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花,一直開在心里

忻穎

訪淮劇演員陳澄

“我喜歡淮劇。”只要提到淮劇，陳澄一直都是這樣堅定地回答。

這份喜愛，或許是天然的浸潤。陳澄的父母都是著名的淮劇演員，對于繼承父母的事業(yè)學唱淮劇，她覺得理所當然，沒半點猶豫。“我是聽著淮劇長大的。小時候最大的樂趣就是躲在一旁，看爸爸媽媽排戲演戲。淮劇的舞臺對我來說～直都有莫大的吸引力。”陳澄堅信自己長大以后，也是要去成為一個淮劇演員的。

15歲那年，陳澄以優(yōu)異的成績被江蘇省鹽城市魯迅藝術學校錄取學習淮劇。每逢寒暑假，住校的陳澄才會回家。寒暑假，意味著學校里的學習暫告一個段落，但對陳澄來說，她的學習卻還在家中繼續(xù)。“倒也不是說爸爸媽媽來教我演戲，我主要的學習還是在學校里，我父母當時都忙著演戲，哪來時間給我說戲啊。”于是她在家里的“課堂”變成了跟隨父母和淮劇團去跑那一個個“碼頭”。“父母在臺上演，我在側幕偷偷看。有時劇團缺人的話，我還上去跑個龍?zhí)祝行┎幻靼椎牡胤剑弥麄兿聭虻臅r候，抓緊讓他們指點一下。”這一次次的觀摩，成了陳澄最好的實踐課。雖然大部分時間沒有手把手的傳授，但是讓年輕的陳澄接上了舞臺的地氣，對淮劇的愛，也種得更深了。

而從學員到演員，她雖然也面對過其他人學戲同樣遇到的煩惱和困難，但是從未想過離開淮劇。藝校的四年里，陳澄幾乎有兩年半都是游走在失聲的臨界線上。“那是在二年級的時候，突然有一天，高音就一下子就唱不上去了。也沒覺得這就是變聲了，一般總以為變聲期是男生才有的現(xiàn)象。”生性好強的陳澄，不敢多和大人提嗓子的問題，總是小心翼翼地掩蓋起來。聲腔課她躲在人堆里輕聲跟唱，到考試時才敢鉚足勁頂下來，拼個好分數。而這樣一來，在考試結束后的一段日子，她的喉嚨基本是啞的。不便用嗓，學習卻不能停。那段時間，陳澄主要靠著聽磁帶學唱腔。除了淮劇的名家名段，越劇、滬劇、京劇、揚劇、黃梅戲等劇種，小生、老生、老旦等其他行當，甚至美聲唱法等，她都會抱著錄音機，認真地用耳朵記錄下來。特別是重低音極具韻味、講究潤腔的越劇尹派和滬劇，成了她重點揣摩的對象。借助“他山之石”的初衷其實是蘊藏著幾分“被迫”和無奈——她有過的最大的擔心，還是怕以后唱不了淮劇。“有段時間我都已經準備好再去考越劇學校，不過想著還是再等等看吧，看嗓子能不能恢復，不過不管怎樣，淮劇班起碼是要念完的。”

現(xiàn)在，陳澄對在這段最困難的日子里，聽戲和學習其他戲曲劇種所積累的種種經驗，滿懷感激。“這對唱腔和表演都是一筆寶貴的財富。現(xiàn)在我對我的學生，也是這樣要求，一定要多聽、多看那些名家的表演。特別是在剛剛開始接觸戲的時候，要善用耳朵、眼睛去記憶好聲音、好演出。”

