,政治生活就會因缺乏活力而陷入僵滯,政治發展就會成為空話;沒有理性精神,政治生活就會雜亂無章陷入動蕩不安,政治發展也就成為泡影。為此,在推進中國政治發展的過程中,既需要促進公民主體意識的覺醒,也需要培育和弘揚以妥協精神、寬容精神、法治精神和契約精神等為主要內容的公民理性精神。
1.妥協精神。何謂妥協,有學者指出:“在斗爭雙方力量懸殊或者勢均力敵的情況下,為了避免造成更大損失或兩敗俱傷,以不損害雙方的根本利益為前提,通過政治談判、協商或默契,互相做出讓步,從而暫時實現緩和矛盾,以便于雙方共同發展的某些局面,這就是妥協的涵義。”[12]妥協是一個多范疇的概念,它既是一種爭端的解決方式、方法,也是以相互讓步解決爭端的過程和結果;它既是一種沖突解決方式,也可以成為一種社會與政治發展方式;它同時還是一種思維方式,一種行為態度與心理,并可經過長期演化成為一種政治文化與精神傳統,即公民的妥協精神。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和為貴”,“中庸之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思想,都包含著妥協精神。西方學者也高度評價妥協精神,埃德蒙·柏克說:“所有的政府、人類所有的利益與福樂、所有的美德以及所有的謹慎行為都必須建立在妥協互讓的基礎上”[13]科恩認為:“民主國家的公民樂于以妥協的辦法解決他們的分歧。民主的所有條件之中,這是最重要的,因為沒有妥協就沒有民主,而有關各方如不愿妥協,即無法達成妥協的可能。”[14]妥協精神能夠改變公民的政治冷漠,增強公民的政治認同,擴大公民積極的政治參與,正如多比爾所說:“這種商談、承諾、認真考慮創造了一種文化精神。一套自由民主政治秩序下的公民們的社會與政治的期望機制。這種精神值得捍衛和發展。它鼓勵人們進入政治而不是生悶氣、沉溺于冷漠或轉向恐懼與革命。”[15]總之,妥協精神是現代公民應具備的人格精神之一,因為這是我們化解政治沖突,尋求政治平衡的潤滑劑;亦是建立和諧社會、和諧世界,走向大同境界的橋梁。
2.寬容精神。對于寬容,《布萊克維爾政治學百科全書》解釋為:“寬容是指一個人雖然具有必要的權利和知識,但是對自己不贊成的行為也不進行阻止、妨礙或干涉的審慎選擇。”[16]哈貝馬斯認為,寬容是共同體“對他者的包容,而且是對他性的包容,在包容過程中既不同化他者,也不利用他者”[17]。所謂對他者的包容,即對寬容對象與寬容主體的差異性的包容。包容他者,就意味著這些差異性即便是引起了寬容主體的反感或者反對,主體也不采取強制手段去制止或干涉。由此可以得出,寬容精神就是在一定的限度內即在不損害國家、社會、他人利益的前提下,容許并包容他人有不同于自己的觀點、思想、觀念、信仰、習慣、習俗等,并且不加以干涉也不強制要求別人與自己相一致的一種處事準則和處世態度。寬容精神有利于化解社會沖突和政治矛盾,減少執政成本和政治代價。寬容精神體現政治權力主體的溫和、審慎、忍耐、謙遜等美德,即能夠產生道德效應,如保障基本人權、尊重生命價值,保障權力對象的一些政治自由和權利等。寬容精神一步步帶領人們走出習以為常的暴力、專制和壓迫,為各派政治力量相互妥協達成共識以構建政治秩序提供一種精神支持和價值理念,避免了“你死我活”的政治斗爭。因此,寬容精神減少了權力對象的抵抗,有助于政治權力主體用柔性化解方式解決非對抗性的沖突和矛盾,降低了政治統治與管理的成本和代價。正如達爾所指出:“當寬容的預期代價減少時,一個政府寬容一個反對派的趨向將提高;同樣,當壓制的預期代價提高時,一個政府寬容一個反對派的趨向將加大。”[18]
