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您”與“你們”的關系

摘 要：“您”和“你們”之間究竟有什么樣的關系，眾說紛紜。在古代的一些書籍中，“您”和“你們”有時是可以通用的。本文認為“您”是“你們”的分支，也就是說“您”是經過漫長的歷史演變形成并定型的。本文試圖從形、音、義的角度來進行論證。

關鍵詞：您你們敬稱復數

“您”字在金元時期是用來表第二人稱復數的，相當于現在的“你們”。后來表復數“您”的用法逐漸減少甚至消失，而表敬稱的“您”開始出現。“您”作為第二人稱“你”的禮貌式，是現代漢語普通話中唯一被認可的尊稱形式，很早就引起了語言學者的注意。呂叔湘、王力、高名凱、太田辰夫、張壽康、謝俊英、俞光中等討論了“您”的來源以及“您”表示尊稱的開始時代等關鍵問題。但是，各家結論分歧很大，有些甚至是對立的觀點，至今沒有統一的意見。

關于第二人稱代詞敬稱形式“您”的來源有兩種意見：1.王力先生認為“您”是從近代漢語（金元時代）的“恁、您”發展而來；2.呂叔湘先生認為“您”是“你老（＝你老人家）”的合音，是“你老”脫落了“老”字元音，只剩下“l”，而漢語沒有“-l”，就轉成發音部位相同的“-n”（呂叔湘、江藍生，1985：37）。本文從形、音、義的角度進行論證，認為“您”是從“你們”分化出來的。

一、字音

眾所周知，語言中的詞都有一個與之相應的音節。有時我們也可以從字音的角度來考察詞與詞的關系、詞與詞的演化過程。

“你們”的讀音通過反切而得到的nen，和現在的“恁”讀音相同。在河南的一些地方如：許昌、南陽、新鄉等地都還在使用。而在元代之前的韻書中未見“您”字，元代周德清《中原音韻》第一次收錄了這個字“你與您同義，音恁”，但沒有義訓注解。清代《五方元音》（1655）收入人韻，注曰：

“上聲，您，你也”。清代《康熙字典》在備考中收入“您”，下注“俗‘你字”。

呂叔湘認為從字音上說，“您”應該讀nim，以“-m”結尾。而到了兩宋時期逐漸動搖，宋詞元曲不乏“-m”，“-n”通押之例。元明之際，“-m”讀為“-n”，已略同今日，閩海嶺南除外，其余不再有‘-m之收聲，均為nin之發音。王力指出：“在北方話里，‘-m的全部消失不能晚于16世紀，因為17世紀初葉（1626）的《西儒耳目資》里已經不再有‘-m尾的韻了。”從上面的例子和呂、王的分析，我們更加相信“您”是由“你們”演化來的。

有關“你們”與“您”之間的關系還見于王靜如《就元秘史譯文所見之中國人稱代名詞》一文：蒙古文的第二人稱復數ta（你們），漢文字譯為“您”。這些都表明“您”是從“你們”中轉化來的，或者說，至少“您”的來源應與“你們”有很大的關系。

二、字形

文字是記錄語言的符號系統，任何一種文字都有它自己的形體，借助于某種聲音，表示某種意義。漢字的突出特點是有些字形結構可以在不同程度上體現字義，即可以“望形生義”。

從字形結構上看，“你們”和“您”中都有一個“爾”。“你”作為第二人稱代詞，絕大部分人都認為是從“爾”演化而來的，第二人稱代詞“你”就是古代的“爾”。明代方以智《通雅》指出：“爾、汝、而、若、乃一聲之韻，爾又作邇，俗書稱作‘你”。另據考證，古代的人稱代詞是沒有單復數之分的。至于在“爾”邊加“亻”旁，也許是在“爾”的意義發生分歧之后出現的。“爾”既作“你”，也作“你們”講。如：

（1）爾何曾比予於管仲！（《孟子·公孫丑上》）

（2）如或知爾，則何以哉？（《論語·先進》）

（3）盍各言爾志？（《論語·公治長》）

例（1）～（2）中的“爾”都為“你”之義，例（3）中的“爾”則為“你們”之義。前面已經提到的“您”在古語中既表示第二人稱單數又表示第二人稱復數，與“爾”有異曲同工之妙。隨著時間的推移，“您”的用法逐漸變得狹窄起來，由原來的既表復數又表單數的多重代詞演變為現在的大多數情況下僅僅表示對別人尊敬的代詞，只有在少數情況下才兼表單復。

