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軍
古文字教學中所使用的原材料主要是指出土與傳世的古文字材料。如何正確而有效地使用這些材料,是教學過程中所要把握的關鍵問題。目前,學術界對古文字的考釋水平已達到較高的層次,但古文字的教學內容對原材料的使用似乎還嫌不夠,這就導致現今的古文字教學與原材料的實際研究水平之間還存在一定差距。作為一位專業教學工作者,筆者試就這些問題談談個人的看法。
第一,重視對字形的基礎整理,是有效使用古文字原材料的前提與條件。整理古文字字形,首先面對的是一大宗古文字原材料:既有殷墟出土的13萬余片甲骨文 ,又有大量的青銅器銘文、陶文、玉石文、古璽文、古幣文等,還有傳世的漢魏石經文字、汲冢竹書等。這些古文字原材料不僅數量豐富,而且門類齊全。
要想從中選擇較為重要的部分作為課堂教學的內容,就必須加強基礎整理工作。這是提升教學質量與教學效果的重要一步。分析整理古文字原材料,應從單字的構形入手。這就要求我們,首先必須搞清楚古老的文字并不是單純由圖畫演變而來,其符號造型也不全是由意象成分所決定,而是早在殷商時代就已形成了一套高度發達的符號系統 。此系統存在著古文字具有規范意義的基本部件、基本筆畫、構形方式及其誘發分化與演化的多種潛在規律。因此,熟悉、釋讀古文字的基本前提就要堅持從嚴格的字形整理與分析做起。整理工作盡可能做到全面而系統,分析與描述也不能生搬“六書”的條例和傳統字說框框,而是要客觀、慎重地梳理每個字形,從而揭示出它們演化的信息以及所貯存的文化內涵。以甲骨文為例,2003年,我們曾著意吸收眾家之長,并以《甲骨文可釋字形》為題,整理并臨摹了1429個字頭,此表按音序排列,附以著錄號與分期信息等。2006年,《殷墟甲骨文的字形特征及類型劃分》一文,對以上字表收集的部分特征字,利用計算機進行剪切、存儲原篆字形,又重新整理出一套《殷墟甲骨文各組類特征字形表》,而且對每個特征字的構形都做了解析與描述,并附以學術上比較前沿的組類劃分信息。然而我們也看到,前者整理的單字屬摹釋字形,這就或多或少地存在著誤摹、誤釋等一些不應有的失誤,而后者整理的單字都是原篆字形。應該說,這兩本小冊子,對此后的古文字教學確實起到了有效的改進與提升作用 。
第二,加強對原材料及相關研究成果的總結歸納與充分吸收,這對古文字教學內容的深化具有重要意義。強化對古文字原材料及相關研究成果的總結歸納與充分吸收,旨在深入探討辭例與文字之間的有機聯系,從而達到深化古文字教學內容的目的。
選擇與使用古文字原材料,在這方面不是需要盲目的膽識,而是需要有素養的訓練。這就要求我們必須深入到原材料及其相關的研究之中,絕不能淺嘗輒止。以整理柞伯簋銘文作為教學內容為例,我們曾對這件青銅器的相關材料進行了廣泛收集。此器1993年在平頂山市薛莊鄉(現名滍陽鎮)滍陽嶺應國墓地(M242)發掘出土。據發掘者考證,該器銘文中的“柞”應指文獻中的胙國,其地應當在今河南延津一帶。柞伯簋本屬胙國銅器,卻陪葬在應國墓地。可見,胙、應兩國同為姬姓國。由此他們進一步推論,西周初期兩國均擔負著屏周重任,故彼此關系親密,所以,此簋或許就是柞伯當年饋贈給該墓墓主的一件禮品 。這一結論富有啟發意義。此后,李學勤先生對該銘也做了考釋,并逐字逐句分析了銘文的內容,還歸納了全銘大意:在八月庚申這一天,周王在都城宗周舉行大射典禮。王命南宮率領朝中各位卿大夫、士,命師魯父率領小臣仆人。王懸賞十塊餅金,對柞伯說:“小臣已經準備好扳指,你如能射中,就取走餅金。”柞伯十次舉弓,沒有一箭脫靶,于是,王把十塊餅金給了柞伯,另外又加賞一套柷吾樂器給他。柞伯因此鑄器祭祀其父周公。很顯然,李先生的考釋以及所得出的結論是正確的。1999年陳劍先生又發表了《柞伯簋銘文補釋》一文 ,至此銘文內容已經基本弄清。因此,系統整理此銘的原材料,并合理吸收相關的研究成果,從而有效地推動了古文字教學質量與教學效果的顯著提高。