幸好在畢業(yè)前，嗓子還是回來了。很快，陳澄就嶄露頭角，并迎來了她藝術生涯中的一個重要的作品。

2004年淮劇《祥林嫂》讓陳澄一舉奪得了“梅花獎”和“白玉蘭獎”。越劇《祥林嫂》已成經典，對于淮劇的這一次嘗試，一開始很多人并不看好，壓力給了陳澄更大的動力，“我是個好強的人，特別對淮劇我是非常要強的。”越劇電影《祥林嫂》看了一遍又一遍，特別是后半場祥林嫂二進魯府開始，她對著影片定格再定格，她說，后半場的祥林嫂，有些是直接借鑒了袁雪芬老師的表演。首演，袁老師親赴觀看演出，老人家對于陳澄的一些人物設計，也給予了熱情的鼓勵和肯定，還夸獎她的表演“樸實、投入”，對她說“我自己祥林嫂演得好的時候，歲數比你大了”，讓陳澄很是受寵若驚。隨后陳澄還五次到上海聽袁老師說戲。陳澄說，這五次說戲對她有著極大的觸動，不僅讓她在祥林嫂的演繹上更上層樓，更主要的是對她在表演藝術上的感悟和觸動，“演員演戲，在舞臺上就要把戲當成一切，投入所有的感情。”如今她依然以此來要求自己。

2005年，江蘇省淮劇團排了新版《太陽花》，陳澄扮演女主角方大姑。這對她來說，難度就更大了。“我平時演慣青衣，祥林嫂是從青衣演到老旦，是有年齡段的線索的，但是方大姑基本都是跨行當老旦應工，二來同臺的“兒女們不是和我同年齡段，就是比我大好多”。角色的年齡感是她面臨的最大的問題。那個時候《大長今》正在熱播，里面威嚴又慈愛的崔尚宮成了她的模仿對象，“我看到她對手下的那種感覺，還有面對長今的表情，我腦海中的方大姑就出現(xiàn)了。”同時，母親黃素萍也給了一些身段、眼神的指點，更辛苦的是她的愛人陳明礦。為了排好戲，兩人經常通宵達旦對戲。“我們經常是睡前躺著對臺詞，對著對著睡著了。最好玩的是有一天，我們做夢都夢到自己還在排戲，接著就醒過來，一看對方也醒了，于是馬上爬起來繼續(xù)排練。”新版的《太陽花》在陳澄和整個團隊的努力下，綻放了屬于自己的美麗花蕾。陳澄的表演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觀眾對她的表演和演唱實力都大為褒獎。

對于藝術的執(zhí)著追求，化為了陳澄在舞臺上的真情實感。而她也在臺上一次次的角色輪轉中，才藝和藝術見解愈見扎實、成熟。近期一出《王玉蓮》是陳澄十幾年后重拾花旦表演的作品。雖然以前也演過許多古裝戲，但是這次陳澄還是特別請了昆曲老師，認認真真學起昆曲身段來。“淮劇在表演上需要其他劇種的滋養(yǎng)，在表演上，淮劇往往是自由有余，規(guī)范性不足。地方劇種的表演都需要向京昆好好學習借鑒。”為了完整把握這規(guī)范之美，整個排練期間她都用保鮮膜包好受傷的腿，正正規(guī)規(guī)地著厚底鞋排練。她坦言，要是以前讓她學昆曲身段，那肯定是覺得昆曲的動作漂亮，學也是因為貪新鮮；而現(xiàn)在的自己，除了欣賞這份美感，還會認真去思考，人物為什么這么做這些動作，怎么用好這些動作去表達人物所思所想。

一直以來，陳澄的演唱都備受觀眾和專家的肯定。她的唱段，特別是大唱段，總是瑯瑯上口，淮腔韻味十足。這個背后，是陳澄和作曲趙震芳、編劇袁連成的默契合作，才讓一段段優(yōu)美的淮劇唱段隨著劇作耳熟能詳。“趙震芳和我父親合作多年，后來我也和他合作我的幾個戲都有袁連成參與。我覺得這種長期合作，才能產生信任和默契，為作品加分。”現(xiàn)在的淮劇比賽，選手經常選唱陳澄的唱段，難得的是，里面就有新版《太陽花》、《祥林嫂》等她在這些年來的新作品。陳澄認為，地方劇種的唱段要特別注意通俗性，“戲迷學戲，其實就是在學唱段。我希望自己每個戲有一兩個唱段能流行，這樣對戲曲的推廣也是有益的。戲迷給了我‘淮劇公主的極高榮譽，這里面包含了我是繼承了父母的衣缽的意思，也是戲迷對我給予了更大的期望和更高的要求。”

“我喜歡淮劇。”她還是用這個回答堅定地告訴大家。淮劇，就是那朵花，一直開在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