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托及其“重影”

夏潛

帶來話劇《瘋狂阿爾托》的是加拿大RUN劇團。一男一女兩位演員——亞當·保羅扎和科林·麥克弗森分飾多角，根據友人和醫生的回憶，展示了阿爾托人生中的幾個重要片段。他們的精彩演出不僅呈現了阿爾托，還讓人觸摸到他的“重影”。

1928年，在讓·路易的演出中，一匹神奇的“半人半馬”激起了阿爾托強烈的情感，他感受到這個怪物為戲劇找回了失落已久的“魔法”。今天，亞當保羅扎用靈巧而有力的肢體向觀眾展現了這個怪物，他擺出奔騰的姿勢，縱身環繞一周，舞臺上頓時洋溢出生命的靈性。阿爾托所謂戲劇的“魔法”被榮耀地復興。

1933年，阿爾托在索邦大學舉行演講，題目是《戲劇與瘟疫》。摯友安娜妮絲·寧回憶說，他在演講的途中突然肌肉抽搐、目光渙散、面部扭曲，汗水侵濕了頭發，他在表演他的死亡……舞臺上，只有一束追光罩著亞當·保羅扎，他蜷起身子、渾身痙攣、拼命掙扎，他在向觀眾展現灼燒的喉舌和撕裂的胸腔，他在演示戲劇如何如瘟疫般侵入肉身，又如何像鋒利的刀子般劃破皮膚，讓膿液流淌出來……幸運的是，今天的觀眾不會像當時的法國學生，帶著噓聲離開，而是與“安娜妮絲·寧”一起，透過“影子”，凝望阿爾托熾烈地重生。

1942年，阿爾托住進羅德茲精神病院，開始接受電擊治療，他的主治醫生是費迪埃爾。阿爾托的病情不時惡化，不得不向費迪埃爾求助，亞當·保羅扎來回不停地“穿梭”于兩個角色，讓觀眾親眼見證了一個天才精神病患者的痛苦。電擊治療是觸目驚心的，燈光的聚焦、音樂的渲染、演員的默契，強烈的舞臺震撼從感官直滲五臟六腑，無法不令觀眾真切地感受到他生命中的“殘酷”。阿爾托說，殘酷是生的欲望，宇宙的嚴峻和無法避免的痛苦。或許，痛苦令他參悟，只有呈現殘酷，才能實現對戲劇本真的訴求。

1947年，阿爾托的廣播劇《與上帝的審判決裂》播出，反響平平。1948年，阿爾托被發現坐在床角，停止了呼吸，結束了依靠注射麻醉劑鎮痛的一生……

舞臺很空，空中垂有幾只亮著橙光的燈泡。左側的長桌上置有幻燈機，用來向演員身上打出不同角色的名字。只有最后一次不同，“阿爾托”坐在墻角，他的遺言被一字一句地寫在幻燈片上，投射在他背后的墻上。唯一亮著的燈泡，閃著幽藍的光。

其實，沒有人能真正進入阿爾托的神秘世界去探個究竟，即使他留下了二十六卷的文集和一部至今影響力巨大的戲劇著作《戲劇及其重影》。正如開場的獨白：我的腦子比手快，我總是無法實現我想象中的樣子……

然而，這部作品創造了作者和觀眾想象中的阿爾托，而所留下的“重影”會讓人感受到比眼前那個更真實的阿爾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