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國璽
摘要: 中國人離不開酒。無論你屬于哪行哪業,無論你愛喝與不愛喝,酒都是每個人走向成功的一把金鑰匙。有人為了商業的合作酩酊大醉,有人為了職位的高遷爛醉如泥,在形形色色的潛規則面前酒成了維系各級各類人之間關系的重要紐帶。在中國要辦成事,不喝酒幾乎是個笑話。對待我們身邊這種奇特的現象,經濟學如何給予必要的解釋——為什么中國人離不開酒?為什么不喝酒辦不成事?酒文化的深入民族精髓給經濟、社會的發展又帶來什么影響呢?文章對上述問題作探討。
關鍵詞: 酒潛規則潤滑劑
事實上,中國真正成為“酒國”的步伐是和改革開放的步伐一致的。迫于糧食和人口的緊張關系,1979年之前國家對酒類飲品是實施專賣政策的。改革開放以來,酒的產量和銷售量持續攀升,其增長率與GDP的增長率呈高度正相關。(孫杰,2001,《中國酒》)據估計,現在中國人均飲酒量是1978年的四倍,僅啤酒一項的產量已經在2002年超過美國成為世界第一,達到2386.83萬噸,這還是在沒有完全開發出廣大農村市場的結果。(見表一)
綜合以上兩個表格,我們不難發現近年來我國啤酒生產的態勢:首先是啤酒的產量逐年上升(表二),其增長率與GDP增長率的走勢很相像,呈現“∧”形狀。1997年為一個高峰后跌入低谷,進入21世紀后逐年上升。然后是產量分布呈現東、中、西部不平衡,邊遠和欠發達地區所占份額明顯偏低,這也與我國經濟發展布局相似。對于這種結果,我們一般僅僅從經濟發展本身找原因,但為何啤酒產量的年增長趨勢、地域分布態勢與實際經濟發展如此相似?消費決定生產,從這方面講是否有更加深層次的原因導致這種態勢?
先來看國人為何如此好“酒”。中國是舉世無敵的酒文化大國,柏楊曾說中國的文化是個“大醬缸”,只要跳進去,誰也擺脫不掉。換個角度思考,其實中國文化也是個“大酒缸”。在這樣的文化氛圍中,善飲變成了人人都羨慕的絕技。很多我們今天引以為豪的歷史名人幾乎都與酒有關系:陶淵明、詩仙李白、草圣懷素、東坡先生……這些醞滿文化醞滿酒香的名字,他們遺留下來的精粹更是一種制度的化石。國人“好”酒,其實是心理焦慮的一種表現,科學表明:當一個社會對可以產生依賴性的物品(最典型者如毒品還有酒類等)需求增大時,證明這個社會的大多數成員的焦慮情緒在增大,而不僅僅是經濟水平或精神生活得到提高的表現。很多人酗酒只是為了逃避現實,得到短暫的歡愉。除上述原因以外,我認為國人如此好酒是制度尤其是政治制度使然——可以從酒這個特殊的物品中折射出中國歷史轉型的軌跡,從某種意義上說,酒文化之所以在今天能復興,這與中華文化的復興有關,但更深層的應該是中國特有的制度構建為這種復興提供了基礎。(因為文化是制度的化石)
在古代中國,征伐和祭祀是國家主要的兩件大事,而香醇的美酒是獻給祖先和神靈的最好禮物,因為人與人間社會等級森嚴,在平常的交往中往往受到“禮”的束縛,所以為了緩和這種氣氛,必須在制度的建立中增加和緩的空間。制度允許人們在酒桌上“貌似平等”,還專門起了個名字叫“酢”,即酬和賓客的意思。“酢”的盛行,反證了社會等級的森嚴,人們越是對酒宴的渴望,越是證明社會等級的森嚴。古代的亂世或者高壓專制下,極易引發老百姓尤其是知識分子對酒的向往。我們今天說中國的封建專制如何嚴重,去看看典籍里“酒”的分量就知道了,就算在國人深刻緬懷的盛唐年代,把當時人的詩歌拿來壓榨,總可以得到不少的酒來(臺灣作家洛夫語)。時至今日,“酢”的力量越來越大,只不過更多的是“公酢”,經濟意涵更加深重。據說某年全國公款喝酒共花掉800個億,這些酒的體積相當于兩個西湖。有酒好辦事,在時下已經是公開的秘密,那些每天疲于應酬的人其實也苦不堪言,他們喝酒已經不是享受而帶有更多更深的功利性,為別人而喝,為單位而喝……喝壞了身體,甚至造成嚴重的社會問題。難道我們還生活在封建專制統治下“借酒澆愁”,顯然不是。不喝酒辦不好甚至辦不成事,這只能說明某些制度的建立有問題,就像一部機器,如果造得不好或者年久失修,就必須加以潤滑才能繼續運轉。
