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超常搭配的語義分析方法和表現形式

摘 要：語言中的句子是由一系列符號組成的，符號與符號之間的內在搭配必須符合一定的語言規則，包括語法規則、語義關系、邏輯關系等，而不符合部分規則的搭配就是非常規搭配，即超常搭配。語義場理論和義素分析法，為詞語間的超常搭配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從內部詞與詞的關系即深層語義關系上分析，超常搭配的形式可分為四個方面。

關鍵詞：超長搭配語義場義素分析語義關系表現形式

索緒爾認為，語言是一個由各種關系成分構成的系統，這里的語言關系可分成聚合關系和組合關系。聚合關系是處在語言結構中特定位置上的詞與詞之間的關系，是一種在同一上下文中處于相互排斥對立的潛在關系；而組合關系是構成連續性結構的詞與詞之間的關系，在時間或空間上具有線狀的性質。語言中一個詞同別的詞習慣上的連用就是搭配。J.R.Firth（弗斯）在20世紀50年代提出詞匯搭配的概念，他把搭配看作是詞匯層里的語言現象（Firth，1957）。詞的常規搭配主要是指詞與詞之間的符合組合規則的搭配。語言中的句子是由一系列符號組成的，符號與符號之間的內在搭配必須符合一定的語言規則，包括語法規則、語義關系、邏輯關系等，而不符合部分規則的搭配就是非常規搭配，即超常搭配。前人已經從語法、語用、認知語境、修辭、完型心理、審美效果等角度分析論述了義位的超常搭配，研究成果頗豐。John Lyons認為語義關系是搭配中的要素之一，通過選擇限制條件進行語義分析，可以確定搭配的可接受性。由于很多情況下詞語搭配符合一定的語法要求，但仍然具有接受上的限制性。所以，從語義上分析，成了很多研究者研究的重心。

語義場理論的提出、義素分析法的應用，為詞語之間搭配關系的研究提供了某種相對合適的理論基礎。賈彥德先生指出：“義素分析是一種聚合分析?！绷x素分析法就是通過對不同的詞義義位的對比找出義素的方法。這是結構主義的對比性原則在語義研究中的應用。馮廣藝從義素分析的原則和程序分析了“綠色的襪子”和“綠色的夢”這樣一組結構相同的搭配，從中說明超常性。這里用到了語義場理論。要確定一個詞的意義構成成分，可以將該詞的意義和同一語義場內的詞或鄰近詞的意義進行比較。馮廣藝分別舉出與“襪子”和“夢”屬同一語義場的詞來,列表進行分析比較，如“鞋”“靴子”和“襪子”的比較：

鞋：sh（東西）g（穿在腳上）-（有筒）+t（走路時著地）+ t（有色）

靴子：sh（東西）g（穿在腳上）+（有筒）+ t（走路時著地）+ t（有色）

襪子：sh（東西）g（穿在腳上）+（有筒）- t（走路時著地）+ t（有色）

因為這幾個詞都有“有色”的語義特征，所以都可以用色彩詞來加以修飾，屬于常規搭配。而和“夢”屬于同一語義場的詞“思考”“想念”則不然，它們沒有“有色”這一義素，因此不能組成常規搭配。

這種超常搭配雖不符合客觀真理，不符合人類普遍邏輯，但卻是可以被接受的。這種被接受性體現在超常搭配的線性序列中蘊涵著立體思維的語義潛勢和輻射型聯想的豐富內涵。如“讀你”這樣一個詞，首先呈現在大腦里的應該是兩個短語：“讀書”和“了解你”。而“讀你”是將處于同一位置的語法成分合到一條線性序列中來反映，即用“讀”來代替“了解”，用“你”來替代“書”，結構不變，意思不變，但卻讓線性序列包含了更多信息內容，如“你好像是一本書，有著豐富的內容”或者“要了解你不容易，必須像讀書一樣認真、仔細”，一個“讀”增添了更多“品味、欣賞”的意蘊在里面。聯想能夠順理成章，是因為它們具有相同的義素?！白x”和“理解”都有“獲得、明了”的義素，而“書”和“你”（人）都有“豐富內蘊”的義素，所以在聯想基礎上進行對比，組成了現實生活中不存在的卻能被理解和接受的新物象。這樣的表達使語言濃縮度更高，言簡意賅，生動形象。因此常規搭配表達信息的平面，而超常搭配則往往可以表達信息的立體面，具有層次感。

當然，任何語義邏輯性的考量都應放在相同的語言文化背景之下，因為對同一個現象，同一個動作行為，不同的語言可能有不同的搭配方式。如英語中彈奏所有的管弦樂器都可以用“play”：“play the violin，play the piano”等等，而漢語中鋼琴是“彈”的，小提琴是用“拉”的。又如在普通話中說“喝茶”，而在某些方言中卻說成“吃茶”。所以，在某一種語言中屬于超常搭配在另一種語言中則并非如此。這些外部語境包括社會歷史背景，包括現實社會環境，包括時代、民族、地區，包括文化傳統、生活習俗，包括地點、場合、對象，還包括使用語言的人物、身份、處境、心情等。如今談到的超常搭配都是在一種語言環境和相似接受心理的前提下論述的。

