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銀行的龐氏騙局

林石

近日有業內人士透露，二十多家信托公司前往銀監會，投訴券商壓低價格爭搶銀行理財產品通道業務?！叭唐鋵嵤菗屃诵磐械娘埻搿！边@位人士說。

又有消息稱，部分信托公司已經接到銀監會通知，特指平臺貸類、基礎建設類型、資金池類項目被叫停。

其實，信托作為影子銀行的一種，金融監管高層早有擔憂。10月中旬，中行董事長肖鋼對影子銀行發難，他在《中國日報》上撰文指出，目前銀行發行“資金池”運作的理財產品，由于期限錯配，要用“發新償舊”來滿足到期兌付，本質上是“龐氏騙局”。這篇文章在金融界引起極大爭論。

今年9月12日，在天津達沃斯論壇“中國的金融改革”分論壇上，當主持人要求嘉賓用一句話概括未來5年最大的金融風險時，肖鋼脫口即出：“我認為最大的風險是中國式的影子銀行體系，這個風險既和中國銀行業的風險密切相連，也與現代資本市場的風險相連?！?/p>

在這次黨的十八大上，肖鋼被選為中央委員，這讓影子銀行市場顧慮重重。

為銀行做嫁衣

何為影子銀行，目前沒有一個統一的定義。一般而言，國內將銀行理財產品、私募基金、金融租賃、第三方支付、委托貸款等為主要內容的正規銀行和資本市場體系之外的信用供應，都視為影子銀行。

截至今年6月，銀行理財產品規模大概6萬億元，而新增信貸也不過5萬億元。據瑞銀證券首席經濟學家汪濤的統計，中國目前的影子銀行規模大概有24萬億元，相當于中國半年的GDP，其影子銀行的概念包括銀行的表外活動，如信托和委托貸款、銀行承兌匯票以及包括債券在內的信用類金融產品。

近幾年，在中國最大的影子銀行就是信托公司和商業銀行合作發行的銀行理財產品，也就是銀信合作業務。這緣于目前中國金融市場在利率管制形勢下，對商業銀行貸款進行的額度管理。

為了遏制商業銀行瘋狂發放信貸，監管層對其信貸指標進行了嚴格控制，信貸額度按季劃分，然后把這個大盤子劃分給商業銀行總行，總行再層層分解到分行支行，銀監會密切監測信貸數據，并頻繁使用“窗口指導”。

為了規避監管層對信貸額度的監管，商業銀行和信托公司合作，以發行銀行理財產品的方式，把表內的貸款業務移到表外就成了一種新的模式。而這些資金最終都流向了房地產和高污染、高排放、高能耗的行業，這些都是今年以來監管層嚴格調控的行業。銀信合作理財產品讓信貸額度管制失效，而且挑戰國家產業政策。

2010年，監管層陸續出臺政策，堵住了銀信合作通道。但同時卻為商業銀行開辟了另一層通道，就是通過金融資產交易所平臺理財資金購買信貸資產，通過券商和基金發行理財產品。

券商和基金接棒信托成為銀行理財產品通道，有一個人不得不提，那就是儲曉明，現任申銀萬國總裁，中國證券業協會資產管理業務專業委員會主任委員。在2003年7月至2011年1月間，歷任中海信托常務副總、總裁。

在中海信托，儲曉明較早提出并踐行銀信合作，而到了申銀萬國之后，儲曉明參與了券商資產管理系列政策的制定過程，把信托的理念和業務都帶到了證券市場。

券商加入，使得銀行理財規模很快做大。從今年一季度到三季度，新發產品數量呈逐季遞增，券商資產管理的新發產品數量迎來高峰期。

在這輪通道爭搶中，基金相對比較滯后，但是新的轉變已經發生。9月26日，證監會允許基金設立子公司的準入門檻僅為2000萬元注冊資本，開展“專項資產管理計劃”，可以投資金融市場之外的非標準化股權、債權、其他財產權利和中國證監會認可的其他資產，這與信托公司集合信托計劃的投資范圍幾乎沒有區別。接著，嘉實資本管理有限公司、工銀瑞信投資管理有限公司、深圳平安大華匯通財富管理有限公司得到證監會批準。

據記者了解，這些公司已開始著手與銀行聯系，以獲得通道業務，從而獲取市場份額。

跑馬圈地

此前，券商的贏利來源只有一條途徑——股票二級市場，形成了券商靠天吃飯的格局，而最近幾年的漫漫熊市讓券商備受煎熬。

信托業的崛起，讓券商幡然醒悟。根據中國信托業協會發布的數據，截至今年三季度末，信托業資產達6.32萬億元，而同期保險業總資產6.9萬億元。信托業將超越保險業，成為中國金融業老二的日子已指日可待。