從制度經濟學的觀點來看,任何一種制度的設立必須最大限度地降低交易成本才是有效率的,反之就是低效甚至無效。國家是個巨大的制度系統,為了維持正常運轉,潤滑劑是必要的,但如果沒有它或者少了它就大大減低系統的運行效率則說明系統本身有問題,潤滑劑的使用應該是少量的間隔性的才正常??晌覀儸F在看到的事實與理論的預想有很大出入。酒宴已經催生了一個中國第五大產業——酒業,這不能不引起我們的驚訝,外國人經常批評我們政府的低效,還不習慣我們在酒桌上談生意,比如人家是合同簽后再宴飲以示慶祝,我們是自始至終有酒作陪。這明顯提高了交易成本,尤其是當政府與私人或者社會團體打交道時,更令人擔憂的是,這種風氣已經在全社會得到認可,實際上就使整個社會的交易成本無形中提高了。也許很多人會反對如此說法,他們認為雖然社會在這邊增加了交易成本,不利于經濟的發展,但在另一面,則催生了一個龐大的產業,解決了成千上萬的人的就業問題,其社會效益足可以抵消因過度宴飲導致的損失。誠然,經濟學不是萬能的,一個制度的有效率與否也不能僅僅考慮能否最大限度地降低交易成本,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但如果仔細來算由于過度宴飲引起高交易成本在社會的各個層次角落滋長發芽,就會發現其間接經濟損失一定遠比釀酒業的產值要大,即使把后者帶來的穩定社會的價值也算在內。因為政府行為的示范效應在中國社會是極其大的,“無酒不成事”的后果會讓社會本身衍生出另一套“潛規則”,表面的公開的一套規則和另一套真正能辦成事的規矩,一個社會要維持兩種不同“規矩”互不侵犯且正常運轉其成本就會翻番。上文提到的GDP增長趨勢和啤酒產量增長趨勢高度正相關的實際,正好說明中國的GDP的高速增長,除了是以犧牲環境、導致一定程度的社會不公為代價之外,其實更深層的是以延緩制度尤其是政治制度的變革為代價的,在制度的低效背景下,經濟高速的增長又反過來將資源的浪費推到一個新的頂點。兩者的正相關,還說明中國的市場經濟遠沒有達到預想的讓資源優化合理配制的地步,政治對經濟發展的控制力量仍然較為強大,官場的過度宴飲越厲害,則對經濟的刺激越大,說明政府力量與民間經濟集團的交易越多,交易量也越大,反之,很可能就是經濟吃緊。
真正吸引人和啟發人的經濟學應當是能使我們發現身邊那些蘊藏于日常生活中最樸素真理的經濟學。在對身邊日常生活中過度宴飲的考察中,發現酒作為一種特殊的制度潤滑劑,其在更底層的制度學意義上實際上昭示著中國改革進程的復雜和艱難。從更長時段的經濟史角度而言,它也是中國如何從傳統向現代轉型尤其是國家核心制度的轉型過程中的一個標簽,而且是個很微妙的標簽。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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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盧現祥.新制度經濟學.武漢大學出版社,2004.
[3]孫杰.生命之樹常綠——2001年一季度中國酒業發展隨想.中國酒,20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