從超常搭配內部詞與詞的關系即深層語義關系上分析，可以將超常搭配的形式分為如下幾個方面：

1.語義特征的對立，即詞義矛盾。這樣的非常規搭配其實是“對表面上不相容的事物或現象的深層聯系進行揭示，從而在意義上使語篇的有關部分彼此銜接，在修辭上取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效果。”這種矛盾搭配表現出一種特別的“破中有立”的語言風格。如：

（1）我的童年既漫長而又短促，整整趕上了抗日戰爭的全程。（吳泰昌《有星和無星的夜》）

“漫長”和“短促”是一對反義詞，但共同修飾“童年”，這種表層語義矛盾，看似是不符合常理，但究其深層含義，卻是恰當的?！皫啄辍焙芏?，但幾年里經歷了抗日的整個過程，豐富的內容使人經歷時間的感覺變得相對漫長。這樣的矛盾語義還有“活雷鋒、當代陳世美”“無聲的控訴”“未婚妻、民兵、干洗液、液化氣”等等。

2.“人”語義特征與“物”語義特征的代替。這種代替往往是用表示人的心理或生理感覺的詞來形容無生命物體的性質、狀態或某種行為，等同于修辭中的擬人手法。

（2）The indefatigable bell now sounded for the fourthtime.（Charlotte Bronte： Jane Eyre）

那些不知疲倦的鐘聲如今敲第四遍了。

按照常理，“bell”是不可以用“indefatigable”來修飾的，這里作者用一個描述人的心理的詞匯與一個無生命的“bell”搭配，表現出作者此刻的心情，隱現鐘聲與作者的心理活動。

（3）The president was given a cool welcome when he visited London.（Longman Dictionary of ContemporaryEnglish）

總統訪問倫敦時受到冷淡的歡迎。

通常的邏輯思維是不能用“cool”來修飾“welcome”的，“cool”表示的是人的一種反應，是間接作用于“welcome”之上的。通過語義的聯系使得這種超常搭配能夠被自然地理解。

3.具體與抽象的語義特征指代。實際上是用借代的手法，實現語義的轉化。

（4）我深刻理解著母親的心，用碧綠的愛把她熱烈擁抱。

用“碧綠”借代戰士，形成定中超常搭配，直接讓人聯想到戰士的綠色服裝。

（5）藍色的風，把沉思的菩提樹變成了哨子。

用“藍色”借代大海。這種用人或事物的顏色特征代替具體事物的方法，使讀者在情感上受到感染，達到了情與景的融合。當然，借代不止顏色，也有用部分借代整體的，如“那個馬尾辮今天吃了一大碗飯”中，“馬尾辮”不可能吃一大碗飯，而是“馬尾辮”這一意象所指代的人吃了一大碗飯。這樣的超常搭配不但不會影響語義的表達，反而會增加句子的生動性、形象性，收到不一樣的效果。

4.感官意義的相互滲透。視覺、聽覺、嗅覺、味覺的互換，用一種感覺代替另一種感覺，產生類似的心理、生理體驗。

（6）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勻；但光與影有著和諧的旋律，如梵阿鈴上奏著的名曲。（朱自清《荷塘月色》）

“光與影”雖然是有形的，但由視覺感受轉移為聽覺感受，從而喚起了人們的聯想，使“光與影”具體形象化了。

（7）寂靜濃到如酒，令人微醺……前面則海天微茫。黑絮一般的夜色簡直要撲到心坎里。

詞語一經組合，其詞典意義就淡化了，從而生成一種全新的意義氤氳于語言的表層。“寂靜”“微醺”“夜色撲到心坎”搭配在一起，這些詞語的詞典意義早就淡化了，句中是用之來寫孤身獨坐，黑夜壓境的一種孤獨、恐懼。這種語言，就是心理語言、內部語言，它最能反映潛意識里的喧嘩與騷動，最能自由無礙地傳遞心靈深處的情感流轉。這時候，詞擺脫了常用規則，互相組合起來，構成了一種意想不到的形式，這是一種不確定的而又急迫的意義。人們不能掌握它，但可以感受到它的豐富性。

超常搭配是一種特殊的語言現象，它指的是一種突破了詞與詞之間語義搭配常規的搭配關系。伍謙光認為，破格搭配（本文稱之為超常搭配）有兩種形式，一是在一般情況下沒有并置關系的詞，在特殊情況下卻可以搭配連用；二是在習慣用法中的破格搭配。田衛平總結了四種超常搭配類型。付尚興歸納了七種超常搭配語義間不協調的情況。本文結合前人觀點，從深層語義關系上，總結了以上四種超常搭配的類型。其實無論是從語法角度歸類的定中結構的超常搭配、動賓結構的超常搭配、副詞的超常搭配、量詞的超常搭配，從修辭角度分析的借代、同感、比喻，還是從認知語境分析的語言編碼，都包含了語義的弱化、強化、具體化、抽象化、逆向化、概念義、附加義等方面的因素，所以，語義分析始終是詞語超常搭配的重中之重。

參考文獻：

[1]賈彥德.語義學導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

[2]馮廣藝.超常搭配[M].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1993.

[3]熊中民.論說文章修辭[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

（瞿晗曄南京大學文學院210093）