3.法治精神。早在兩千多年前,亞里士多德就闡述過法治,他說:“法治應該包括兩重重要意義:已成立的法律要獲得普遍的服從,而大家所服從的法律又應該本身是制定的良好的法律。”[19]從亞里士多德對法治的界定,我們不難看出,法治既是治國理政的一種重要方式,又是國家機關及其公職人員的行為準則,更應當是一個社會所有公民的一種基本生活方式。它要求所有國家機關及其公職人員,要求各種社會組織及所有的公民,都應當把法律奉為最基本的行為準則,尊崇憲法與法律最至高無上的權威。因此,法治作為現代社會治理的基本模式,不僅僅是一套客觀的規則和制度體系,更是一種蘊涵了人類理想和價值追求的精神理念。法治包含制度和精神兩個層面,其中法治的精神層面即法治精神,是人們對法治本質及其規律的理性認識與主觀把握而形成的一種認識、情感和意志等各種心理要素的有機綜合,也是人們對法律價值的解讀而形成的一系列基本觀念,表現為人們的法律思維、法律意識及心理狀態。它蘊涵于社會思想、制度和人們的日常行為中,是現代政治文化的重要內容,也是社會主義政治文明建設的思想保障。具體來說,現代法治國家的公民所應具有的法治精神包括三個層次的內容:一是對法治具有科學理性的認知;二是對法治理想及其價值目標具有發自內心的認同、期待和追求;三是對法治具有充分信任、堅定信念與忠誠信仰。如果說制度是法治的骨骼,則精神是法治的靈魂。法律制度的生成和法治實踐必須從法治精神中獲得理念支持和文化土壤。僅有良好的法律制度,而沒有相應法治精神做支持,法律制度將無法有效運行,理想的法治狀態也不會真正到來。相反,“具有法治精神的社會,即使法制狀況不為理想,其也會在這種精神的推動下逐步走向改善”[20]。由此可見,法治精神是法治得以實現的核心,也是建設現代法治國家的關鍵,更是建設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一個重要方面。
4.契約精神。契約精神是在日常契約行為經驗中產生的超越該經驗認識的觀念和理性升華,是現代市場經濟在觀念形態上的表現。契約精神是西方近現代以來理性主義精神的主要承載,“以國家理性的理念為基礎的社會契約……是‘啟蒙時代的真正開路先鋒’。它為經濟生活和社會秩序的世俗化鋪平了道路”[21]。契約精神是一種代表了人類文明和進步的規則,不但是現代工業文明、商業文明賴以存在的基礎,而且也是現代國家政體、民主和法制存在的前提。梅因在關于人類發展的論著中說:“所有進步社會的運動在有一點上是一致的。在運動發展的過程中,其特點是家族依附的逐步消滅以及代之而起的個人義務的增長……用以逐步代替源自‘家族’各種權利義務上那種相互關系形式的就是‘契約’。可以說,所有進步社會的運動,到此處為止,是一個‘從身份到契約的運動’。”[22]契約精神不僅包含著主體的個體化與獨立性,也包括主體的社會化與平等性,體現著自由、信用、協作、互利等一系列規范,最大限度地反映人們的利益需要和意志主張,因而逐漸內化為人們的一種價值取向和行為模式,指導著人們從事各種市場活動、政治活動和其他社會活動。在民主法治的形成過程中,契約精神發揮著極為重要的作用。一方面私法領域的契約精神促進了市場交易的發展,為法治創造了必要經濟基礎,同時也為公民社會提供了良好的秩序;另一方面從私人領域上升至公法領域的契約精神,對于控制公共權力、保障人權具有重要意義。契約精神,無論表現為私法領域的市場交易精神,還是表現為公法領域的權力制約精神,都對中國社會主義民主法治國家的構建有著積極意義。
總之,任何一種政治體系的發展和進步,如果僅僅只停留在制度層面上是不能持久和穩定的,只有當政治發展的目標內涵、價值取向等在人們內心沉淀穩固以后,才能產生巨大的能量,推動政治發展的進程。因此,當前要以積極的姿態加強社會主義政治文化建設,構建社會主義新型政治文化,使主體意識和理性精神成為人們的思維方式和行為習慣,更好地為促進中國政治的發展、進步提供動力和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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