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德帥 李文祥
摘要:和諧的社會階層關系需要合理的社會階層結構為基礎,用公正的配置社會資源和社會機會的階層關系運行規則支撐。以有機的社會整合機制作為維系階層和諧的紐帶。充分度和均等化程度較高的社會權利能夠形塑合理的社會階層結構;公民社會權利構造的社會共同體可以作為有機的社會整合機制;公民社會權利的平等理念能夠完善階層關系的運行規則。
關鍵詞:公民社會權利;去商品化;充分度;均等化程度;階層和諧
中圖分類號:D6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2)11-0148-03
公民社會權利對培育和諧的階層關系,進而構建和諧社會具有重要意義。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公民社會權利處于轉型狀態,發展不充分、不平等,因而給社會和諧帶來種種隱患。有關公民社會權利與社會階級、社會階層的關系研究國外已有之,對于我們從公民社會權利的角度研究我國社會分層問題具有很好的借鑒意義。
一、公民社會權利對階層結構的形塑機制
公民社會權利形塑社會階層結構。重視差距的市場經濟與重視平等的現代法治是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關系。一方面,市場機制為主導的社會分層結構決定了權利實現的“差序格局”;另一方面,如波蘭尼《大轉變》中社會保護運動作為市場力量的反向力量,重視平等、要求人人享受基本平等社會權利的現代法治精神也會反作用于市場力量,社會權利也會對市場機制進行修正,進而形塑社會分層結構。
19世紀是公民權的成長時期,公民權對社會不平等的影響很小,但這種狀況隨著社會權利的出現和擴展很快得到改變。當國家開始真正關注普通大眾的現實生活時,社會權利取得了巨大進步,而這也改變了公民權的平等原則,在權利平等、機會均等的基礎上,通過收入再分配促進了一定程度的結果平等。“貨幣收入的不均等分配……縮小了熟練工人和非熟練工人,以及熟練勞動力和非體力勞動者之間的差別……至少在關于社會福利的本質上,不平等的縮小強化了廢除不平等的要求”。于是社會權利的目標發生了根本轉變?!八辉贊M足縮小提高社會殿堂基礎的層面,而留下上層建筑原樣不動。它開始重建整個建筑,而且它甚至通過將一座摩天大樓轉變為一間平房而告終”??梢哉f公民權中社會權利的融入和發展極大地縮小了階級、階層之間的差距,重塑了原有的社會階層結構,使之更加趨于合理。
社會權利不僅從社會再分配的意義上對社會結構進行重塑,還通過與職業結構相關的教育成為一種社會分層的工具?!盁o論教育當局提供足夠的多樣化以滿足所有個人的需要是多么的真實,按照這種大規模服務的形式,他們必須經過多次群體分類來進行,而且在每個階段的每個群體中的同化和群體之間的分化都遵循這一點”。
公民社會權利與社會階級關系的研究為以后的公民社會權利與社會分層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理論參考,埃斯平一安德森在馬歇爾的公民社會權利基礎上進一步分析了公民的社會權利是如何形塑出不同分層結構的。受卡爾·波蘭尼(Kad Polanyi)的啟發,埃斯平一安德森用“去商品化”能力作為衡量社會權利的標準,這種去商品化的能力就是“允許人們不通過純市場力量就可以享受一定生活水平的程度”。波蘭尼指出,一個“脫嵌”的、完全自我調節的市場力量是十分野蠻的力量,因為當它試圖把人類與自然環境轉變為純粹的商品時,它必然導致社會與自然環境的毀滅。在市場社會里,人們的生計完全依靠市場。由于市場只為有支付能力的人服務,人們的福祉取決于其支付能力。因此,普通民眾享有的福利越來越少,如果任憑這樣的市場力量發展下去,社會階層將劇烈分化,貧富兩極對立,矛盾不斷升級。直至導致災難性后果。因此,必須有另外一種力量來抵抗市場,這樣,抵制經濟“脫嵌”的社會保護性反向運動適時開啟。公民社會權利正是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作為社會保護性反向運動的有力武器逐漸發展起來。公民社會權利的引進,暗示著純粹的商品地位的放松,基于社會權利的公民地位開始與基于市場的商品地位競爭,甚至取代后者。
