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瑋
第一棵梨花樹
今生第一棵梨花樹開了
此刻,身披婆娑的奇幻之光
黃昏的小街盡頭,因而
有了時光無盡之感
紛白的梨花樹,新娘般映襯著神圣時刻
怎么可以白得如此徹底、絕無,充滿回憶
風起時,掀起萬般細浪,翻卷著涌出來
直撲在心底的礁石。薄涼的感嘆
當你第一眼看到,又不可遏制地
讓自己一朵朵沸騰起來的今生,多像我
那些到來和必將要被你一點點接受的
都賦予了這一刻戰栗的悲涼
那些摒棄了萬紫千紅,孤獨的姿態
是她的,也必將是我的——
會不會,這是最后一棵
正用全部自信,投入地愛著這一刻
對于貞潔我只要一種白:對于痛心
我只要一個人,而她就要被暮色隱去
她脫離了自己,以孤絕姿態迎接這一刻
多像美脫離了美,成為她自己
月光
你冷
薄紗透出薄涼。你迷戀
用目光,不離不棄
跟隨著我們每一個人
有時烏云間,顛簸
掙扎地跟著——
沒那么好,我們不值得
當看你掩嘴、驚駭的樣子
我們會難過,會融解心中的怨懟
飽含太多,會自動發光的卑怯
用巖石、冷僻的孤苦無靠。遙遠地
回到我們家中,遙遠的親人
用流放的鎮定劑,徹夜醒著
為我們,在瘋狂的一天之后
夕陽
不會再有最后的審判
復生的茅草,翻卷著
爭相涌來——
所有河水得到特赦
我愛過許多人,許多
痛楚
才愛上你
晚霞涌現出神殿莊嚴的富麗
你聽著,眼含柔和
用目光輕撫我的哀傷
沒責怪我,一切為時已晚
那里,許多人
差點成為我的親戚
在那里,每一條薄冰的小道都通往井場
在那里,我狹隘得要命——
放不下一縷蘆葦的虛火,又捏不起
散落在鹽堿地黃蓿菜、堿蓬的尸骨
許多人走著走著,就走入秋的天空
許多人差點成為我的親戚
那里大片蘆葦不宜素描或狂草或吟歌
也注定出不了像樣點的詩人
孤獨
新一片田野,不由深深呼吸著
雨后,野草覆蓋的樹樁已發黑
一排排,有跡可循
但,不是訴苦——
總迎接我的新生,在這里
季節已去,空氣中陳列苦澀的沉默
這里真美,從帳篷想到楊樹林觸摸的天空
病著時,周身每一處關節
釋放,野菊無邊無際的苦香
我們終究需忍耐,很久之后
蛙鳴聲——剎那的遠逝
走著走著,冰涼的手指觸到鑰匙
一瞬間的坍塌
你,不是不在我身邊
星星下,繁茂的星星下
由此,才愈感痛苦
時鐘響起
整點報時的音樂——
從結束或正消逝。教堂尖頂上
一束光柱里,浮蕩著星球般塵埃的顆粒
愿你真切地告訴我,表情莊嚴地
舊時光,手繪在栗木色抽匣上
往事。你轉身時的開叉風衣。紛紛開花
紫丁里,旋出清脆的車鈴聲
細微地開,細微地碎落
一莖幼芽身下,一撮細土
一只千足蟲的列車隆隆地開過
“不要來驚醒我,啊,講得輕些罷。”
晨光軟軟的刺——被一滴露珠
包含著,被慈悲的落音
那時我剛剛睜開眼睛,輕些罷
藤須,細細繞緊了一截枯木
剛學步的小腳,追著一個彩色皮球
“不要來驚醒我,啊,講得輕些罷。”
太微弱了,人世,凄哀——
漸漸彌漫,花木的陰影更顯慘淡
不是我不愛這黃昏,它的光線
我有些止不住想哭泣,云朵的虛幻上
就要升起我們的百合之城
那里一條大河
最終顛覆了自己
為我們種植秋天的村莊,在高高天上
那里深秋大地上演宏大的出嫁,讓我驚詫
紅地毯上,走出的是一枚濕漉漉的落日
這么多年在那里愛著恨,恨著愛
這么多年未了的心愿只有一樁——
不知會是誰帶我,去看看黃河口濕地
傳說中的那只黑天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