大家不妨看一下“您”的結構，它是由“你”和“心”組成的。我們可以想象祖先在造這個“您”時肯定是動了不少的心思，正如我們如今調侃時所說“您”的外形就表示“你在我心上”之義，言外之意也就傳達出了對對方的尊重。“您”作為第二人稱禮貌式的用字出現很晚，恐怕是五四運動以后的事。這個“您”字底下的“心”是出于表敬的考慮加上去的，沒有表音作用，可以說是用會意的辦法造出來的。

“你們”中的“們”，原本寫作“每”。明徐渭《南詞敘錄》指出，“你每”二字合呼為“恁”（“您”的另一寫法）。如：

（4）你們（每）白日里失了人，如今黑夜里如何尋得？

（5）知遠向五個后生道：“您每一人將一貫錢借我出注。”（《五代史平話》）

這也是一個有力的證據，證明了“您”是從“你們”演化而來。

三、字義

漢字具有“音、形、義”三位一體的特色。“義”在漢字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通過“義”，我們能了解漢字的發展軌跡，知曉一些漢字之間的聯系。

因為“們”用在代詞或指人的名詞后面，表示復數，所以，“你們”自古至今都表示一個意思，即聽話人并不是一個，而是兩個或者兩個以上。并且該詞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如：

（6）你們（每）白日里失了人，如今黑夜里如何尋得？

（7）你們有什么話盡管說，別有什么顧忌。

從上面的例子不難看出，“你們”的古今詞義都沒有發生變化，而“您”就不同了，它是古今意義有所差別的詞。如：

（8）滿寺里僧人聽呵! 隨俺后抽兵便回去，不隨后您須識我。（《西廂記》）

（9）捉將李洪信洪義兩兄弟，跪于階下罵之曰：“……您是不顧恩義的賊。”（《五代史平話》）

（10）余深問曹輔道：“您小官何得僭言朝廷大事？（《大宋宣和遺事》）

（11）知遠聞言，只見眼淚汪汪向承義道：“您不須去；您若去時，兩個舅舅必用計謀陷害您。”（《五代史平話》）

從以上例子中發現，“您”不但有表示“你們”的復數之義，如例（8）～（9），也有表示“你”的單數之義，如例（10）～（11）。但是文中的“您”并無尊敬的意味，這種用法與“你”完全相同，只表示第二人稱單數。

可見，“您”在當初并無尊敬的色彩，它既可表單數，也可表復數。敬稱“您”出現的時間比較晚，從文獻記載來看，明確指出“您”表示尊稱的是《舊京瑣記》：“有一字而分兩意者，如你我之‘你，遇平行以下可直呼‘你，爾、汝意也。然遇尊長則必曰‘您，讀如‘鄰，非是則不敬。”

通過古今之義的對比不難看出“您”與“你們”在字義上有諸多相似之處。在歷史上它們曾經同時并存，此消彼長。有時，“您”多作“你們”講，有時則相反。“您”最流行之時大約在元明兩代，而在宋時“您”作為第二人稱單數較“你們”多。隨著歷史的發展，“你們”與“您”并存而且有時在意義上相同，在某些語境場合有一定的不便。于是，“您”表復數“你們”的意義逐漸地消失或者弱化，而保留的大部分是對聽話人的一種尊重。

語言的發展是“經過逐漸的長期的語言新質和新結構的要素的積累，經過舊質要素的逐漸衰亡來實現的”。在漫長的發展過程中，“您”失去了原有的單獨表示復數的意義，增加了尊敬的色彩。在歷史的長河里，“你們”和“您”此消彼長，它們有共存的時候，也有分離的機會。筆者認為“您”是由“你們”分化演變而來的。對于現在學界所爭論的有關“您”的復數形式的問題，如“您們”一詞是否規范，筆者認為語言習慣并非一成不變，對此我們應當靈活看待，本文暫不做分析。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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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敏 長春 吉林大學文學院13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