社會權利與社會階層結構是直接關聯的,去商品化的社會權利發展程度如何,直接關系到一個國家的階層結構狀況。由于不同福利國家的去商品化的社會權利發展程度不同,那么不同福利體制的國家也就必然存在不同社會的分層體系?!案@麌也恢皇且粋€干預,也可能是修正不平等結構的機制;其本身即是一個分層體系”。自由主義者崇尚自由和效率。認為普遍的社會權利和國家干預會限制自由和效率。因此,自由主義福利體制的國家主要以社會救助為主導,有效地控制了社會權利的范圍,市場得到了強化,通過懲罰與丑化接受救助者,促進了社會的二元分化,建立了一個分層的秩序。保守主義福利國家是一種階級政治形式。社會權利的賦予并不是以公民權利或者公民身份為基礎,而是以既有的特殊社會身份地位為基礎,社會權利是附屬于既存的階層和地位之上。以維護不同地位之間的差異。所以,保守主義福利國家社會權利并沒有如馬歇爾所論述的那樣,建立在平等的公民權利基礎上,改變整個社會不平等模式,重塑整個社會結構的大廈;相反,作為特殊權利和特權的附屬品。保守主義福利國家社會權利固化了原有的階級階層結構。社會民主主義福利國家認為市場提供基本的福利無法保證公民的社會權利和社會公平,因此,應該由福利國家提供基本福利,而非市場。這樣的國家,由于社會權利擴展到新中產階級,因此是高水平平等的福利國家。由于社會權利擴展到新中產階級,避免了工人階級和中產階級之間的二元分化,有利于兩個階級之間的交流與融合,在穩固中產階級地位的同時使工人階級更容易向上流動:從而擴大中產階級的隊伍,形成穩定的社會結構。
從以上論述中我們能夠層析出這樣一個結論。即社會權利對社會分層的作用主要取決于兩個因素:社會權利充分度和社會權利均等化程度。社會權利充分度:筆者用總體社會權利的去商品化程度或能力來表征社會權利的充分度。很顯然,社會權利的充分度與個人基本福利的依賴模式即主要依賴于市場還是非市場力量密切相關。在自由主義福利體制的國家,個人基本福利獲得主要依賴于市場,社會權利在這樣的國家受到很大程度上的抑制,社會權利充分度低:而合作主義福利國家和社會民主主義福利國家的個人基本福利的提供由非市場力量主導,社會權利充分度高。社會權利均等化程度:指社會權利在社會共同體內所有成員之間分配的均等化程度。社會權利均等化程度取決于賦予社會權利的依據或標準是什么。合作主義福利國家社會權利的獲得主要依據既有的特殊社會身份地位,因此,若合作主義福利國家既有的社會等級結構差異明顯,則附屬于社會身份之上的社會權利均等化程度低:而社會民主主義福利國家社會權利的獲得依據是公民權(公民身份),因此,社會權利的均等化程度也很高。
在自由主義福利體制的國家,由于社會權利充分度不高,對以市場為主要分層機制的社會階層結構形塑作用不大;合作主義福利國家的社會權利充分度較高,即去商品化的總體能力較強,但其社會權利是社會身份的附屬品,均等化程度低。因此,社會權利反而固化了原有的階層結構;社會民主主義福利國家,由于社會權利充分度最高而又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均等化分配,因此,能夠形塑原有的社會階層結構,使之更趨合理。
二、公民社會權利對社會階層的整合機制
公民社會權利具有一種社會整合的功能。這種整合功能首先表現在公民權為公民提供了一種共同的資格,一種共同的身份認同:“公民權也具有一種整合效果,或者至少是整合過程中的一個重要構成元素……公民權要求一種不同形式的聯系,一種直接的以對共同擁有文明的忠誠為基礎的社區成員資格感”;在此基礎之上,公民權中的公民社會權利可以通過縮小階層差異,促進公正、平等來實現社會整合:“當社會權利融入到公民權中去時,社會整合從情感和愛國主義惠及到眾多人士,他們因此被鼓勵向那些仍然力所不及的人士伸出他們的援手”。
階層和諧是社會階層結構的和諧。即協調各階層利益,整合社會資源,使各個階層的群體能夠彼此合作、和諧共處。因此,階層和諧問題的實質是如何將處在不同階層的群體整合為一個有機整體的社會整合問題。有關社會整合或者社會團結,涂爾干在其開山之作《社會分工論》里進行了詳細論述。他把社會團結分為兩種,即機械團結和有機團結。他認為不同的社會結構會產生不同類型的社會團結,機械團結存在于不發達社會和古代社會,它是建立在社會中個人之間的相同性或相似性即同質性基礎上的一種社會聯系,社會整合或群體聯系的紐帶是社會成員共同的價值取向;在現代工業社會中形成的社會團結,以社會高度分化、社會成員充分分工為基礎,成員相互之間的依賴關系是維系社會成員的紐帶。
現代社會仍然需要一種共同價值取向來維系整體社會團結,這種價值取向不是來源于共同的民族、宗教信仰,而只能是建立在成員普遍的社會權利基礎上。因此,以公民社會權利為基礎的社會團結比以往社會的團結形式更具普遍性,整合層次更高。