第三,古文字學本身是一門交叉性很強的實用學科。由于它的邊緣性,這也使得該學科有著較大的教學難度,有時僅憑興趣和發憤是遠遠不夠的。科學研討古文字教學內容,離不開對原材料的微觀考察與宏觀駕馭,至少要站在考古(出土情況)、歷史(含文獻典籍)和語言文字(形、音、義及其所在環境)三大學科板塊之間。
目前,古文字教學的改革與發展很大程度上要依賴于考古學,因為古文字的發現與研究總是離不開考古材料及其背景,這其中包括我們對文字探源的有關出土資料。早在20世紀20年代后期,田野考古就發現了大量的遠古陶器符號,此后,在許多重要的考古學文化內涵中均有重要的發現,可以說遠古時代的刻畫符號遍布祖國各地,它們共同為漢字的探源提供了新的證據。此外,在判斷古文字材料的性質和年代等問題上,考古學的層位學、類型學等方法是很有力的手段。譬如,從20世紀40年代國內外學者熱烈討論的“文武丁卜辭”的時代問題,其解決很大程度上就是依靠了出土坑位和地層的分析。
另外,語言學的研究對古文字原材料的解讀也產生了重要影響。近些年,學術界對語言學的研究已有較大的進展,語言學的一些普遍原理,尤其是關于古代語言文字研究的成果,都可移用于古文字的研究與教學之中。仍以甲骨文為例,甲骨卜辭是殷商時期的書面語言,就其語法而言,它具有一定的民族特點和相對的穩定性。研究表明,語詞的構成與變化,直接影響著組成卜辭語言的詞匯或詞組的構成與變化。大多數卜辭語序是比較規范的,這與后代的基本一致。但也有一些比較特殊的情況,就是正常語序中有時出現“移位”或“割裂”的現象。除此之外,卜辭的詞性仍可分為實詞與虛詞兩部分,對于實詞,學者們關注的較多,而在虛詞的整理與研究方面卻存在諸多薄弱環節,這對古文字的教學非常不利。
2001年,我們對卜辭中所見的“以”字進行了初步探討。認為 “以”字本來就是一個動詞,從早期的構形特征來看,“以”字的主體結構是一個側立的人形,在手臂下部勾勒有一個圓團,像手執物狀,甲骨文中的“以”字表“貢納”,“進獻”之意,也表較抽象的行為動作,相當于“用”“做”,后來,“以”多充當介詞或連詞使用 。之后,又撰文發表了對“于”字的看法。認為古文“于”字產生的時代較早 ,而且其構形發展演變的軌跡十分明晰。“于”字在商周秦漢時期出現了幾種較為典型的寫法,通過整理與比較 ,結果發現在絕大多數卜辭中都使用了已經省化的字形。到了周秦時期,為了美化字形 ,習慣于把省化的字形“于”字的下部豎畫寫得婉轉屈曲。不過,這個字形,在經過漢隸之后,沒有再發生大的變化。
總之,從以上 “以”、“于” 的構形源流來看,在漢字的發展演變過程中,具有一定的規律性 。正是基于對這一規律的充分認識,才使得我們在教學過程中能夠認真分析今天所使用的漢字,其中有不少是割裂、省變或改造早期的象形字而變化發展過來的。
在傳世文獻方面,漢初新發現的古文經曾一度推進了小學的發達和《說文》的問世,現代不斷增多的考古新發現及其考古學成果也必將會促進古文字學科體系的日臻成熟。如今全方位的科學研究手段(包括古漢字信息處理技術的利用和開發),給古文字學者的素質提出了更高的標準,這當然對我們今后的教學與研究工作,也設定了更高的境界。
(作者單位:鄭州大學歷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