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
2011年10月13日,2歲的小悅悅在廣東佛山一家五金城內相繼被兩輛車碾壓,而在7分鐘內,路過的18個人卻視而不見,漠然而去,最終小悅悅因搶救無效死亡。
“路過”,一個在QQ群里略帶些玩笑意味的常見詞語,可誰能想到,在現實中,它卻讓我們的內心如此沉重。小悅悅的鮮血讓整個社會反思:我們失去了什么?是道德?是人性?是制度?還是文化?
“性本善”與“性本惡”的爭論由來已久。在小悅悅事件中,路過的18個人是“性本善”還是“性本惡”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親人,為了他們不受委屈,自己寧愿吃苦耐勞,忍饑挨餓,也無怨無悔。每個人都有朋友、同事,為了幫助他們脫離困境,哪怕自己吃點虧,也會去做。這時候,人是否也在保護自己,很難說得清楚,但人有保護自己的本能是顯而易見的。對于這18個路人,我們一方面說他們泯滅人性,缺失道德;另一方面,我們也要承認他們自我保護意識的存在。這種自我保護或許出于生計的需要,或許出于擔心惹禍上身,于是這種自我保護意識輕易就戰勝了對蜷曲在路中央那個弱小身形的同情心。人需要自我保護,但在挽救生命面前,我們是否應該將自我保護放棄一些呢?自我保護,需要有個限度。過度的自我保護,正是人性中惡的一面。對此,的的確確需要道德的教化。
對國家本質——“共同的善”與“共同的惡”的爭辯與對人性善惡的爭辯一樣令人糾結,但我們知道,無論建立國家的目的是為了弘揚“共同的善”,還是為了防止“共同的惡”,道德都是實實在在需要的。有誰敢站出來喊 “我不需要道德”呢?社會需要道德,道德就是“共同的善”,“共同的善”不能完全依靠自發形成,即使人性本善,也不可能保證每個人永遠都走道德路徑。所以,一味詛咒人性泯滅,不見得有用。
為見死不救立法的討論仍在繼續。有人力挺立法,有人主張慎行。法作為一種制度規范,是限制惡的最強大武器。可是,制度能夠解決道德的問題嗎?法不是萬能的,法有自己的邊界,邊界之外或兩個邊界之間的區域正是道德或明或暗的區域。即使在某些依法的精神建立、以法制社會自居的發達國家,也常常出現法律無法審判,只能由道德審判的案例。也許法律的邏輯根本無法解決類似的問題,也許設計最完美的制度也難以代替無形的道德規范。
在我們的文化中沒有道德的位置嗎?顯然不是。見死不救絕不是我們民族的傳統。針對小悅悅死亡的譴責,不就是道德發出的聲音嗎?我們可以譴責,可是卻無法解釋18個路人為什么沒有停下腳步。如果億萬人的聲音能換成18個人的行動,欣慰的何止會是小悅悅的父母?文化中缺少的東西難以培植,文化中固有的東西也難以拋棄。既然在我們的文化中有深深的道義,為何它卻失聲?不是文化的原因,我們需要的,仍然是不能被建立,必須流淌在血液中的德性。
在房子、車子、位子、孩子、騙子、瘋子都能夠改變一個人的生存境況的時候,道德規范有時的確有些蒼白無力。物質的積累與豐富是文明的體現,但對物質的一味追求卻讓人們離文明越來越遠。究竟應該用什么來激活德性?我們不僅需要思考道德本身,思考制度、文化與道德的關聯,還需要思考貧窮卻互相扶助、富足卻彼此冷漠的原因。拾荒阿姨的行動更讓人深思,我們對物質文明的追求是否已經改變了自身的生活方式?我們是否在物欲之下,在損害與被損害、掠奪與被掠奪、欺騙與被欺騙中,對財產的擔憂、對安全的擔憂、對明天的擔憂如不安的刺猬一樣不停地豎起尖刺?尖刺是否讓人與人之間的愛成了“奢侈品”,只是偶爾拿出來一點點?當我們在譴責那18個路人的時候,捫心自問,在類似情形下,自己是否能夠勇敢地站出來,哪怕握著她的手,給她一點點安慰?
道德既是人的本能中善的一面的體現,也是善的制度作用的結果,更是在人類文明的漫漫歷史之河中浸透到人們血脈中的東西。在危急時刻,是本能,是制度,還是文化會讓我們不再嘆息?其實,根本沒有那么復雜,只需要我們放棄一些物欲,簡單地伸出一只手,就可以拯救一個生命。對于社會整體,同樣沒有那么復雜,只需要我們放慢一點創造物質財富的節奏,每人多讀一兩本書,獲得一些生活與心靈上的平靜,道德的血液就會重新流淌。
時間過去幾個月了,但那個小生命的孱弱身形仍在眼前縈繞。看到她的時候, 心痛的感覺一如既往,我只想用噴涌的淚水和劈空的吶喊來發泄胸中的郁結。
責任編輯/張紅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