很多學者都在強調公民社會對構建“和諧社會”的意義,認為應該大力發展各種非政府、非營利組織的作用。其實,公民社會從來就不是組織的堆砌,應該從這些組織安排,走向他們背后的理念,即公民權利理念,公民權利是公民社會的根基。因此,只有切實從公民權利出發的公民社會才是真正的公民社會,也只有這樣的公民社會才能對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具有真正意義。只有以公民社會權利為基礎的社會,才能對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具有真正意義。
三、公民社會權利對階層關系運行的優化機制
公民社會權利對階層關系運行規則的優化,主要是通過為階層關系運行規則提供一種公正的理念,而這種公正的理念恰恰是社會階層關系良性運行與協調發展的基礎。
社會分層過程中的社會資源和社會機會配置是否合理主要取決于階層關系的運行規則是否合理、完善,而階層關系的運行規則之所以不完善、不合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運行規則中公正理念的缺失。馬歇爾提出社會權利概念,一方面源于他對英國社會正醞釀著的重大改革的敏銳觀察。另一方面也源于他對社會公平問題的關注。社會階層的分野以及階層之間事實上的經濟不平等是現代社會不公平的集中體現,也是市場經濟的必然后果。而自由競爭的市場經濟又無法拋棄,那么,到底什么樣的社會公平是值得期待或者容忍的呢?馬歇爾給我們的答案是:存在一種基本的人類平等,它是與完全的社區成員資格分不開的,與經濟不平等的上層建筑并不沖突。馬歇爾所指的這種平等主要蘊含在其公民社會權利中。而這種公民社會權利平等恰好與社會分層運行規則所要求的公正理念相契合。
具體來看,階層關系運行規則所要遵循的公正理念包括:平等、自由、社會合作。平等理念即權利平等和機會均等,這種平等確認了各個階層的基本權利,保證著各個階層發展的基本機會。自由理念是側重于對每個階層所具有的階層差異的尊重和保護,應尊重每個階層各自的稟賦、能力以及具體貢獻等方面的差別。社會合作理念就是補足依據平等和自由而制定的公正規則所不及的部分,體現出合理的社會整體的精神。
人人雖然生而平等,但人人又生而不同,所以在現代社會,消除世襲特權意旨社會性的先賦性因素(出身、身份、等級)應該被消除,而對自然的先賦性因素不應籠統的予以限制,即公民尊重每個階層各自的稟賦、能力以及具體貢獻等方面的差別。當然,如果完全任由這些“差異”自然發展,則會使社會成員在收入、社會地位等方面出現過于懸殊差距的情形。對于這種情形,只能從社會整體的角度,通過社會調劑的方式予以解決,分層規則的社會合作理念要求在權利平等、機會平等基礎上要有一定程度的結果平等以平抑市場經濟所帶來的分化和巨大差距,而公民社會權利能夠實現這種平等效果。“公民權在現時代中變化著的特征——它擴及人口中的每一部分,并且加上許多新的權利——復興了一種在農業社會中早已大大消失的古老政府功能,即再分配的功能。工業社會中的國家通過將更多的權利分配給公民這種所有人都分享的角色,通過讓那些最有支付能力的人不平衡的負擔這些權利的花費,從而使報酬從那些收入較多的人轉移到收入較少的人的手中”。因此,賦予公民平等的公民社會權利,既保障了公民基本權益的實現,又強化了階層關系運行規則的公正理念,進而完善了階層關系的運行規則。
四、當代中國公民社會權利的建設與社會階層的和諧
改革開放30年特別是近年以來,通過建立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出臺義務教育學雜費減免政策以及擴大社會保險覆蓋面等,我國在擴展公民社會權利方面取得了重要進展,但我國公民的社會權利并沒有建立在公民資格基礎上,而是建立在身份、職業、收入等基礎上。也因此,社會權利在促進社會公正、階層和諧方面的作用非常有限,甚至差別化的社會權利本身就是社會不公正的重要來源之一,固化了我國社會階層結構。
鑒于我國公民社會權利的現狀。我國社會權利應從以下幾方面進行改進,以促進社會公正、階層和諧。首先,賦予社會權利的依據由差別身份轉變為平等的公民身份。將社會權利真正與公民資格相對應。無論公民身處社會階層的上層還是底層、城市或農村、東部或西部,無論其身份、性別、族裔,都享有公正的社會權利。其次,社會權利的標準應為體現底線公平的基本社會權利。包括保障生存的社會救助、基本醫療衛生服務、義務教育和養老保障等。我國的階層結構無論是金字塔型還是倒丁字型都說明我國階層結構依然是底層人口占大多數,水平過高的社會權利內容與我國當前的經濟基礎和社會結構狀況都不適應。最后,社會權利的責任主體為國家、社會、個人,使公民社會權利從嵌入國家到嵌入更為廣闊的社會框架,做到公民的社會權利與公民的社會責任相統一。
責任編輯 楊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