銀行之所以放棄信托，而選擇與券商和基金合作，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凈資本占用低，證券公司定向資產管理業務風險資本準備基準計算比例為2%，而信托公司從事此類業務，風險資本系數高達10.5%；二是成本低，信托公司的銀信通業務收費千分之八左右，而證券公司只收萬分之四。

“基金加入后，通道業務的競爭將會更加慘烈，券商的資產規模很快會超過1.5億元，但估計新的金融監管班底可能很快要對目前的通道業務采取管制行動?！币晃恍磐袠I資深人士這樣分析。

摩山投資董事長嚴駿偉認為，銀信通道業務變身為銀證通道再到銀基通道，其實都是吃政策的紅利，這是不務正業。信托大可不必擔憂通道業務被擠占，而應集中優勢，布局資產管理領地。當通道業務賴以生存的利率管制和存貸比管制政策慢慢取消，監管層對銀行的管控更加嚴格之后，真正主動進行資產管理的機構才能從競爭中勝出。

券商基金目前做的通道業務，其實也是一個階段性合理的策略。首先跑馬圈地，有了資金，就能贏得信用；有了信用，就有了客戶；有了客戶，資產管理的基礎就打好了，這也許是證監會徹底放開券商基金躋身通道業務的初衷。

“通道業務只能作為階段性鋪墊，長期看是沒前途的，銷售能力、產品創設能力和資產管理能力才是核心競爭力。”有業內資深人士表示。

是否龐氏騙局？

肖鋼的文章對龐氏騙局進行了具體論述。大多數理財產品期限不足一年，有些僅為數周甚至數天。因此，在某些情況下，短期融資被投入長期項目。一旦面臨資金周轉問題，一個簡單方法就是通過新發行的理財產品來償還到期產品。當資金鏈斷裂，這種擊鼓傳花就沒法繼續下去。不過，投資者總是相信正規銀行不會倒閉。

過去5年來，理財產品已從僅僅幾百種迅速增長到超過2萬種。中國的影子銀行部門已經成為未來幾年系統性金融風險的潛在來源。尤其令人擔憂的是理財產品的質量和透明度。

更加讓肖鋼擔心的是，在這種理財業務中，有一種叫“資金池”的業務?！百Y金池”業務的最大特點是，通過期限錯配募集資金，以“短借長投”的方式展開運作，這必然造成借新還舊現象。部分質疑者認為，在借新還舊過程中，如果持續出現項目收益不能覆蓋融資成本的情況，恐怕會形成信托版的“龐氏騙局”。即使項目不出現問題，信托機制難以解決的流動性問題也會導致同樣的結果。

銀監會相關負責人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認為，“資金池”的提法并不嚴謹，其實沒有嚴重到這個程度，因為有銀行內部和銀監會的常規監管，銀監會也在醞釀銀行理財產品的管理辦法。

但是大多數業內人士還是擔心這種業務，嚴駿偉認為，銀行理財投資從一一對應到準基金化運作的多對多，其缺陷就是入池的融資類信托信貸資產的不透明和資產組合公允價值的計算原則難以確定。銀監會曾試圖制定一個“資產池”投資管理方法，但一直未果。

他認為，“資金池”問題的解決之道，就是要走到真正的基金化運作，實行充分的信息披露和凈值管理。同時，融資類的信托信貸資產應該建立獨立的“資產池”，不應和股票、債券、外匯、貨幣資產混合投資。

肖鋼對影子銀行的表態，讓市場人士擔憂。中國的影子銀行和歐美的影子銀行有極大不同。國外影子銀行引發危機的原因在于金融自由化背景下，信用有脫離監管大肆擴張的途徑。而國內影子銀行卻能成為利率市場化的工具和直接融資的手段，是金融市場自發產生的服務實體經濟的創新模式。

有人說，影子銀行實際上是金融脫媒和利率市場化歷史大進程中有戰略意義的結構，應引導其有序成長，重要的是要有可遵循的制度。比如有人呼吁：“盡快出臺政策，規定銀行理財產品到底應該投什么，怎么投？”

還有人說：“目前金融市場的最大問題不是過度自由而是壟斷，最大的風險不是影子銀行體系而是依靠壟斷積累起來的龐大銀行資產中的系統性風險。中國未來的金融監管者一定要有惠普金融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